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庄弗槿反复琢磨这几个字,脑海中划过了无数离他而去的影子。
六亲缘浅,许多人这样说他。
父母恨他,养兄害他。沈眠补足了他全部的爱。
可这些人都早早从他身边消失了,飞鸿踏雪,雁过无痕。
或许孤独是他的命运,每一种爱他都不可能长久得到。
所以再想到沈怀珵时,庄弗槿眼底染上了一层沉重。
今天的剧组格外热闹,不仅是因为拍的是大戏,更多的人是来围观惊天恋情的两位当事人。
可庄沈二位的关系总别别扭扭的。
这让爱看热闹的人跌了眼镜。
庄弗槿从头到脚化好妆扮上相,半个小时过去了,始终没有见到沈怀珵出现。
他问了问化妆师,化妆师朝他神秘地说:“好像故意躲你呢,你刚才去换衣服的时候他过来找我同事化了妆。估计是害羞吧,太年轻脸皮薄。”
庄弗槿出了化妆间往外寻人。
今天的取景地是方睐的家,低矮的灰色瓦房,堆积在墙角的干草垛,散落于各个角落的农活工具……
庄弗槿屋内屋外都找了一遍,包括方睐家门口的那段巷子,都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
他想到了房间后的院子。
推开一扇木门,几根干枯的荆棘斜伸过来,穿过这段破败的灌木丛后,小山小湖的景色铺开在眼前。
山是假石堆积,水平整如镜面。
假山旁边植了几棵白梅,或者说是病梅,一副长久无人打理的样子。
枝干细瘦伶仃,旁逸斜出,一树上只有三四朵病弱的花在绽放。
沈怀珵穿着烟青色的长衫,站在花枝下,冰冻的湖面映出他的倒影。
他有一种脱离世俗的漂亮,淡然幽远,像病梅里最漂亮的那一朵。
沈怀珵回过身,被悄无声息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到这儿……”
庄弗槿从他身上看出了心虚。
“早上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坐一辆车?”
沈怀珵半晌不说话,脸逐渐变红,成为素净小园里唯一的艳色。
“我害羞。”
“……”
他如此坦诚,庄弗槿倒被噎住话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梅丛里,沈怀珵身上的衣料流光溢彩,华贵非凡。
庄弗槿第无数次透过他看见沈眠。
两人的样貌越发分不清,沈眠的幻影上,那点脖子上的红痣颜色越发淡了。
——那是沈眠和沈怀珵唯一的区分。
沈怀珵白皙的脖颈上空空如也。
庄弗槿像产生了幻觉一样,伸出手摸眼前人的脖子。
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去检查那颗痣。
他的手上也上了妆,黑红皲裂,一幅山野汉的粗糙样子。
如同粗石碰白玉,肤色差距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感。
庄弗槿的手抚过对方的发丝和耳廓。
沈怀珵偏过头去,声音微颤:“我不是沈眠。”
“嗯。”庄弗槿收回了手,“你越来越像他了,有时,我也会分不清……”
沈怀珵和沈眠的气质,在北方港口的寒风里混同纠缠,像梅花香融进空气里一样,越发无法剥离。
“你可以把我当做他,如果你很想他的话。”
沈怀珵露出脆弱的笑。
“你总在顺从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庄弗槿帮他整理围巾,彻底遮盖住裸露出来的那一节脖颈。
沈怀珵的眼神追随着他的手指,爱意几乎要流淌出来。
爱意里几分羞怯,几分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我很克人,你没听说过吗?”
“听过一点。”
“你不怕?”
“可我是狐妖。”
沈怀珵抬头看他,与此同时风吹花落,小小的一片花飘在沈怀珵鬓边。
交相辉映。
世间少有的纯洁与天然。
这些景色撞进庄弗槿心里。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但是是协议婚姻。”
庄弗槿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
他觉得是眼前的风、花、雪和人共同对他下了钩子。
可愿者上钩,他入迷了。
沈怀珵的反应像一台迟钝的机器:“我?和我结婚吗?”
他用手指着自己,不一会又放下手,“什么叫协议结婚。”
“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沈怀珵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了,苍白如纸:“你有非结婚不可的难处吗?”
庄弗槿每说一句话,刀子在他心里割一次。
他知道,割在沈怀珵心里的伤口会更深。
“我需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庄家祖祖辈辈都是如此。”
沈怀珵的眼睛像最清透的琥珀,能澄清世界上所有的脏污。
没有怨怼,没有憎恨,庄弗槿只从那双眸子里看出一点点空洞的哀伤。
“我活不了太久,你不介意丧妻的身份吗?对你的名声不好。”
事到如今,沈怀珵心里第一个想到的竟也不是自己。
“你和我结婚后,我会尽全力治你的病,庄氏下面有专门的药厂……”
庄弗槿在说他能给沈怀珵的好处。
“不管你要钱还是资源,最好的部分,我都给你。”
沈怀珵看着庄弗槿薄薄的嘴唇,男人讲出的话那样动听,生的面孔那样俊美,像世间最好的情郎模样。
可偏偏没有情。
“可我要的不是这些,你知道的。”
沈怀珵要一点点的爱。
他们都心知肚明。
“我给不了。”
庄弗槿转过身去,“今天说的你仔细想想,这是件大事,不能当儿戏。”
沈怀珵扯唇苦笑:“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拒绝的,只要你想要,你可以拿去我的所有。”
沈怀珵是庄弗槿永远不会输的一盘棋,只要他想,他永远不会在沈怀珵身上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