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林深不见鹿——见鬼【完结番外】>第99章 凶宅疑云(八)

  正如林深所猜测的那样,画作一毁,眼前的一切就有如袅袅的幻影,连着那老旧白墙上决绝的血字,都在大火中消失不见了。

  所以,他们刚刚待的地方,真是画里的世界……

  ……而那些符想要封住的,并非怨灵,而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不断煎熬,从而缓缓渗进到房间里每一丝每一缝空隙的,那些挥之不去的创伤和恶言……

  而持续不断的翻修,原本的目的,应该也是为了封住那些不断渗漏出来的厉声恶语。

  而就在那些翻涌的红雾过耳之时,也让楼诚察觉到了一件事。

  ——那些令人绝望的话语,仿佛拥有生命,活生生的……像极了那畜生狂乱的嘶吼……

  而这一切,几十年,恐怕从那幅画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好演变成如今的悲剧……

  即便看过了许多,楼诚也还是忍不住的觉得,由语言堆积演变出来的无常,太难以置信……

  可他还有一点想不通。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幅画,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烧掉它?

  可看着那堆焦黑的残骸,他忽然一下就觉得,不重要了。

  他不觉得林深会故意绕那么大的弯子去冒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

  身后,原本被砸穿的几堵墙接连消失,就像是误闯了通往异界的轨道,漫长的距离在转瞬间迅速的拉近收缩,再回神时,最初破开的墙洞已然近在眼前。

  扒在洞缘的血手也没了踪影,偌大的房子,一片死寂。

  “林、林深……”楼诚望着墙洞,汗早已湿了一身,动了动嘴唇,低低地喊。

  劫后余生般的感觉让他浑身都脱了力气,长呼一口气后才发现,自己连手指头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没人回应……

  楼诚回过头,心下顿沉。

  “林深——!”

  倒在地上的人面色苍白,眉头紧蹙着,呼吸起伏间,冷汗不停地流。

  “走开……”像是厌恶和反感着什么,林深双眼紧闭,锁紧了眉头,紧抿成线的薄唇间就只迸出这么短短的一个字。

  楼诚无措间,忽然听见这没头没尾的一声,愣了半刻,当场怒了。

  “走你妹!”怒壮人胆,咬着后槽牙,一下就不慌了,不由分说,弯腰就把人一只手臂扣上了自己肩膀,冒着被啃的危险,深一脚浅一脚,拼命把人往外架。

  完全弄不清怎么突然就倒了,只想着出去了应该就好了,可当他跨出墙洞,架着人紧着脚步往大门走去,拧上门把,将门打开的那一霎那,整个人就这么愣住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客厅、厨房、身后的过道、点缀的装饰品……就如他们进来时那般,摆放得整齐。

  不对的,是人。

  在开门的那一刻,身后的客厅突然嘈杂了起来,声音被一道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夹杂着,宛如一瞬间涌进来的潮水那般,不断刺激着楼诚的鼓膜和神经。

  ……这些人,他认识。

  ……或者,应该说,是很熟!

  这些人里,有他在警局的朋友,有候补队列的同事,有原本应该在房子外等候的负责人……甚至,他在这些人里还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背影……

  是阮怜婴。

  还有三队的人。

  楼诚架着负伤的林深,看着三队的副队从外面进来,在他们的眼前擦身而过。

  他想出声,想试着叫住面前的同僚,却赫然觉得,如鲠在喉。

  ……为什么?

  他们……不是应该已经从画里出来了吗?

  既然出来了,那为什么这些人脸上的表情还会像寻找无望回归的失踪人口一样,那么肃沉,甚至于悲痛?

  所以,他们是已经……死了吗?

  眼眶里绷着泪,像是死都不肯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的这件事,楼诚颤着不断下撇的嘴角,抓着林深的手更加用力。

  ……就像抓着一根飘摇的稻草,即便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能让他心安……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种孤独的方式死去……

  ……或者很有可能,是连尸首都找不到的那种……

  楼诚突然有点想哭。

  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母胎solo,不近女色,在岗位上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忙到最终,却还是没能逃过英年早逝的命运。

  他还有几十万的货没收呢……

  那一仓库的游戏,有几版典藏限量版他还没体验……

  还有那一整柜只为收藏不为穿的限量款AJ跑鞋……

  还有,他老爸老妈……

  眼泪再也压不住,狼狈地滚出了眼眶,豆大的泪珠汹涌,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队友忙里忙外,一刻不停的搜索,哭得连肩膀都颤了起来。

  “诚哥……”

  林深被楼诚颠得慌,醒了过来。

  “呜……”楼诚嚎得气短,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林深,我们……是不是已经……死……死……”

  “死了。”林深替他把话说了。

  泣不成声地,楼诚用力摇了摇头,怎么也不肯接受,哭得更凶了。

  林深叹了一口气,挣了挣被强行扣在肩上的手,想要抽出来,却不料楼诚说什么也不松手,哭着大喊:“就算死我俩也得死一起!”

  林深抿了唇,无奈地闭上了眼:“我拿不到我手机。”

  楼诚哭个不停:“死都死了,你还要拿手机,又没电,能吓着谁啊——”

  林深第一次见识到,原来男人的哭相也能这么的……

  梨花带雨。

  “有充电宝吗……?”白着嘴唇,林深忽然问。

  楼诚沉浸悲伤无法自拔,点头:“有……”

  林深第二次挣了挣手臂。

  楼诚撇着嘴放开了,只是通红的双眼像是生根了一般,回头盯紧了,怎么也不肯移开。

  一只手从包里翻出充电宝,席地坐下,半曲起一条腿,支着和匕首难舍难分的那只手臂。

  楼诚也跟着他坐了下来。

  在等待充电的过程中,看着面前忙碌不停的身影,林深目不斜视,淡淡开口,声音微哑。

  “那把锁,你怎么想的?”

  楼诚泪流不止,看着林深,抽了抽气,断续地问:“你说那个……密、密码……锁吗……?”

  林深点头:“嗯。”

  “不是……提示……吗?”……提示他们,这栋老别墅里,到底都住了些什么人,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不等林深作答,楼诚又是一个抽抽,闷着重重的鼻音,“难道……还有什么……其它的吗……?”

  “密码。”林深淡道。

  虽然情绪波动得蛮不像话,但楼诚还是品出味来了。

  ……密码锁,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是用钥匙开的。

  ……可那把锁已经融进画里,一起烧毁了,现在再说这个,也为时过晚了……

  “所、所以呢……”不抱任何希望地,楼诚看着林深,慢慢的,冲上峰值的情绪开始慢慢回落,说话和呼吸也逐渐稳定下来。

  “那把钥匙,是用来连接画和现实的媒介。”林深没告诉楼诚的是,被强行带到那间红雾弥漫的空间里时,他每伤害自己一点,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一点,发展下去,直到看到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在一栋一晃而过的房子上,画下了一个方框,以及勾画在那正中间的……十字型的锁孔。

  这栋房子经过多次翻修,想来,应该是翻修的结果不尽人意,两户惨案过后,直到一个道士的光顾,改变了当时那令人头疼不已的情况——大概是用了些非常理可解释的方法将那些话语的影响程度缩减到了最小,可站在人的角度,退一步想,万一那些东西再次渗漏,把人误关了进去,总该留条后路才行……

  而那把钥匙,就是后路。

  这也是林深在迷雾中尽了极大努力才看到的,一丝难能可贵的希望。

  至于密码锁,说是提示也没错……

  但比起提示,这把锁,更是另一重保险。

  旁人绝对想象不到,这些咄咄逼人的话会带给住进这栋房子的父母和他们那正值花季的孩子们多大的负面刺激。

  而且自陈再招之后,从细扒出来的数据上看,这栋房子似乎就只会吸引拖家带口的家庭进来入住……

  在楼诚看来,这次事件的祸首八九不离十,就是长年累月堆积下来的负面情绪渗进了房间的角角落落,绘成了那一面面绝望的“血墙”。

  但背后的隐情不止这些。

  从踏进这栋房子的那一刻,林深就没了踪影,而就在他被关在衣柜,顶着满头的冷汗拨动密码锁时,总是能听到几声不大一样的声音。

  原本以为是密码锁故障了。

  但直到刚刚,他看见眼前这幕说是生死两隔也不为过的场景时,忽然间地,皱了皱眉。

  太像了……

  这种情况,不像是死,倒像是他们还困在另一个空间里,一个和现实空间只差一层薄膜的地方。

  原本林深一直想不通的是,既然这把锁是画里的东西,为什么在一开始就会出现?

  既然那两间蛊人的“血屋”已经在第三户人家住进来的第三年就封进框中,那按道理,这一系列惨案到第三户就应该停止了才对。

  第二个疑问暂时无解,但第一个问题他隐约能猜到答案。

  ——为了保护。

  而留下这些“遗物”的,正是第一户自己选择走向死亡的陈再招。

  可人已逝去,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为了复仇,刻意为之的。

  毕竟大多数人总是更偏爱富有刺激性的东西,比如什么人做了什么坏事,总是要比做好事的那个要来得更加吸睛,也更能成为口口相传的谈资。

  没人在意真相是什么,当然,就算在意也没用,因为他们根本连看都看不到……

  那幅用来封印的画被放在二楼最后一间房间的矮床下面,当密码锁融进画中的那一刻,在楼诚的眼里,这把锁和他先前所见不无二致,按比例,不仔细的话,甚至连上面是什么数字都看不清。

  可就在林深出来后,目光落在画中锁上的那一刻,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几声似曾相识的声音……

  ——那是他被关在衣柜里拨弄密码锁时听到的那一下一下,仿佛锁里面内置了一柄三角铁,随着数字轮的滚动,不时发出的悠悠缓缓的叮叮轻响!

  第一次听到时,只觉得那像极了手里小小的滚轮在不停的拨动间,带过了内里弹簧的声音。

  但当他第二次听见时,林深基本上笃定了,这个声音十之八九,是有意义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声音,林深才心不在焉,耐着性子,在210多待了一会儿。

  ——那一下下的敲击声很轻。

  四下轻敲,安静片刻后,又是四下。

  声音依着同样的规律,循坏了三遍不止,直到最后,像是耗尽了力气,变得逐渐微弱,最后消失。

  事情到这为止还不算完。

  直到楼诚在二楼楼梯口入梦之后,林深查资料时偶然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却发现电量从原来90%多,直接没了一半。

  看了一下笔记本电脑里的日期和时间,离他们进来,也才过了半天都不到……

  而楼诚的手机似乎没有出现类似的状况,而且他本人好像也并不觉得才刚过了几小时,手机就只剩30%电量的这一点,算是异常。

  一路上,除了被迫分开,从发现手机电量呈断崖式下跌的那一刻起,林深几乎全程都在留意楼诚的情况。

  ……如果不是自己有问题,那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们的宝贝疙瘩技术员,正在被这栋老不死的别墅慢慢同化!

  似乎这栋楼里的东西就只对楼诚一人,情有独钟……!

  尤其在大火燃起的那一刻,林深心底里最担心的也还是楼诚。

  用火解决,是林深深思熟虑后得出来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但如果楼诚被同化在前,那这把火烧掉的,很可能就不止那两间“血屋”了,火势连带到楼诚身上的可能性太大,林深不想赌。

  可当在他站在红墙前,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时候,像是起了一瞬的心灵感应,林深偏眸,看了一眼被楼诚紧抱在怀中的画。

  他皱了皱眉。

  ……没关系。

  ……请你相信我。

  画作上,淡粉色的字体一掠而过,叫林深一字不漏,全看进了眼里。

  默了片刻后,望着这面如血的红墙,他这才开口,找楼诚要了火。

  ……这个决定很冒险,但也只能一试。

  从结果来看,他没信错。

  于是,不知不觉间成为了重点关注对象的楼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逃过了一次死劫。

  那把火,原来烧不到画上。

  那幅画,原来也可以不用毁。

  甚至连楼诚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衣角处,凭空多了一抹颜色未深的焦黑……

  时间太长,困缚于此的少年少女的灵已经快要接近消失。

  如果再晚几天,他们恐怕就没这么好命了……

  那把粉红色的密码锁,与其说是陈再招留下的,不如说,是她身死成灵后相中了这样东西,一个合适的,既能留下线索,又不会耗费她太多力量的东西……

  当从画里出来看到画里的密码锁的那一刻,林深尚不清楚为什么一个不属于她的年代的东西会出现在她所绘的画中,现在想想,也许是命运使然,让陈再招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的祈愿,在柜子里时,最终成功传到了和灵异之物距离甚近的,林深的耳朵里。

  那是她在长期的压抑和窒息中强烈期盼的幸福和美好,以至于死后依然,长年累月,不知疲倦,在这栋即便称之为牢笼也不过分的地方,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那是被逼到绝路,在无处可逃的绝望和无奈之下走上和世界诀别之路的女孩留下的——无声、却也是声嘶力竭的呐喊……!!

  ——她想要成为自己!!!

  ——她渴望自由!!!!!

  ——即便代价是毁灭自己,她也在所不惜!

  ……

  看着林深按下开机键,屏幕片刻亮起,楼诚哭红着双眼,脸上的表情仍然哀戚,也带着不解。

  ……就算还藏着玄机,可密码锁都已经回到画里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难道人死还能复生吗?

  “诚哥。”林深垂眸,淡淡的目光落在明暗适中的手机屏幕上,淡声道,“想见证一下奇迹吗?”

  楼诚不明所以:“?”

  偏眸,嘴角稍扬,那抹极淡的笑意落在楼诚眼里,忽然叫他忍不住心里一动。

  “……”难道,他们真的还能……

  不等楼诚再想,林深的目光便收了回去,拇指落在屏幕轻点三下,在那掌心一握里,那一片淡粉的光亮中,楼诚看到了一方数字九宫格。

  林深在同一个地方点了三下。

  ——是四个4。

  半张着嘴,显然还没想通自己到底遗漏了哪个环节,意识就在一片莹莹浮起的粉光之中,逐渐模糊、脱离而去……

  ……

  客厅里凭空出现一具身体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即便是久经现场的老手,也很难不被发生在眼前的灵异现象骇到,纷纷在原地站定,一时半会不敢上前。

  “找到了?”阮怜婴从二楼下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让他通过。

  副队想拦,被他淡淡一眼看了回去。

  “……”最后无奈,只能生憋着低低补了一句“您小心”。

  阮怜婴走近蹲下,伸手摸了摸趴倒在地上的人的颈部,眸光微敛,放心了下来。

  ——还活着。

  “联系虞队,人还活着,医疗小队根据状况先做应急处置,有情况及时汇报。”简单做了安排,阮怜婴起身回头,看向身后表情不大放松的自家副队。

  “林副队还没找到吗?”

  三副队长是个男人,个子没阮怜婴高,传闻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手上沾了不少血,服刑出来,误打误撞就进了这么一个成天和怪力乱神打交道的公司,原以为待不过几天,但一晃几年过去,各方面倒也挺适应,阮怜婴不似常人,只扫了一眼,就把这个副队定下了。

  说法是,比起沾过血的,他更烦不敢沾的。

  大概是气场使然,半个不字都没有,男人就答应了。

  副队长摇头,低声回答:“还没。”

  说完又补充一句:“里里外外都翻过了,楼上楼下能塞人的也都看过,墙洞里也找了,都没有。”

  阮怜婴皱了眉,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片刻抬头,环顾这栋房子,凭着积累下来的经验,他直觉,这种经过多次翻修的老房子,内部架构一定不简单,应该还有类似暗阁或者密室一样的空间,人应该就在里面……

  “再搜一遍,仔细一点,不要放过任何角落,注意观察机关,可能有密室。”

  “是。”

  然而刚领了命,前面的副队脸就突然变了色。

  震惊里透着一丝恐惧。

  “……”

  摆头看去,阮怜婴神情不变,说道:“去吧。”

  副队收回目光下移,短快地点了点头,动作略显僵硬,果断掉头撤开。

  ……这是亲自来找了……!!

  纵然是手握几条人命的原恶徒,在看到那尊煞神的时候都要忍不住生出抖上三抖的冲动……

  这种东西无法控制,就好像本能驱使着,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强迫自己勉强镇定下来,三副队一边上楼,一边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心想——

  这宋一队特么绝对活刮过人!!!

  宋凌云进门伊始,整个客厅的空气就骤沉了下来。

  一身黑压仿佛带进了成片的乌云,一时间,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约而同全没了,只剩下警惕和不安的眼神时不时地往低气压的中心点瞟来。

  像是料到了一般,没觉得有多意外,阮怜婴先开了口,淡道:“来了。”

  宋凌云:“嗯。”

  目光往一旁的地上带了带,阮怜婴:“找到一个,还有一个正准备第二轮,一起吗?”

  盛夏季节,宋凌云一身黑色衬衫,长袖卷到一半,正好盖过肘弯,脸色并不很好。

  “有柜子吗。”宋凌云不答反问。

  “有。”阮怜婴不喜绕弯,干净利落,“在二楼,一楼也有,但太小,塞不下人。”

  宋凌云点头,抬步上去。

  二楼房间从205到210,一共六间。

  看着宋凌云上去,以防万一,阮怜婴想了想,还是在后面跟了。

  三队队员个个老江湖,在二楼老早就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见人上来,纷纷停下动作,待令行事。

  可让这些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位传闻中的大佬连找都没细找,从205开始,不断重复开门、扫一眼、走人的动作,完全没看懂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找法!?

  但饶是这样,也没人上前辩驳,毕竟人是他一队的,再看自家队长也没发话,就更轮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这样的动作不断重复,直到第5扇门的时候,有了变化。

  开门后,搭在手把上的手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在原地停顿了片刻,然后松开手,进去了。

  不知是习惯还是怎么,正准备反手关门,动作却忽然顿了顿,偏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阮怜婴,最后将合到一半的门拉开些许,把人放了进来。

  阮怜婴通透,自然会意,进去后对外面留了一句“待命”,就把门关上了。

  环顾房间,阮怜婴记性不错,知道房间号是209,只是他不大理解,宋凌云看的应该不是这个,能仅靠一眼就做出排除的,除了房间的风格和布置,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思忖间,宋凌云上前拉开了衣柜。

  眼前的场景和搜查结果一般无二——柜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下一步动作,阮怜婴也没出声,站在后面,看着立在柜前一动不动的宋凌云。

  墙上的秒针嘀嗒,走过了大半圈。

  人动了。

  宋凌云蹲下身,手指并拢,在衣柜粗糙的边缘摸过,不时吹去上面的落灰。

  “阮队,有刀吗。”

  阮怜婴没吭声,大概预判出宋凌云想干什么,翻开腰侧的带夹,动作娴熟,摸出了一把差不多的递给他。

  “谢了。”宋凌云随口淡道,接了刀,对着衣柜的边沿开始一点一点地刮凿。

  随着时间的推移,细细的木屑在地上落了一排,但与此同时,结果也出来了。

  ——这块板子下面,是空的!

  ——大小正好能装得下一个成年人!

  木板偏薄,并不是完全封死,照眼下的空间和时间推算下来,离缺氧和脱水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宋凌云没有用强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没想到要破拆,三队来时就没带工具,现在有状况再回去拿也来不及了,眼下的状况,如果强行破板,一旦位置把握不好,木板断裂,划破动脉,后果不堪设想。

  看懂之后,阮怜婴也开始上手帮忙。

  多一个人多一份效率,很快,边缘就刮出了一条拇指宽的缝隙。

  手指并拢,反手嵌入,试着往上抬了抬。

  ——纹丝不动。

  “宋队,你看这个。”见没能把板子抬起来,阮怜婴稍作观察,在缝隙里发现了一根黑色的东西。

  是一根铁栓。

  宋凌云皱了皱眉。

  松开手,试着用匕首勾开,却屡试不成。

  阮怜婴打开手机,按亮手电筒,往里面照了一下,起身摇头:“里面没人。”

  “会不会是弄错了?”

  “不会。”几乎是绝对的语气,宋凌云冷冷沉出一口气,低声,“你让开点。”

  阮怜婴依言让开。

  和刚刚的动作不无二致,双手手指嵌进缝中,拇指按在板面,气息下沉,摒力一下——

  “梆!”一声响,木板应声断裂,看也不看手上捏着的半块木板,随手往后一扔,又是一阵“咣当”巨响。

  ……阵势犹如拆家。

  对着另外半块木板,如法炮制,怪物一般,很快身后就又多了一块废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阮怜婴也不会相信自己刚刚的结论下得太早,也太草率了。

  正如宋凌云所说,人就在里面。

  只不过身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和衣柜木板的颜色和纹路相差无几的硬浆布!

  但比起检讨,阮怜婴更想不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家庭环境才会让一个孩子把自己的柜子改造得跟谍战片里的密道似的?

  甚至还上了这么多重保险……

  阮怜婴叹了口气。

  宋凌云跪在柜旁的地上,低着眸,目光淡淡的落在方寸之格里蜷成一团的人。

  他看到了绷带包着的匕首,然后是腿上的伤,再然后,是那张宛若纸白,即便意识不在,眉头也仍不忘蹙在一起的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随着了解程度的加深,这人在他们面前索性连装都懒得装了……

  发展到现在,竟是连睡颜都有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

  ……

  夜深。

  睁开眼时,睡意犹存间,林深望着头上的天花板,总觉得有些怪……

  缓过昏劲,视野便清晰了许多。

  房里只有一盏小灯,草草过了一眼,很快发现——这间房间,是209。

  ——他还在这栋老房子里,没有出去!

  动了动身子,意识到手上的匕首已经不见,身上的伤口也做了包扎。

  林深闭上眼,缓缓叹出了一口气……

  轻轻一声响动,门开了。

  偏眸淡淡朝门口的方向睨去,不意外地,看到了预料之中的身影。

  林深看着宋凌云在床沿坐下,发硬的床垫一沉。

  就这么沉默着,谁也没开口,任由一片死寂在空气里缓缓的蔓延。

  “疼吗?”

  最后,还是宋凌云先开了口,声音微喑。

  小灯的光线昏黄,不亮,在半垂的眼帘下留下一片阴影,叫人难以看清那双深眸里涌动的情绪。

  “疼。”林深看着他,淡淡的目光专注,缓缓闭了一下。

  片刻,他睁开眼,低声,“要真这么说的话,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宋凌云的声音似乎更低了,收回目光,又默了半晌。

  “楼诚现在在医院,状况良好,除了受惊过度导致的神经衰弱,身体上没什么大碍。”像是担心林深听不清,宋凌云的语速偏缓,淡淡的说道。

  “……”林深没说话,片刻,他抬眸,“理由。”

  宋凌云摆头看他。

  林深:“为什么派楼诚出这次外勤?”

  “如果我说,我们的技术后勤很全能,尤其招叛逆期少年少女们的喜欢,你信吗?”嘴角似是掠过一抹极淡的笑,宋凌云慢声答道。

  “……”得到回答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宋凌云没再说话,坐在床边,按在床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垂过边缘的床单。

  “手怎么回事?”沉默到连对时间的概念都快产生模糊的错觉,林深忽然开了口,没头没尾地问道。

  目光就落在被卷高的衣袖上。

  宋凌云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眉心动了动,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抽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定期检查。”

  “因为手吗?”

  “嗯。”

  “抽了几管?”

  “……六管,左右各三管。”

  林深沉默着,目光不动,直到片刻后,才慢慢移开。

  “你说给狗听,看狗信不信你。”

  宋凌云:“……”

  淡淡瞥过一眼,林深冷眼拆穿,不给人留脸:“各抽三管,针孔一边五个,下一句是不是准备让蚊子背锅?”

  宋凌云:“……”

  “你知道自己在这里面待了多久吗?”

  徘徊了许久也没等到林深的台阶,宋凌云沉默着,把话题切断了。

  “四天。”预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林深几乎下一秒就作了答,毫不犹豫。

  宋凌云微微扬了扬眉。

  表情稍稍缓和了些,问道:“怎么估的?”

  “手机。”林深直言,“没电了。”

  ……自己的手机能用多久,用在什么地方耗电最大,他心里有数。

  “准确来说,是四天半了。”望了一眼窗户,宋凌云低声,“现在是半夜了。”

  “所以宋队,”林深淡淡的眸光望着他,尾音微挑,“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不急。”

  即便是躺着,也挡不住那双棕黑的淡眸里透出略带挑衅的味道,林深微眯了眼,上下唇轻碰了两下。

  “囚禁play?”

  话音一落,立竿见影——林深眼尖地捕捉到了宋凌云额角的青筋在暗黄的灯光下抽了一抽。

  “……”

  宋凌云是个男人,有血有肉,血气方刚。

  林深自然也是。

  所以,当二人的唇在这个半陌生的环境里数度分合,带着浓烈的侵略性,像是发泄,又像是挑弄,目光迷离间,睁开眼,便能一眼望见倒映在对方眼中那仿佛陷入情沼,无法自拔的自己……

  捏着林深的下巴,强迫他分开唇,有力的舌在内部不容抗拒地肆意舔扫,十分霸道。

  ……足够长的一吻分开,带出彼此交错的喘息,冲动而炽热。

  漆黑的眼眸在这一刻不加遮掩的停在他的眼前,捏着下巴的手未曾松开,鼻尖磨着鼻尖,流连缱倦,最后,将额头抵上了他的,宋凌云的呼吸犹热,眯着眼,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深沉的夜中低低响起。

  “看到什么了……?”

  林深垂眸,闭上,稳下不定的喘息,缓缓掀开眼帘。

  “……看你欠揍。”

  双眸眯得更甚,甚至透出了一丝隐隐的危险,捏着下巴的手微抬,又是一吻落下。

  “我看是你欠……”

  分开时带出一句低语,刚稳下的呼吸很快又乱了起来,淡而熟悉的气音混着喘息在耳边发出了轻嘲一笑——那是他爱极了的,男朋友的声音。

  “怎么不说了?”林深闭上眼,微勾的笑意带着逼人上火的挑衅,“……看我欠什么?”

  眉头拧紧,宋凌云忽然觉得,总有一天,自己非得栽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俯下身,有意避开了伤处,呼吸沉缓而炙热,扑在耳根,微微张口,咬上了那片被情|欲晕红的耳廓,低沉的嗓音因为齿列的轻磨而变得更加暧昧和燎人。

  他开口,将一声只有彼此听得见的低语送进了林深耳里。

  林深气音笑了。

  笑得浅淡,却极好看。

  宋凌云自然知道,说完片刻,他便双手撑在林深两侧,嘴角微微翘着,欣赏着那张难能一见的笑颜。

  “忍着吧。”笑过之后,表情逐渐回淡,只留下丝许还带在嘴角,林深闭上眼,态度明确。

  “否则我怕我活不过今晚。”

  抬手,轻轻拨开额前细散的发丝,乌黑的眼眸深沉而幽邃,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的柔和,指背勾勒着那如淡水墨画的眼帘和眉梢,宋凌云低低地道。

  “……那就再来一次……”

  “不让做,我可以退而求其次,先做做其他的……”

  “不然就这么放着你,太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