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同学，我觉得你有些不开心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季逢月看出少女不知为何在生闷气，她有些好笑，只觉得青春期女孩的心情果然时晴时雨，让人捉摸不定。
不过，如果是小月的话，就可爱得让人想立刻抱过去捏脸了。
“就当是走出学习同伴的范畴，向世俗意义上友人发展的第一步，坦诚地对朋友说明心情，怎么样？”
“我觉得你这么主动，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对我不怀好意。”
“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原来是小动物的直觉作祟。”这下季逢月是真的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她确实不怀好意，也确实想在身体意义上吃掉眼前的小可爱。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你很可爱，我很喜欢你啊。小月同学，不能对我生气，因为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哄人开心的好话。”
季逢月不说后面那句还好，一说到这个，沈望舒又闷闷不乐地鼓起脸：“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需要你照顾的小妹妹，不然为什么要用长辈似的语气说话。”
“啊，抱歉……”季逢月怔了一下，她回首自己的态度，然后果断向还在生气的少女道歉，“我没有这样想，只是下意识的。”
“要形容的话，应该是觉得你像可爱的小动物，所以才会用轻佻的语气和你说话，对不起，我会改正，请不要生气。”
沈望舒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认真地直视季逢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是朋友的话，不需要这么严肃的道歉，我想你并不是想和我当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凑过来调戏我。”
“一会儿亲昵，一会儿疏离，态度让人捉摸不定，真是个奇怪的人。”
真是，比以前奇怪多了。
沈望舒突然感觉眼睛有些涩涩的，她不再看怔住的季逢月，继续低着头看眼前的物理知识书，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最基础的惯性定律上。
前世她的死，就是迫使季逢月改变自身稳定状态的外力。
她不想看到季逢月因为前世的事情勉强自己，主动接近她，千方百计逗她开心看她笑。
看着这样的季逢月，她根本一点也笑不出来。
一点也不好笑。
这次谈话最后是以谈论物理题目做法为转折结束的。
季逢月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被沈望舒认可为朋友，可是不知为什么，季逢月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她用余光注意着沈望舒沉默写题的动作，心里莫名有些发闷。
这天之后，沈望舒对季逢月的态度果然主动了不少，沈望舒会像对其他同学那样，就算是在两人安静自习时，如果季逢月过来搭话，她也一样会对季逢月浅笑，但季逢月看着，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季逢月说不上来原因，虽然不觉得沈望舒在假笑，但直觉告诉她，沈望舒其实没那么开心。
有一层令她分外不悦的隔阂挡在两人之间，但季逢月不知道原因在哪，也想不出解决隔阂的办法。
前世，季逢月从未感觉到两人间有过什么隔阂，她和沈望舒的相处总是舒服又自然的。不论聊什么，做什么，双方都带着平和的心情，甚至从未对彼此生过气，就连沉默相对，也有一种她习以为常的和谐氛围。
于是季逢月开始反思自己的举动，随后懊恼地发现，大概是因为她太得意忘形，她忘了沈望舒是个很慢热的好孩子，所以现实很可能是，因为她之前说的话，沈望舒在勉强自己对她笑。
她能想到的话题，在沈望舒眼中，并不好笑，或者说，是不该笑的严肃话题。但是因为她说的，担心沈望舒讨厌自己，所以对人分外包容的少女才会勉强自己，努力对她露出笑容。
沈望舒，并不是会主动笑的人，事实上，就季逢月所知，在沈望舒独处的时候，她很少改变表情，她的表情从来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这是沈望舒在过于压抑的家庭环境中养成的习惯。
而且季逢月很清楚，勉强对人笑，其实会让沈望舒产生精神压力。
季逢月知道自己不是有趣的人，她的笑点很冷，很多时候都没法理解身边其他人为什么能因为无聊的话笑出来，而且她不屑于融入环境，从来不愿意勉强自己，就像沈望舒说的那样，她是个冰冷又自我的“怪人”。
在人际交往方面，季逢月远远不如沈望舒，她很少在意旁人的反应，总是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如果不是沈望舒，季逢月恐怕连社交用的温和面具都做出不来。
对病人太冷漠，这对医生来说并不是好事，所以季逢月后来想改变自己唯一的弱点。
沈望舒就是季逢月心中暗暗学习的目标。
季逢月从来只愿意将视线放在自己感兴趣的人身上，就连要学习社交技巧，她也只想从自己喜欢的人身上学习。说实话，其他人在季逢月眼里都是空气，有些甚至是聒噪烦人需要被无视的“东西”。
而现在，季逢月过于自我的毛病，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对最不该表现出的人暴露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和十五岁的沈望舒相处时的氛围和感受，与前世几乎没有差别，所以季逢月下意识对她“得寸进尺”，表现出的态度太过熟稔。
但是季逢月忘了，这一世的两人，仅仅只是相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的同桌。
沈望舒会对季逢月的接近产生压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季逢月有想过直接和沈望舒道歉，但她又想到沈望舒说的，如果真的把她当朋友，就没必要如此认真地道歉，因为这种态度代表着“疏离”，也代表她没有将自己当成真正的朋友。
这个前提条件让季逢月心中有了顾虑。
人际关系是需要维系的，之前一直是她在主动，现在沈望舒对她给予回应，沈望舒的自我勉强，对她们的友情来说似乎是好事。
可比起加深亲友感情，季逢月更想要让沈望舒开心，她不想给喜欢的女孩丁点压力，更不想让总爱忍耐的沈望舒勉强自己。
该怎么做比较好？
季逢月只犹豫了一会儿便想到解决的办法，她该直接去问另一位当事人。
她的暗恋对象，是一个真心坦诚的好人，只要用同样坦荡的态度对沈望舒，她就一定会给予同等的回应。
性格认真的沈望舒，不会用敷衍的回答搪塞别人的问题，这也是季逢月最喜欢她的地方之一。
可是在六班同学渐渐熟悉之后，想要找到和沈望舒独处的时间，并没有那么简单。
尽管在最初班会课的自我介绍时间，沈望舒和季逢月一样，除了名字，没有说更多的话，但是很显然，自带一股柔和气场的沈望舒比季逢月要受同学们欢迎得多。
重点班的学习进度很快，才刚上半个月的课，所有主课就已经考完摸底测试，季逢月自然科科第一，沈望舒也都是前五的水平，已经板上钉钉成为学霸的两人被其他同学当做问题的小老师，以及课后的学习目标。
虽然季逢月成绩最好，但很少有人敢去找她问题目，和她是同桌的沈望舒成了最好的选择，毕竟两人课后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管谁有什么问题，她们都会认真讨论。只要沈望舒被难倒，一旁的季逢月就会自然参与进来，题目总能很快被解决。
当然，最重要的是，沈望舒从来不会拒绝同学们的问题，就算问题对她来说很简单，她的态度也非常认真，如果是她也不会的题目，沈望舒就会对同学们笑着说“抱歉，我也不知道，能让我再研究一会儿吗？”
平易近人，做事认真，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可爱，这样的沈望舒很快就成了班级团宠——虽然沈望舒本人对此并不知情。
沈望舒本人总是沉浸在学习之中，虽然在不写题不自习的休息时间，沈望舒也会参与附近一圈同学的话题，但通常并不是她主动，而是身边的同学招呼她聊天。
沈望舒不会因此感觉被打扰，和十五年前认识的老同学们聊中学生特有的话题，会让她感觉到自己好像也变得年轻了。
可是季逢月的心情却不怎么美妙，身为和沈望舒距离最近的同桌，一旦有人找沈望舒搭话，就会让她产生一种两人空间被插入的不适感。
不过季逢月不会表现出来，她只会跟着沈望舒一起加入话题，然后悄悄将聊天的节奏掌控在自己手里，再引导其他同学逗乐沈望舒。
既然她说的话很难让沈望舒真心笑出来，那就让其他人来，季逢月很轻易就利用这群她早就了解性格的十五岁小孩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当然，季逢月没忘记再找时间和沈望舒单独聊聊，但她不想让别人有插入的机会，便只能继续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