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哩哩——”
卧房特制的密码锁被人解开, 一双珠光宝气也藏不住衰老的手推开房门,黑色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踏入房内。
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倒映出女人丰腴身影的下一秒, “砰!——”桌上琳琅满目的过期化妆品被拂扫而下, 七零八落碎了满地。
郑云轻胸口剧烈起伏着, 五官气到扭曲变形, 随手拿起一样东西就重重往地上丢掷出去。
“死了这么多年都还阴魂不散的死贱B!自己生不出儿子, 所以要搞我儿子是吧?关淑怡, 你他.妈有本事就冲我来!搞我儿子干嘛?哼!死贱B生出的杂种也是贱B,也该死!”
乒铃乓啷的大动静不住传出。
屋外的人听着, 惊怕地瑟缩了下肩膀。
其中一位正在擦拭楼层围栏的阿姨, 同另一位阿姨小声吐槽:
“隔三差五就发疯,也不知道怎么有人受得了。”
另一位阿姨轻嗤:“那人也不正常啊, 吃绝户的。”
“确实……这个家还真是奇奇怪怪,自杀的自杀, 吃绝户的吃绝户, 一个发着疯, 一个坐着牢,一个在思春, 还有个离家出走,最小的那个又还那么小。”
“让你们做事, 你们怎么那么多话?”
管家不悦呵斥,两人怂到缩颈, 即刻作鸟兽散,各自负责自己的领域去了。
专门用于存放关淑怡生前物件的房间, 仍不时爆出一记碎裂声。
在关家工作十年,想不到世事无常, 竟演变成现在这样,管家唏嘘不已。
按理说,她都这岁数了,一个外人,又是受人聘用的,理应不该插手主人家的家事。
但是……就这一次,管家坐立难安,找个地方僻静的地方,躲起来,偷偷给关书桐发去一条短信。
收到短信时,关书桐和谈斯雨刚从教学楼出来。
余良翰良心发作,说今晚他请吃饭,再叫上陈怡佳一起,他们四人等会儿直接饭店碰面。
【抱歉,临时有事,下次换我请】
关书桐在群里发消息。
谈斯雨问她是有什么事。
她熄屏,面色沉冷,眼神决绝,字里行间是昭然若揭的恨:“郑云轻砸我妈的东西。”
空气安静着。
春分过后,日落时间渐晚,此时天空被落日烧了大半,红得触目惊心。
谈家的车就在校门口等着。
谈斯雨下颌线紧了紧,一把捉住她手腕,在绮丽晚霞照耀下大步向前,“走。”
傍晚六点钟,价格不菲的劳斯莱斯经盘山公路上行,橘红光线流过漆亮车身,车头的欢庆女神翩然若飞。
这一路,关书桐很沉默,侧着脸,目光始终放在车窗外,一手托腮,一手攥紧了拳头摆放在腿上。
谈斯雨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灼热掌心覆在她手上。
车子直逼赵家,管家擅自开院门放车进来。
待车停稳,关书桐迫不及待开门下车,怒腾腾地杀进别墅。
好一段时间没来,家中那些人乍然见到她,有一瞬恍惚。
反应够快够醒目的,快步往楼上跑,要去通知郑云轻。
关书桐抬脚上二楼,还没见到郑云轻的人,就听尽头一间房传出玻璃制品“哗啦”破裂的声响。
郑云轻破口大骂:“……用得着你跟我说?妈的,死贱.人,看我不砸烂这些破东西!”
接着,又是稀里哗啦一阵响。
每一声,都似砸在关书桐心上,锋利碎片扎得她心脏刺痛,血肉模糊。
离得近了,卧室内的狼藉混乱映入眼帘,关书桐眯了下眼,双手在身侧攥紧,指甲嵌进酸麻的掌心。
东西砸到一半,察觉又有人来,郑云轻不爽谩骂: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没看老娘正忙着——”
盯上关书桐双眼的瞬间,她话音戛然而止,扯唇哂笑:
“哟,看看是谁来了?我们离家出走的小可怜,关、大、小、姐。”
窗帘轨道被扯落,斜晖破窗而入,将满地玻璃碎片照得闪闪发光。
关书桐冷若冰霜地盯着她,踩着满地狼藉,二话不说,一个巴掌甩她脸上。
这一巴掌抡足了劲儿。
她是学过一点拳击的,知道怎么用腰腹带动胳膊发力,一耳光抽得响亮。
没想到关书桐一来就是一巴掌伺.候,郑云轻捂着脸,偏着头,被她打蒙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想反击,哪知刚抬起脸,关书桐第二个巴掌“啪”一声落下,就抽在她另一侧脸颊。
关书桐:“给你打对称点。”
冷嘲热讽,她也会。
“关书桐!”郑云轻气急败坏地吼。
关书桐又一巴掌撂下,学她尖酸刻薄的语气:“本关大小姐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臭婊.子!”郑云轻一把年纪不是吃素的,趁机抓住她手腕,用力将她一推。
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关书桐一个踉跄,差点打滑站不稳。
有人伸手在她腰后扶了一把,她偏了点头,嗅到谈斯雨那身清冽浅淡的木质香。
他左手托着她,右手拎一支高尔夫球杆,见郑云轻离挺近,挥杆在她身前晃了晃。
怕被打到,郑云轻步步后退,模样警惕,眼珠转两下,装模作样地扯出一点谄媚的笑:
“你们一起回来的?”
“是啊,”谈斯雨吊儿郎当地说,“听说您在家中.出了事,我们着急忙慌地赶回来。”
郑云轻摆出一副大事化小的模样:“其实也没什么事……”
关书桐抓着谈斯雨胳膊借力站稳,冷眼看她。
“确实没什么事。”
谈斯雨懒懒地笑着,左手从关书桐身后拿出来,修长指间吊着一条祖母绿镶钻白金项链。
“儿子吃着官司,公司面临退市,原本我还在想要不要帮衬一把。哪知刚进门时,东西刚好送到,才知道,原来您还有闲情逸致买珠宝呢。”
郑云轻微愣,挤出一个苦笑:“没,哪儿还有闲情逸致啊?我现在愁都快愁死了……”
“既然如此,估计您也没心思欣赏这块珠宝了,不如……”谈斯雨掂着沉甸甸的吊坠,随手往关书桐那儿一抛,“送你了。”
说得好像是他的似的。
郑云轻呼吸一滞,眼睁睁看着那块珠宝落到关书桐手中,痛心疾首。
“不喜欢。”关书桐才不要郑云轻的脏东西。
谈斯雨轻笑:“那就扔。”
关书桐和郑云轻均是一愣。
“跟郑姨学学,她不喜欢的东西就砸了,你不喜欢的东西,不也能砸了?”
满不在乎的口吻,谈斯雨伸手给她递高尔夫杆。
“反正这屋里,都是你关家的财产。我个外人不方便动手,怕有人找我家长告状。但你关书桐砸自家的东西,没人好说什么吧?”
关书桐认真听着。
是这样的……确实是这样的。
郑云轻拿她母亲的东西,那她不能仅仅只是拿回来——甚至还差点被人污蔑,冠上“小偷”的罪名。
当郑云轻砸她母亲的东西时,她应给予的反击,不是叫她住手,别再砸了。
而是,她也上手砸了她东西。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才是真正强有力的反击。
紧了紧手中的祖母绿项链,关书桐眼神一凛,扬手就将颇有重量的珠宝朝洞开的窗户一抛——
宝石吊坠拖着白金项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流星一般,擦着窗户边上的碎玻璃,“砰”一声丢至窗外。
没看郑云轻是何表情,关书桐将一支精湛华贵的镀金球杆扛在肩上,转身出卧房,去往三楼的主卧。
谈斯雨在她后面慢悠悠地跟。
郑云轻趴在窗边,切齿痛心地找着自己不知掉哪儿去的珠宝,恨得牙痒痒,挥手又砸了一批东西,这才跌跌撞撞,赶紧跟上三楼去。
谈斯雨心慵意懒地挨靠着主卧门,一派闲云野鹤的富家公子哥儿模样,边欣赏关书桐挥杆砸东西的狠劲,边指挥:
“我这一组杆子,可是花了大价钱定制的,你砸东西能不能看着点,别尽挑些便宜货,对不起我杆子的身价。”
听听,这叫什么话?
郑云轻火冒三丈,一口气梗在心口,差点顺不过来,把自己噎死。
好不容易将郑云轻的化妆桌砸得稀巴烂,关书桐累得喘气:“要不你来?”
“我不来。”谈斯雨抱臂,“事儿要传到我家长那儿,啧,这骨节眼我可不能被关禁闭。”
“你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砸被摔,郑云轻头一晕,赶忙扶住墙壁,“关书桐,你再不住手,我就要报警了!”
“报呗。”谈斯雨挺无所谓,“反正是你先砸了人家妈妈留给她的遗产。哦,对了,这些天,没少见赵叔往我家里跑,恳求我家出面帮忙。说是,就当我家先给了彩礼。”
这些事,郑云轻俨然是知道的,她皱眉,闭口不言的那一分钟里,正在是权衡利弊。
谈斯雨简直坏得没边:
“听到没?Gloria,砸的这些,都算在我彩礼里。你别只顾着砸这里,去衣帽间看看,什么表啊,珠宝啊,包包啊,随便扔,随便砸。你要是喜欢,我们就直接带回去,就当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支持我们的小家庭。”
行。
有他这些混账话做底气,关书桐头脑发烫,红了眼,又摔又砸,一通泄气。
郑云轻越是敢怒不敢言,她越是爽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滚沸抖颤。
谈斯雨说,他要陪她玩个更刺.激的。
是啊,他做到了。
她只管发疯,宣泄这么些年积攒的愤恨。
他只管看着,给她递上武器,给她加油助威。
最后,她将衣服剪成碎片,将房本撕成废纸,扬手一洒,碎屑犹如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捋一把头发,关书桐捡起高尔夫球杆朝外走。
郑云轻手软脚软地靠着墙壁瘫坐,眼光光彩尽失,有如一具死而不僵的尸。
谈斯雨坐在沙发上,跟人发着消息,手机播放的歌曲《Natural》,由他喜欢的乐队Imagine Dragons所演唱。
“爽了?”他抬头看她。
关书桐到他身前停下,笑容明艳灿烂:“爽了。”
“还有……”她问,“你给的彩礼是有多丰厚?”
谈斯雨懂她意思的,笑容耐人寻味:“够你心甘情愿,和我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