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的生物钟一向准时，傍晚五点左右，他自己就醒了。几个小时的深度睡眠让他上午忙碌的疲惫荡然无存，揉着眼睛翻身，被陆砚峥离他的距离吓了一跳。
再近一步，就能抱上了，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陆砚峥睡着的样子很是无害，鼻梁高得很明显，周澈视线上移，停在他眼睛。
“睫毛怎么这么长……”周澈忍不住喃喃，出声的同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睡傻了？不然怎么会盯着陆砚峥的眼睛看了这么久？
他重重揉了两把自己的脸，下床去冰箱拿做饭团该备的配料。
鸡柳、里脊、肉肠……周澈把它们从冰箱拿出来，轻手拉上露台的推拉门，开始处理。
陆砚峥早上从来没起过这么早，这个午觉其实睡得很熟，但架不住有香味啊，周澈虽然把露台的推拉门关严实了，但香味还是隐隐钻进了他鼻子。
是炸物特有的香气。陆砚峥睁开眼，在床上懵了好几秒才坐起来，隔着推拉门看周澈忙，下床走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五点左右。”周澈看他满脸困意的站在门旁，“你不睡了吗？”
“不睡了。”陆砚峥进了浴室漱口，顺便洗了把脸，拉了椅子在门旁坐下，“你在炸什么？”
“肉肠，你吃吗？”
“可以。”
周澈问他吃不吃，其实就顺口，想他大概也不会吃才有那一问，听他答应，愣了愣，弯身拿碟，给他夹了两根，“烫。”
“知道。”周澈的提醒让他刚睡醒懒懒的表情有了变化，扬了扬眉，拿着筷子把肠扎起来晾。
周澈看着油锅里的炸物，“我大概是六点多这样出门，晚饭你自己看看要吃什么，我就不——”
陆砚峥咬了口肠，直喇喇地，“赶我走啊？”
周澈心口一跳，调小了火转身看他，“没有啊。”人一心虚，语速就慢，陆砚峥瞥了他一眼，“没有吗？”
周澈没敢跟他对视，声音低下去，“你不忙啊？公司那边不用去吗？”从陈松屹嘴里，他得知陆砚峥是在自家公司上班的，但具体是什么公司，他并不清楚。
“忙什么？就个五金厂，销售谈单、生产部生产、交货，我爸安排的那个副总能干得不得了。”
一谈起公司的事，陆砚峥的口气不免有些公事公办，公事公办就有了领导训话的意思，周澈愈发不敢看他的脸，转过身，“噢。”
盯着他的背，陆砚峥开始吃第二根肠，心想，阿金能陪他卖饭团，没道理自己不能。
于是乎，今儿来光顾周澈饭团生意的大学生们发现，年轻老板的身边多了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个帅哥，浓颜系，一身的名牌，跟他身下坐着的红色塑料凳十分不搭。
陆砚峥从来都不怕人看，一毕业，他就被家里派来管五金厂做经理，与人对视，从来只有别人先缩头。越是多人看他，他越是自在大方，跟身旁的周澈一比，更像是饭团摊的老板。
他看了几分钟，就把所有饭团配什么料是什么价记了下来，周澈要是忙着做招呼不过来，有人问价，他答得一点儿错也挑不出，还会提醒排队。
周澈今天蒸了十五斤米，有他帮忙，倒比平时快了二十分钟卖完。
“你晚饭想吃什么？”收拾剩料的时候，周澈问他。
“大概率增肌餐？”陆砚峥有些不确定，“应该会点外卖，你想吃什么？”
“还不知道，待会儿再看，随便吃点就行。”
陆砚峥把手机塞他手里，“那你看吧，我俩一起点了。”
周澈握着他塞过来尚带体温的手机，站在原地呆了呆，见他推车走了，回过神追上去，“我用我……”陆砚峥转头瞥他，很轻飘飘的语气，“你用你的什么？”
周澈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沿着树旁的小道往前走。路灯橘光泼洒，穿透枝杈，星星点点落在陆砚峥脸上，像张朦胧的网。
周澈选好了自己的，把手机还给他，陆砚峥却忽然停下不走了。
周澈抬头看了眼周围，正对面是间椰子铺。
陆砚峥低头看他，身躯影子投在周澈身后一大片，“你不请我喝椰子吗？”
“啊……”周澈有些懵。
“阿金帮你，你就请他喝椰子。”
“那天，我都看见了。”
那天……是……肺部像被强行灌进一大抔空气，周澈忆起那晚的事，唇色白了白。
陆砚峥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自然也想起了那晚的事，眼神一淡，轻笑缓和气氛，“算了，不请也没事，我自己去买。”说着，他就要迈步，周澈却先他一步，跨过绿化带，进了铺里。
整个的椰子拎着有些重手，周澈提回来，举到他面前，“冰的。”陆砚峥怔了怔，低头把吸管含进嘴里。
周澈盯着他略干的唇看，“出门前，你是不是没喝水？”
陆砚峥睫毛往下眨了眨，叼着吸管声音含糊，“忘了。”
“你下次要记得喝，天气现在很热。”以前怎么样不管，今天陆砚峥确实帮了他的忙，周澈做不到一个椰子都不请他。
“知道了。”陆砚峥脸上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把他出卖了，把椰子推向周澈，“你也喝，挺甜的。”
“是吗？老板说不甜可以找他退呢。”这不过一句做生意的客套话，不甜周澈也不可能真找他退，低头一喝，笑起来，“看来不用退了，真的很甜。”
陆砚峥没有接他话茬，压着眼角忍着笑。
周澈专心喝椰子，喝完才注意到他的样，张口想问，又不大敢，只好自己想，把刚才的对话盘了一遍，低头看着椰子上的彩色吸管，脑子涨涨地“嗡”了一下，结结巴巴，“我，我有叫老板给两个吸管的，是他忘了……”
陆砚峥仍旧没接茬，只眼角弯得更明显。
回到家，周澈要擦车，陆砚峥要陪，但因为刚才的事，周澈面对他不大自在，就没答应，让他上楼先洗澡。
陆砚峥也没有强留，洗完澡，催周澈也去洗，外卖马上到了。
小客厅的桌是房东配的，不算大，摆了他俩的餐也就剩个面对面放碗的位置。
周澈从浴室出来坐到桌前，陆砚峥已经吃上了，帮他把餐和筷子都摆好了。
周澈看着陆砚峥面前的牛肉、虾仁和水煮鸡蛋，想起下午给他的两根肉肠，默默坐了下来。
饭桌上的两人，很安静。陆砚峥这头，他是想说话的，但一时没有话题。周澈那头，是觉得有点奇怪，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忽然变两个人，还坐一张桌面对面吃晚饭。
他有些不大适应，但好像并不排斥？周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偏一时理不明白，听见桌上手机震动，拿了起来。
“是阿金找你吗？”陆砚峥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有些重。
“没有。”周澈熄了屏，“扣费提醒。”
“不过……”他放了手机，望着陆砚峥的脸色，斟酌着用词，“你是不是对阿金有什么误会啊？”
陆砚峥听见他的话，楞了楞，语气有些铮，“我对他能有什么误会。”
周澈半点儿也不信他的话，沉默不短时间，还是小心翼翼地解释起来，“他是我初中同学。”
“嗯，然后呢？”
“我俩就是……哥们。”周澈特别注意了“哥们”俩字落下后陆砚峥的表情，见他表情不变，“他介绍我去泠泠那儿兼职，是因为那里挣得挺多的。他、他人真的很好，初中的时候，我被人家霸凌，都是他罩着我，我才能顺利毕业。”
仿佛陷入回忆旧事中，周澈的声音越来越轻，“你不要误会他，更不要让……陈总给他穿小鞋……”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因为个人好恶，就动用关系让朋友给人穿小鞋的人？”为朋友说话，这没什么，陆砚峥不满的是周澈对他的认知，见周澈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心里气闷。
“你当然……”周澈急忙抬头，撞进他幽深目光，气平白地就短了一寸，“……不是这样的人。”
得了他的否认，陆砚峥并没有好受多少，没再说话，把气撒在寡淡无味的牛肉上，吃完了，看周澈还在紧张，才大发慈悲地说了句，“你放心吧，我不是那样的人。”
“真的？”
“不然？”
“谢谢。”
周澈得到他的肯定答复，高兴得实在是好明显，不仅口头谢谢他，还帮他把桌上的餐盒捡了。
陆砚峥看在眼里，高兴又不高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笨蛋。
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吃过晚饭后没多久，周澈洗漱完上了床，坐在床上不大确定地问陆砚峥，“你明天早上还要跟我去菜市场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陆砚峥叼着牙刷，捧着手机给陈松屹发消息。
“哦。”周澈躺了下去，拿被子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陆砚峥余光把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憋着笑漱口洗脸，等陈松屹给他回复。
陈松屹那头还没下班呢，坐在办公室里看见他的消息，懵了好几秒，回了三个问号。
陆砚峥发给他的是，“从明天开始，给金主管涨工资。”
陆砚峥看到问号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打字回他，“问什么号？就说他工作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给他涨薪，翻倍。”
陈松屹秒回，又是三个问号。
陆砚峥看得笑起来，不再回他，放了手机，翻身看着周澈紧绷的背影，“现在关灯吗？”
周澈的心几乎提到了嘴里，含糊“嗯”了声，灯熄的同时，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陆砚峥似乎轻声笑了笑，周澈不太确定，他太紧张了，等着窸窣声靠近他。
“晚安。”
“嗯？”
“晚安。”
陆砚峥躺好了，窸窣声也就停了，温和而又清晰的俩字落在周澈耳膜。这不是两个字，简直是两点火，黑暗中，热意自耳后开始，席卷了周澈的整张脸，好半天，他才支吾着应，“晚安。”
作者有话说：
“哦哟，陆总竟然这么乖，真不像你啊哈哈哈哈哈”
🦌:滚蛋 休想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