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我给你介绍的工作还行吗？”
“当然行！”季佑溪飞奔着，赶在列车关门前的最后一秒费劲地挤进去。
车厢内人头攒攒，他把手机夹在肩头，从包里翻出工作牌戴在脖子上，“多亏了杨教授的介绍，我才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请您吃饭。”
——“那我就放心了。”
杨教授爽朗的笑声自听筒里传来，他中气十足，“别和我说这些客套话，有空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师娘就行。”
季佑溪礼貌应下，“好，等我周末放假一定去看您。”
“不着急，你这孩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人难免会有低谷期，我相信你能行的。”
电话挂断后，季佑溪缩在角落里出神。
他能到科盛工作完全是靠走后门，如果没有杨教授的人脉，以他普通二本的学历，是绝对不可能被科盛这种百强企业聘用的。
地铁门开了又关，各类打工人拎着早餐进进出出，从他身边擦过。
蒙着灰尘的玻璃窗上映现出他的影子，隐隐约约，有那么一刻，季佑溪还是很恍惚。
原来这样糟糕的生活已经持续三年了。
他租的房子离公司很远，即使提早两个小时出门，也还是要踩着点打卡。
“季佑溪，等等我！”张倩瑶摁完指纹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直接抛弃形象，扶着季佑溪的肩膀缓了好一会儿，“妈的，什么时候才能退休，谁能顶得住早起啊...”
“还好每天都有你陪我踩点。”
季佑溪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你家到公司就十分钟，咱俩性质不同。”
“怎么就不同了？能睡一分钟是一分钟。”张倩瑶拿出小镜子开始涂口红，“诶，你那设计图完成的怎么样了？”
“听说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换了，由新调来的总裁亲自监督。”
张倩瑶和季佑溪所属同个部门且年龄相仿，自然关系近点，话也多。她凑近季佑溪的耳边悄声八卦，“小道消息，据说很年轻，很帅。”
“所以...你今天特地洗了头？”季佑溪上下打量她，脸上带着揶揄的笑。
“滚吧你，老娘天天都洗头。”张倩瑶长得好看这点毋庸置疑，她是双一流大学毕业的校花，从入职到现在一直是公司里的焦点，追求者多得数不过来。
同时这姑娘也是不折不扣的颜狗，她毫不掩饰自己对美色的觊觎，“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帅...如果比你帅的话，那我就考虑移情别恋。”
“是是是...”季佑溪早已习惯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对她的玩笑话完全免疫，“能被大美女认可是我的荣幸。”
毕竟之前也年少轻狂过，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当初可比张倩瑶颜狗多了。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他们前脚刚出去，后脚就被部长抓包。
“你们俩干嘛呢，五分钟后开会，现在才来？”徐耀往表盘上瞥了一眼，脸色极差。
季佑溪和张倩瑶都默契地不说话，各自回到工位上准备东西。
徐耀搞针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组里的人都知道他追求张倩瑶被拒，转而把火气撒到年轻帅气的季佑溪身上。
“赶紧走，别忘了把设计图带上。”张倩瑶收拾东西的速度极快，她抱着笔记本路过季佑溪时悄声提醒。
季佑溪匆匆应着，三两下整理好文件，小跑追上去。他衬衫的衣角在动作时带起一阵风，卷得桌面上洁白的纸张翻飞作响。
.....
偌大的会议室里所有人正襟危坐，除了两个空出来的主位，其他员工全部到齐。
张倩瑶挨在季佑溪身边坐下，一时半会儿没能控制住大小姐脾气，“服了，真不把我们当人看...三天一张设计图，简直离谱到家。”
“你少说几句吧，”季佑溪无奈摇头。
他自己是没什么怨言的，毕竟大费周章才挤进来，多做点，良心过意的去。他小声道，“大小姐，给我看看你写的策划案。”
“你瞧瞧！徐耀不欺负你欺负谁？”张倩瑶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她手劲大，把钉装好的文件往季佑溪手边重重一拍，斥道，“傻不啦叽的老实人。”
这话要是搁以前，季佑溪听了准炸毛。回望人生前二十年，谁用“老实”这个词语形容他，那绝对是要人被送去医院看脑科的程度。
可今时不同往日，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季小少爷，现在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他能做的唯有低着头用笑容遮掩而已。
有些东西终究无法在人前展示，于是他只能给自己披上驯良的外衣。
“我这叫务实本分，”季佑溪跟着自嘲起来，“人在职场混，哪有不挨刀。”
“得了吧，少给我在这儿立人设，”张倩瑶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她偏着头，目光从季佑溪耳后擦过，往门口清淡地瞥了眼，然后瞳孔倏地放大。
百叶窗外有几个同事恰巧路过，匆匆的脚步声在那瞬间像是被放大了十倍，指尖敲落在键盘上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这就显得季佑溪手上翻页的动作格外重。
刚刚还有点声响的会议室忽然安静下来。
季佑溪用手肘了肘张倩瑶，没得到回应，觉得奇怪，便在诡异的寂静中抬头。
两秒后，他完全看傻眼。
是陆斯明和袁艾从门外走了进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项目的新负责人，同时也是科盛风云亚太区的新任总裁陆斯明先生。”
徐耀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率先从位置上站起来，嘴边挂着极其官方的笑，十分亲切地迎上去。
陆斯明没说话，下颚微抬，视线在会议桌上扫一圈，点点头以示回应。
“这位是项目合作的甲方，亿兴集团的袁总，袁艾小姐。”
“你们好。”袁艾的笑容落落大方，卷密睫毛下是一双望不见底的眼睛。
她轻勾着唇角，欠身在陆斯明的右边落座。
同事们纷纷看直了眼。
谁都没想到两位大佬如此年轻优秀，一时间全愣在原地，整整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我靠？！这也太帅了吧...”
张倩瑶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季佑溪，“对不起宝贝，我真要移情别恋了。”
这是移情别恋的问题吗...
季佑溪虚握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湿漉漉。
几乎是在和陆斯明对视上的那刻，他就条件反射似的低下了头。
此时他脑里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这是一种巨大的茫然，比被人冷不防当头狠敲一棒子还要无措。
季佑溪又控制不住浑身发颤，他的手指紧抠着椅缝，指甲盖里泛着白。
仅是刹那的长短，他心里就发出了无数种声音，是慌乱，也是恐惧，既想逃，也想挣扎。
“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开始吧。”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很显然，让自己兵荒马乱的人，对此毫不在意。
季佑溪机械地抬头，眼神略有呆滞。
所以说，在某种意义上真理也可能是谬论。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而陆斯明却完全不会感受到疼。
陆斯明接过徐耀递来文件，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会议桌上的某一角。他眉间很轻地蹙了一下，徐耀已经就着PPT滔滔不绝了，而台下还有人还完全游离在状态之外。
“诶，你干嘛呢？”张倩瑶察觉到季佑溪的不对劲，用手遮着嘴，小声问道。
“没干嘛...”
季佑溪手里攥着笔，开小差似的在纸上随便划几下。
“没干嘛？那你怎么像丢了魂一样...”张倩瑶阴阳怪气地嘟囔着，“该不会看到帅哥就直掰弯了吧？”
早就弯到湾仔码头了好吧。
季佑溪扯着嘴角用意念回复。
“按照当前的进度，我们这个项目能赶在明年夏天前完工，设计图的初稿已经出来了...”
开会几分钟，徐组长就和登台演讲似的，唾沫横飞，口若悬河，今日卖力工作的劲头前所未见。
“这个设计图是谁做的？”袁艾向来做事抓重点，她直接打断了徐耀。
“怎么了吗？”
徐耀顿了一下，好像意犹未尽的模样，“是我们组的新人季佑溪做的。”
“季佑溪？”袁艾点点头，她左手托着下巴尖，目光还停留在设计图上，“是哪位？”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两秒后，众人齐唰唰偏着脑袋朝季佑溪看去。
万众瞩目，无地自容是什么感觉...
大概莫过于此。
如果能瞬间消失就好了，季佑溪咬紧嘴唇，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明明这并不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可他却觉得自己像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差生，内心充满了忐忑与恐惧。
“是我。”
四目相对的那刻，袁艾的表情是无法抑制的惊讶。
她的语气中全是不可思议，上扬的音调甚至有违端庄优雅的形象，她没能忍住发出质问，“是你？”
“嗯...”季佑溪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数秒过后，袁艾轻咳一声，“挺好的...”很显然，她无法把面前这个正坐在会议室里办公的白领和前几天那个冒失的服务生联系到一起。
但她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然后话锋跟着改变，“我觉得你的想法挺新颖的，可以具体展开说说吗？”
季佑溪迟缓地点了点头。
他很紧张，思维也发散，以致于在阐述自己的观点时不是很流利。
之前打的草稿通通作废，季佑溪脑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扯着理智胡编乱造的。
不过好在大家最后都听懂了。
“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但楼盘建设还是要根据具体地况具体分析，过几天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那块地看看，然后再做修改。”袁艾对待工作的态度精益求精，她转而问陆斯明，“斯明，你觉得呢？”
“这份初稿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有几点需要注意...”陆斯明用激光笔在投影上点了几处，然后详细地展开自己的见解。
“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等去实地勘察过后再说。”他说话时视线一直停留在季佑溪身上，然而对方的目光四处流窜，就是不看他。
耳边是各种交换意见的声音，季佑溪飞快地在笔记本上一一记下，匆忙应着，“好，我知道了。”
被打断的流程很快又重新继续，徐耀组长抓紧时机，连忙展开自己认为精彩绝伦的长篇大论。
而季佑溪却半天没能回魂，他像是精疲力竭的无头鱼，在这封闭的环境内横冲直撞，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抽干氧气。
他倒不是多在乎袁艾的看法，只可惜坐在这个女人旁边的是陆斯明。
抛开布满陈年疮疤的沉重外壳，季佑溪依旧处于难堪的境地。
陆斯明清楚地知道他的所有。
他的恶劣，他的无能，以及他卑鄙龌龊的心思和手段。
他想不通，也不敢想，到底该用什么方式去解释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又该以何种说辞来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诶诶诶！”八卦张倩瑶再次上线，她装模做样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什么，然后推给季佑溪。
季佑溪看了一眼，头疼。
纸上赫然醒目地写着：
“搞咩啊，你小子不简单，居然认识那个什么袁总。”
季佑溪提笔给她回复：“别多想，之前见过一面。”
“哦~~~这样啊~~~男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季佑溪被她那几个阴阳怪气的波浪号逗得哭笑不得，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陆总？”徐耀把需要确认签名的文件递过去，却惊奇发现对方好像在走神...？
陆斯明右手抵在唇边，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徐耀恭恭敬敬再次重复，“陆总？没什么意见的话就签名吧。”他面色如常，心中却不禁浮想联翩，他像是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原来老板也会摸鱼的吗...
陆斯明习惯性地转着夹在指缝间的签字笔，没说话。
那人也不是完全变了，起码还保留了某些他所熟悉的小动作。
陆斯明的视线淡淡掠过坐在一旁正在偷偷传字条的俩人，他下意识抬了抬笔尖，想起当初季佑溪也是这样话多。
即使隔着好几条过道、好几组，也要让同学千里迢迢把纸条传过来。
其实并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内容，偶尔是“放学我们一起去吃xxx”，也可能是一些无厘头的撒娇“我男朋友认真听课的样子真帅~~~”
.....
“季佑溪，你跑那么快干嘛？”张倩瑶追着他进入茶水间，随手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
刚散会，季佑溪是第一个冲出会议室的，那仓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逃难。
他仰头猛灌了几口冰水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不干嘛。”
“行吧...”
张倩瑶话锋一转，又开始了，“我靠，那个陆总也太帅了吧！！那张脸，还有那个身材！！他妈的...你注意到没，他的那个胸肌都把衬衫撑起来了啊啊啊！！”
季佑溪被呛了一下，捂着嘴疯狂咳嗽，脸颊迅速涨红。
“哎呀，别激动嘛，”张倩瑶在他背上象征性地拍了几下，随即语气神秘，“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应该不好追。”
何止是不好追...
季佑溪眼泪都咳出来了。陆斯明是天上的月亮，人人都想得到，而他曾经拼了命把皎洁染黑，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才把月亮捆住。
可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噢对了，我觉得那个袁总和他之间也不简单。”
张倩瑶化身福尔摩斯，“你注意到没，她直接叫陆总‘斯明’，显得多亲密的样子...”
季佑溪的目光垂落下来，他看着玻璃杯里漂浮的冰块，不想再谈这些。于是岔开话题，“倩瑶，之前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倩瑶看破不说破，眉毛一挑，“找房子那个吗？我帮你留意了，暂时还没有。”
“公司在市中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市中心的房租多贵。”
“不是——季佑溪你在害羞什么啊？你直接和我合租不好吗？”她冷声道，“我那个公寓两房一厅，浴室也是独立的，步行到公司就十分钟，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张倩瑶已经是第n次向他抛出橄榄枝了，语气格外不满。
“我又不吃了你，和大美女合租难道不是你的荣幸吗？”
季佑溪低头笑着，不说话。
张倩瑶这个姑娘性格大咧，没什么心眼。估计是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丝毫不在乎人情世故。
季佑溪知道她是充满善意的，可他们并不是情侣，孤男寡女合租一室，传出去多少对女孩子的名声不好。
“你看你，每天都在受罪。八点半上班，你六点就要起床，又是挤地铁，又是涨房租，这日子怎么过啊？赶紧的，今晚就搬过来，我保证不劫色。”
“张倩瑶，你能不能矜持点！”季佑溪被她的话辣耳朵，“我都替你害臊”。
“搬去哪里？”
这时袁艾从门外走进来，笑着打趣，“小情侣在筹划同居吗？”
还在打闹的俩人均吓了一跳，季佑溪回头，发现陆斯明也在。
那种窒息的沉重感又来了。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季佑溪连忙解释，莫名有点心虚。
“普通朋友而已，”张倩瑶也跟着耸耸肩，“我邀请他合租，他不答应。”
“这样啊...看你们很亲密的样子。”
袁艾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不信。
“不过，看起来确实很登对。”她接了杯咖啡，语气轻松，全然没有一点上司的架子，“对吧，斯明？”
对什么对啊...
今天难道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处处都是修罗场。
季佑溪快疯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但还是没忍住偷偷观察陆斯明的反应。
刚挪了一下视线，就被那人逮个正着。
陆斯明没说话，他没什么波澜的看着季佑溪，脸上表情依旧很淡，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能想什么...
除了嫌恶和厌倦，他想不出陆斯明还能对自己产生怎样的情感。
季佑溪脑里又开始回放从前那些廉价的画面。
他觉得有些事还是要讲清楚，不能重蹈六年前的覆辙。
“那个...”季佑溪把手里的水杯放下，似乎鼓足了勇气，“陆总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
总裁办公室很大，陆斯明走在他前面，随手脱下外套搭在沙发上。
“坐吧。”
他的手指细长，顺着领口解开衬衫的两个纽扣。
季佑溪脚步拖沓，跟在他后面连忙摇摇头，“不用了。”
很难想象他们居然还有机会单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不是吗？
时隔六年，季佑溪再认真地看陆斯明的脸，有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好像变了很多，淡褪了之前少年时期的青涩，变得更加成熟，也更有魅力。
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他看陆斯明的眼睛，想起曾经吻过陆斯明的眼睛，他看陆斯明的鼻梁，想起曾经吻过陆斯明的鼻梁，他看陆斯明的嘴唇，想起曾经无数次的交缠撕咬。
不过，俩人现在的身份却是天壤之别。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所以才来应聘的。”
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在嘴边兜兜转转，他还是斟酌着开口。
陆斯明的视线落在季佑溪手上。
对方用指甲在手背上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抠着，白皙皮肤瞬间就胀起了道道显眼的红痕。
这是季佑溪焦虑的下意识表现。
他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声音沉沉的，“知道我在这里就不来了吗？”
“嗯...”季佑溪和他对视几秒，很快又败下阵来。
陆斯明的瞳仁很黑，是单眼皮，眼尾窄而狭长，显凶相。以致于目光在看人时总是带着没有温度的犀利。
即使是之前俩人在谈恋爱，季佑溪多数情况下也还是怕他的。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面对陆斯明，他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你肯定知道我入职的方式不正当吧。”他扯着嘴角，“托了关系走后门进来的。”
“毕竟以我的学历和才能，又怎么可能高攀的起。”
这个语气陆斯明熟悉，是季佑溪嘲讽人时惯用的腔调。
高中那会儿的季小少爷嚣张又跋扈，对谁说话都不留情面，尖酸刻薄还很欠。
如今又这么多年过去，这点刺人的能力没变，只是把锋利的那面转而对准自己了。
怪让人不舒服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面前的季佑溪和记忆中的季佑溪差别太大了，不知道为什么，陆斯明很不想听他这么贬低自己。
他觉得季佑溪至少该是张扬的，骄傲的。
“你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辞职。”
其实季佑溪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
虽然他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他真的急需赚钱，但他更不想让陆斯明讨厌自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
“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到你们公司只是为了赚钱，没有其他的动机，也没有想打扰你...我也...”
“季佑溪，”陆斯明打断他。
他盯着季佑溪有些发红的眼尾，顿了一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质疑你的意思。”
“科盛聘用员工更看重能力，而你有没有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至少你今天的设计图达到了合格的标准。”
陆斯明看他刻意站得离自己很远，俨然一副做了天大错事的样子，心里莫名烦躁。
他起身去拿一会儿准备审阅的计划书，清冷的声音落在空气中像是一根绷得很紧的弦：
“之前的事，我全忘了，你不必这么在意。”
猛然听见他这么说，季佑溪的喉咙哽了一下，随即某种迷惘的情绪如潮涨，迅速占据了他的整个躯壳。
全忘了...
是包括所有好的、坏的记忆一并清空丢弃了吗？
他仿佛是被人敲碎一地的陈年雕塑，当破败和残缺成为归宿后，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陆斯明就在眼前，而季佑溪脑子失重，张口问了句，“那你可以不可以别讨厌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