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珵走出京城美术馆的时候,圆圆的落日正悬在远方的楼头。

  市中心行人如织,工作人员在撤掉为此次决赛拉起的警戒线。

  庄弗槿站在米黄色的立柱旁边,风衣的腰带没有系,坠落身侧。

  沈怀珵一眼就看到了他,捏着手里的评分表,慌忙跑过去。

  风吹动他系在脖子前的围巾,很快散开来,露出嫩白的颈。

  他站到庄弗槿面前时,还喘着气,眼睛明亮如星,把评分表晃给庄弗槿看。

  说:“我总分第一名。”

  完全是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狐狸。

  决赛共四个小时,全程封闭,沈怀珵此刻自然不知道外界已经沸沸扬扬传着他抄袭的事情。

  “好厉害。”庄弗槿边说,边把围巾一圈一圈地给他围好。

  让沈怀珵感知到幸福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他开心地眯起眼睛:“正常流程来说,后天就会颁奖喔,会是一个镀金的奖杯。”

  庄弗槿握住他捏了很长时间画笔的手指。

  沈怀珵的手很薄很软,几根指肚上却都有茧子。

  “奖杯拿回去放在家里,沈眠看了也会开心的吧。”

  庄弗槿原本在拉着沈怀珵下台阶,闻言手掌紧了紧,牢牢地与他掌心相贴。

  沈怀珵如此自然地提起沈眠的名字。

  不是吃醋,没有争吵,仿佛沈眠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还存在着一样。

  确实还活着,是沈怀珵在尝试代替沈眠活。

  冠军的奖杯是献给沈眠的。

  从出场馆到现在,沈怀珵半句也没有提过自己的心情。

  那个活泼又自爱的沈怀珵,慢慢隐藏在了替身的壳子里。

  像月球熄灭掉自己,反射出太阳的光给庄弗槿看。

  庄弗槿包场了一家电影院。

  入场时,走廊上摆满了各色样式的海报。

  沈怀珵慢慢看过去,见到《旧塔》的就要扯一扯庄弗槿的衣服。

  “上面是……我们……”沈怀珵小声地说。

  发现男人没有回应后,又说,“是阮湖和方睐……”

  庄弗槿敷衍地嗯了一声,向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沈怀珵把手机拿出来,放在对方手上后,才问:“怎么了?”

  他的眼睛很动人,特别是清泉一样仰头向上看人的时候。

  像刚出生的幼崽。

  庄弗槿挪开视线,僵硬地说:“没怎么,一会认真看电影。”

  沈怀珵笑着点头。

  他跟着庄弗槿落座。

  影厅的灯光尽皆熄灭,黑暗里,周围静谧到沈怀珵能听见两人的呼吸。

  他感到自己正在慢慢和阮湖重逢。

  他有时候会梦到阮湖。

  那个脸色惨白的民国小少爷,沈怀珵梦里对他说:“你真傻,为了认识一个月的男人就愿意去死。”

  阮湖的长衫繁复华贵,他笑着看沈怀珵:“你也会甘愿的。”

  是的……

  他们是同样的扑火飞蛾。

  阮湖人命微贱,只是阮家真少爷的替死鬼,但他真的得到了方睐的所有爱。

  不被爱的沈怀珵甚至还不如死得其所的阮湖。

  沈怀珵靠在椅子上,看到宽阔的荧幕开始亮起白光。

  这次,他作为看客,要用两个小时审视这段故事。

  他以为自己会很平静的。

  可当庄弗槿的脸出现的那一刻,黝黑的肤色,残破的衣衫,镜头推给他一个特写。

  惊艳绝伦的五官显现出一种高傲的生命力。

  背对着雪原竹海,仿若一团烈火。

  沈怀珵喉头哽咽,眼眶竟是湿润了。

  有人天生就适合走在风雪里,从庄理几百年前的红色官袍,到庄弗槿的粗布短衫。

  沈怀珵会在严冬,一次又一次爱他爱到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