亲宝小说>玄幻奇幻>失忆病美人和前任协议结婚后>第133章 没死,但右手残废

  沈怀珵和戏中的阮湖同样割腕而亡,戏也?真也?人时时刻刻活在隐秘的谶纬之中,身似飘萍。

  庄弗槿继续道:“中国有句古话‘当时只道是寻常’,我对不起我的妻子,我还苟活,是要还清血泪之后,才有面目去九泉之下寻他。”

  从没有过这样的获奖感言,带着浓烈的死志,他隐约有成为当今世界影坛第一人的趋势,真的会去死吗?

  庄弗槿最后说:“《旧塔》的荣耀完全属于沈怀珵。”

  针对他的感言,外界褒贬不一。有人骂他作秀,踏着亡妻的尸体为自己立深情人设,更多人的反应是疑惑,世上真有如此深重的执念吗?

  庄弗槿和沈怀珵并不相配,如高树与杂草,杂草终其一生仰望不到树木的顶冠,不知晓那里上企蓝天,清风吹拂,鸟鸣啁啾。

  小草只会用自己春荣秋枯的短暂生命拥抱他,匍匐在它的脚下。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而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沈怀珵死了,可如果庄弗槿不自杀,他还要痛苦地活上很多年。

  在命运前谈论情爱是件太浅薄的事,庄弗槿敢言生死,因为他的心已经随着沈怀珵的去世而腐朽了。

  他计划了结自己。

  冬天,由庄弗槿监制、主演的新电影《狐仙》上映。这部戏的诞生着实不易,经历许多天灾人祸,一番沈怀珵只拍完了原定戏份的三分之一就去世了。

  很多人劝庄弗槿不要强行抬《狐仙》,包括叶翁。叶翁把《狐仙》视为自己的翻身之作,对他倾尽心血,可面对形势逼人,也不得不退却。

  他对庄弗槿说:“这部片子不祥,拍的时候见了血,搭进去了人的性命,你不缺戏拍,也别为了这部废了一半的片子把自己的名誉折腾没了。”

  庄弗槿一意孤行,攒起团队继续拍摄,沈怀珵的戏份不够,他就给自己加戏,确定无名书生姓庄名理,将末尾改为圆满结局。

  他满足了沈怀珵对美好的全部幻想,《狐仙》是献给沈怀珵的。

  上映当天,恰值庄弗槿三十岁生日。

  晚上,他把沈怀珵送他的二十九岁生日礼物——两枚婚戒,分别戴在双手的无名指上。

  没有任何人窥见他的痴情,万籁俱寂,庭院里白雪压枯枝,屋内壁炉里炭火燃烧偶尔发出噼啪响声。

  再无人对他说:“长命百岁,庄弗槿。”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庄弗槿仰面躺倒在了沙发上,左手上的戒指抵住眉心。

  北边,白城。

  过了小年,物价一路上涨,菜市场上排满了运了冬菜来卖的小商贩。

  一男子穿着军大衣,头戴毡帽,双手都缩在衣袖里,眼看着天又要落雪,还有大半车土豆来不及卖出去。他愁出一脸皱纹,连带着瞧对面挑拣半天的年轻人也不顺眼。

  “麻利的,买不买?”

  那磨蹭的年轻男人只露出一双眼睛,用皮手套把最后一颗土豆擦干净放进袋子里,说:“能便宜点吗?”

  老板腾的一下站起来:“九毛钱一斤还嫌贵,你去市场上拾烂菜叶好了。”

  对方点了点头。

  眼睛一眨,似乎觉得土豆摊老板提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建议。

  他把帆布袋里的土豆重新拿出来,道了声谢,转身走了。

  老板被气得倒仰。

  “抠门成这样,讨不到老婆吧。”他对着那片瘦弱的背影嘀咕。

  一旁卖白菜的大姐来了精神,也不剥橘子吃了,凑过来说:“老哥,刚来摆摊吧,不认识他?”

  半空里零星飘下点雪,土豆摊老板开始往菜上盖棉被,道:“不认识啊,看着像个找茬的神经病。”

  “脑子估计没病,就是特别穷,”大姐来给他搭把手,她在这片菜市场二十年了,把芝麻大点的事都能讲得天花乱坠,“你看他长得还可以哈,但手残疾,右手动不了。”

  土豆摊老板回想那人挑菜的动作,慢到不正常,而且右手一直在袖管里缩着,一动不动。

  “还真是,”他一拍脑袋,又问,“怎么弄的?”

  “怪就怪在这儿,外地来的,没人了解他。你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往大城市跑,我们白城还有门道吸引来新人呢,奇了。”

  “那结婚了吗?”

  “肯定没呀,谁想不开嫁给个残的。”

  年轻男人不知道许多人在背后议论自己,他从菜市场出来,熟练地走进一家超市,老板娘看见他,涂指甲油的手一顿,抬着下巴问:“找到工作了吗?”

  男人没出声,老板娘撇了撇嘴:“闷葫芦。”

  他每隔一天,就会来这儿的临期货架上买吃的。

  老板娘一开始觉得他穷酸,后来某天下午,男人提前来了,没戴口罩,下巴上贴了一块白纱布。

  女人看见他冷玉一样的脸,手一抖,指甲油涂到了肉上。

  他是被打了,脚步一瘸一拐,腮边遍布青紫指痕。老板娘那次没嫌弃他,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被谁打了?告诉姐,姐给你找场子去。”

  当时还在秋天,年轻人穿着不起眼的长袖长裤,也忽然开口叫她:“姐。”

  低低的一声,还挺招人心疼。

  蒋巧玉听得热血沸腾,撸起袖子,下一秒就要为他出门讨公道了。

  可男人下一句说:“我钱被抢了,今天能先赊账吗?”

  蒋巧玉气到跺脚,这是男的吗?又穷又不会哄女人开心。

  后面相处久了,蒋巧玉发现这个人心如槁木,而且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

  此刻,男子从架子上挑出一袋发黑的藕,掏出一元现金递给她。

  瞧,这人连个智能手机也没有。

  但蒋巧玉今天格外热情,把纸币在手里折来折去,又欣赏着自己闪闪发光的红色指甲油,说:“帮姐一个忙,我免你一周的菜钱。”

  “不用,我找到工作了。”

  “玩具厂是吧,我表弟要去那边当车间主任,他刚从部队里退下来。”

  男人疑惑地看着她。

  “玩具厂的工作还是我拜托他让你进的,不然按你的手的状况……恐怕很困难。”

  男人一周前失业,老板娘建议他去郊外的玩具厂碰碰运气,面试他的人满口黄牙,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他很熟悉那种带着窥探和鄙夷的眼神,所以以为自己不会通过。

  可今天旧手机上接到一封短信,通知他明天去玩具厂上班。

  原来因为老板娘替他托了关系。

  “谢谢。”青年说。

  他的声音质感像把玉磬,清清冷冷。

  蒋巧玉哼了一声:“知道感激,那说实话,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事?”

  临期货架旁边没有别的人,但蒋巧玉又把他往角落里又拉了几步,压低声音说:“我想介绍你和我表弟认识。”

  那个退伍兵,青年未来的车间主任。

  “要我当面感谢他吗?”

  蒋巧玉很多时候,都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脑子不会转弯,异常迟钝。

  “我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女的。”

  蒋巧玉算白城里最时髦的一批女人,她去南方的大城市呆过几年,见多识广,虽然她高跟鞋大波浪的装束总会被小城里的人说闲话,但她依旧每天对着超市门口涂指甲油,恨不得让每一个过路的知道她与众不同。

  像青年这样的人,温吞漂亮,仿佛从前一直被养在玻璃温室里的,蒋巧玉只在大城市见过。

  “我……”男人罕见地焦急了,动了动舌头,却没说出一句辩驳的话。

  蒋巧玉彻底放下心,她没猜错,这个青年柔善无害,被挑破了秘密,也只会像蜗牛一样害怕地缩回壳子里。

  “别担心,我不会乱说的,”蒋巧玉手指掩在红唇上,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表弟也喜欢男人,要不,你们认识认识?”

  “哎呀,成不成的,就当多认识了个朋友,我看你总独来独往的,这样不好。和他见见,以后工作上也有人照应你。”

  男人目光下垂,一言不发。

  他窝囊的样子让蒋巧玉有些气恼,脑子一转,忽然说:“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男人慌忙否认,左手手掌在跑棉的棉服上来回揉搓。

  “那就好。”蒋巧玉转身回到收银台,在纸条上写上一串电话号码,递给他,“喏,这是我表弟的联系方式,他叫卢恃,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在蒋巧玉舌尖徘徊许久,她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交换姓名这种最基础的社交,对于青年人来说却无比困难。

  他来到白城半年,恨不能将自己活成一缕透明的空气。不主动与任何人交往。

  “小弟,”蒋巧玉语重心长地劝他,“卢恃是个靠得住的人,你不如放下心防和他互相了结一下,我瞧你凄凄惶惶,日子过得艰难。有个人陪着,总能安定下来。”

  青年被“安定”两个字蛊惑了。

  活在世上,他在哪里都找不到安全感,偶然流落白城,暂时寄身于此,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在收银台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后面接着名字。

  用的左手,字迹歪歪扭扭,他抬头对蒋巧玉说:“我叫沈怀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