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失忆病美人和前任协议结婚后>第17章 老僧已死成新塔

  冬季的天空还没有一点要擦亮的征兆。

  天和海共同呈现混沌的蓝黑色,只有近处的渔船和远处的灯塔发出点点光芒。

  清晨五点半,雾山镇的拍摄基地已经热闹起来。

  这个基地是刘先洛提前两个月修建的,是《旧塔》剧组的专属。

  它位于海边的一处山崖上,迎面是浪拍礁石,背后是竹林葱郁。

  最妙的在于,站在崖边,能看到雾山镇的一座古塔。

  灰白的颜色,自然老化剥落的墙体,镇上居民也说不清楚塔是何时建造的。

  只知道那塔曾经做过僧庐,和尚走后,那里就荒废了。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沈怀珵站在化妆室的窗边,正好看见耸立的塔尖。

  他轻声念起了古诗中的句子。

  沈怀珵此时已经做好了全套的妆容,细眉丹唇,一身深青色长袍,完全是涉世未深的归国少爷的模样。

  刘先洛刚进屋子,碰巧听见沈怀珵随口吟诵的诗句。

  “小沈,你很有悟性。”导演夸赞道,“‘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这是一首写怀念的诗。”

  沈怀珵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进组四五天了,来到这个僻静小镇,交通不便,娱乐匮乏,到最近的县城也要转三趟车。

  终日的海风呼啸声,竹林瑟瑟声,海鸥叫声,还有轮船的鸣笛声。

  没有都市的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沈怀珵听到不少工作人员在抱怨无聊,他却很喜欢这里。

  他能在竹林中一坐就是半日,也会花一天时间步行绕着整个镇子走一圈。

  手机几乎不开机,懒于与外界交际。

  “我觉得这里很适合保存回忆。”沈怀珵想到了镇上古旧的街道,晒太阳的猫狗。

  他又意识到这部电影本来就是拍的庄弗槿的往事。

  自己是沈眠昨日的幻影。

  沈怀珵不愿意再把自己主观的感觉说出来了。

  庄弗槿好像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人。

  那句“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吸引我的地方”,是最残忍的拒绝。

  沈怀珵用娱乐软件只是为了看庄弗槿的消息,当时刷到了庄弗槿机场和粉丝见面的热搜,他非常开心地点进去浏览。

  然后就看见了庄弗槿评价自己的话。

  沈怀珵像地底生物被翻到阳光下暴晒一样手足无措。

  刘先洛注意到沈怀珵这几天都蔫蔫的,说道:“你对剧本的理解很深,要有自信,你能把他拍好的。”

  “导演……”沈怀珵迷茫,“我像阮湖吗?”

  “何止像,你就是他。”

  刘先洛欣赏着沈怀珵的扮相,稚嫩懵懂,仿佛刚从淡青色的雨幕中走出来。

  沈怀珵心中积压的重担,在听完刘先洛的话后更加摇摇欲坠:“导演,你为什么要拍这个剧本?”

  “没有什么好瞒着你的,这是弗槿找人写的本子,在我这里积了好几年,”刘先洛看向沈怀珵的眼神中似有不忍,“是一个好故事,我在好久前就想拍,但一直不能如愿。”

  “您说我像阮湖,是因为您见过阮湖的原型是吗?”

  “是,我是为数不多见过沈眠的人……”刘先洛眯起眼睛,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那是庄弗槿非常困难的一个时期,他几个哥哥联起手来对付他,把他逼出京城。”

  “抱歉,你想听吗?”刘先洛问沈怀珵。

  沈怀珵低落地偏过头去,看到海平面上跃起了丝丝缕缕的光线。

  整件事情,好像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清醒总比无知好。

  “刘导,我想听。”他说。

  “弗槿一个人在外,心灰意冷,下落不明,我都要以为他熬不过去了。直到一张南方小报拍到了他。”

  “是一个专门拍市井生活的摄像师,他在一个拐角陶具店里拍到了庄弗槿。身处非常落后偏僻的小地方,但照片上的他精神奕奕,生机蓬勃。”

  “所以,刘导你也知道我和沈眠长得像……我们是真的相似吗?”沈怀珵伤心的样子像一根被大雪压弯的冬竹。

  “知道。何止像,你远远站在那里,会让人以为是沈眠转世再生了。”

  沈怀珵心境彻底凄凉。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要演的角色的原型是沈眠?他还会选择同意吗?

  沈怀珵这几天无数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没有答案。

  他是一只灵力衰微的狐狸了,在凡尘中辗转了几百年,换过许多身份许多人生。

  沈怀珵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灵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他没有修炼的天赋。

  是恩公把自己的命格换给了他,才让他偷生许久。

  特别这一世,成为沈家少爷后,羸弱的身体,混沌的记忆,沈怀珵完全泯灭了妖的特性。

  灵力枯竭,不得不学着和人一样融入凡间世界。

  庄弗槿是他想亲近的人类。

  可现在他和庄弗槿的关系已经如此恶劣了。

  沈怀珵想,无论是做狐狸还是做人……自己都好像挺失败的。

  “小报上的照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都知道庄弗槿在西南群山里一个叫嘉陵镇的地方活得很好。我辗转去镇上找他,看到庄弗槿身后总跟着一个尾巴,就是沈眠。”

  沈怀珵的心被提了起来:“他……”

  “我和他也只见过一面。沈眠很害羞,气质空灵。看他一眼,就感觉灵魂像被西南山林中的大雨涤荡过,那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好残忍的话。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偏偏沈眠已经死了,他滂沱大雨一样的气质永远无人能替代。

  “你们怎么都瞒着我呢,”沈怀珵红了眼眶,那双纯洁无辜的眸子惹人心疼,“我不想成为别人。”

  “您来学校看我的画,又在试戏时肯定我,让我真的以为我是有天赋的,以为我和庄弗槿是有缘分的。”

  “原来这一切是您和庄弗槿的合谋,他引你去找我,你也顺水推舟。”

  刘先洛素来有严苛的名声,和他合作的演员都对他敬畏有加。

  年过四十荣誉加身,正是最野心勃勃、狂妄自大的时期。

  做导演的都要有决断力,和强大的精神信念,再加上刘先洛脾气本身就不好,很少有人敢忤逆他。

  很久没有人在现实中对他展露赤裸裸的情绪。

  沈怀珵天然就有充沛的情感,很容易让人与他共情。

  刘先洛动了动唇,刚直的脸上被牵起一点纹路:“你说的是事实,我不能否认。”

  “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弗槿一开始并没有答应我拍这部戏的邀请,他开出的条件是让我定下你的角色。”

  沈怀珵:“你们心照不宣,我只是筹码。”

  “不,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演我的戏。”刘先洛道,“我抱着考察的态度去见你,如果你不行,我就会启动备用计划。但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确定了,你是这部戏的缪斯。”

  “当你演起沈眠的故事,似乎能把人都拉回两年前,雨季的黄葛树向下淌水,山城里的风炙热沉闷。我那样那样干脆地定下你,因为你真的有种魔力。”

  海风呼啸,竞是在天亮时分刮起了大风。

  空气里含着沉甸甸的水分,也是下雪的前兆。

  剧组在前期就联系了当地气象台,最近雨雪多,潮湿凝重,几场冲突剧烈的重头戏都被安排在了这几天。

  庄弗槿顶着风,来到了化妆室外,他是来找刘先洛的。

  听外面的人说,刘先洛已经在沈怀珵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了。

  临时租用的民房,有几十年的年头了,窗户用的是透明的白玻璃。

  庄弗槿透过窗,看到沈怀珵靠墙站着,楚楚可怜的样子,而刘先洛伸手抚上沈怀珵的背。

  站在庄弗槿的角度,分明是一个安慰拥抱的暧昧动作。

  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么亲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