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湛雅休息一周。

  睡了吃, 吃了睡,似乎圆润了一些。

  脸色有了些许血色。

  范啾啾被允许自由活动了,不过仅限范瑶白在家的时候。

  被关了一段时间, 精神似乎有点萎靡。

  程湛雅蹲下去, 顺了顺它的毛,“委屈你啦。”

  “喵~”

  像是听懂了, 范啾啾的头顶了顶程湛雅的手心, 毛被顺得舒服,眯起眼。

  程湛雅打开冰箱,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范瑶白购置的牛奶和水果。

  这干妈当得面面俱到。

  程湛雅失笑, 随手拿了个水蜜桃,一边吃, 一边去了书房。

  离了婚, 工作刚有起色就发现怀孕,一切都太突然,幸好得到陆听的理解,每周双更的漫画改成了每周一更,压力稍稍没那么大。

  她想着,同时打开了电脑。

  打开软件, 程湛雅大脑一片空白, 久久下不了笔。

  这几天过得未免太轻松了。

  程湛雅舔唇,果核被她扔在旁边的垃圾桶,看着屏幕许久,最终决定再看一眼原著小说, 重新模拟画面。

  反复阅读那章节内容, 程湛雅有点乏, 亦或是燥,倏地很想吐。

  而她也确实吐了。

  全是酸水。

  混合着她刚吃下去,还没有消化的水蜜桃。

  胃好像被灼烧一般,难受得她直皱眉。

  “你怎么吐成这样?”

  “还好吧?!”

  范瑶白休息,特意外出买菜,给家里孕妇做饭,刚入门就听见算得上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进厕所。

  看着程湛雅半跪趴在马桶上,整个人虚弱得风吹就倒的程度。

  虽说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可这也太严重一点了。

  “要不要陪你去医院看看?”

  程湛雅抬起手,虚弱无力地晃了晃。

  她这种情况,去医院没有用。

  酸气接踵而来,她又吐了些酸水,总算止住了强烈的呕吐感。

  范瑶白脸色复杂,给她顺背。

  “好点没有?”

  程湛雅点头,一张惨白的脸挤出自认为良好的笑,“没事。”

  等恢复一些力气,程湛雅扶着墙站起来,掬水洗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很乱,长长的披着。

  脸色很惨白。

  狼狈得跟鬼似的。

  书房的电脑亮着,范瑶白问她,“你今天画画了?”

  程湛雅点头,“拖很久了。”

  “你这状态怎么画。”

  “你不是批了一个月假吗?”

  程湛雅叹口气,“我想存点稿子,为后期打起基础,万一哪天有突发情况,我也能准时交稿。”

  “呸呸呸。”

  范瑶白急眼吼道:“你就不能盼自己好点啊?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程湛雅觉得耳膜生疼,思维滞停几秒,“我的意思是……”

  突然没灵感。

  她要去孕检,生产之类的突发情况。

  看着好友愤怒的脸,程湛雅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倏地庆幸,有这样的朋友。

  “我错了。”

  范瑶白轻哼。

  “白白~”

  “回房间躺着,我去做饭。”

  范瑶白向来嘴硬心软,一边凶完,一边细声细气地问:“饿不饿,今天吃鲜虾豆腐汤怎么样?”

  “好。”程湛雅笑。

  “白白,你真好。”

  范瑶白瞅她一眼,默默忙活。

  程湛雅把电脑关了,以今天的状态,很难再画出令人满意的作品。

  范啾啾从她脚边走过去,慢悠悠的,尾巴微信卷起。

  它径直地走进厨房,在它主人脚边蹭了蹭,然后蹲坐起,仰头喵了一声。

  “乖乖,一会给你小鱼干。”

  范瑶白动作没停,甚至没有回头。

  像是听懂一般,范啾啾喵一声退出厨房,跳到沙发上,懒洋洋地窝在那里。

  画面安静,又温馨。

  程湛雅想去帮忙,但她知道范瑶白很大可能会把她赶出来,于是她还是回了房间。

  早上没拉开窗帘,门关上后显得有些暗。

  哗啦一声。

  很轻。

  程湛雅拉开窗帘,中午的阳光有点刺眼,她用手挡了挡,半晌才适应光线。

  窗户打开,空气丝丝缕缕溢进来。

  带着属于午后的热气。

  有了光线,掉在地上的深色发丝和浅色的地板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多,有几根。

  但她头发长,几根堆积在一起就显得多。

  没怀孕的时候,程湛雅也会掉头发,偶尔画稿时没灵感时掉得更凶。

  更深刻的一次,是林焓冰出差不在家,她失眠了,许久没睡着后起来画画,却因为大脑卡剧情而崩溃大哭。

  她到现在没想明白,是孤单,还是因为真的剧情梳理不过来。

  深夜里的情绪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她疯狂地想念林焓冰,一度怀疑妻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没日没夜地出差,其实是去了另一个人身边。

  那天晚上,她整夜整夜没睡。

  睡醒后奇迹般恢复了。

  也是从那时候,她接受了林焓冰出差的常态。

  再后来,她习惯了。

  程湛雅摸了摸柔顺的发尾,她的头发好像许久没有修理了。

  该修一修了。

  她想。

  清理了地下的头发,程湛雅把桌面收拾了一下。

  她的东西不算多,离开林焓冰家时她就带了电脑,还有几套常穿的衣服,护肤品也因为怀孕被她淘汰了。

  房间不大,但温馨。

  偶尔听见猫叫,与好友的声音,并不会觉得空荡荡,极具安全感。

  人都一样,享受过温暖就再忍受不了寂寥。

  她的原意是暂住,因为不想破坏范瑶白的独居,搬家的想法一直有。

  范瑶白反对了。

  原因是她怀孕了,不适合一个人住。

  程湛雅思前想后,觉得范瑶白说得没错,她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再考虑找房子搬。

  她感激范瑶白的照顾。

  并且放在心上,牢牢记得。

  “雅儿。”

  不多时,客厅传来范瑶白的声音,“出来吃饭。”

  程湛雅回神,应了一声。

  拉开门,鼻间便闻到令人垂涎的饭香,程湛雅适时地咕噜一声。

  刚才吐了一顿,她确实饿了。

  范啾啾双脚扒拉着餐桌,灵动的双眼掩饰不住馋色,显然它也想吃。

  程湛雅好笑,没忍住把它抱到怀里,没等她上手撸毛,范瑶白端菜出来,说:“你别抱她了,去洗手。”

  “好。”

  “喵~”

  范啾啾满眼都是桌上的菜,似乎对程湛雅的行也感到不满,声音比平时还尖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小吃货。

  范瑶白抱起范啾啾,给它顺毛,同时把小鱼干放进它的碗里。

  “多给它点。”程湛雅说。

  “不管它。”范瑶白去洗了手,:“快吃。”

  “别把我干女儿饿着了。”

  “知道了。”

  程湛雅笑了,接过范瑶白盛起的虾汤。

  虾被处理得非常细致,虾头和虾壳爆炒出虾油,再加白开水煮至沸腾,最后放入豆腐和虾仁,所有腥味被去除,只保留原有的鲜甜。

  她孕初期反应很大,味道重点就反胃。

  范瑶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常常得闲会变着法子把菜味儿压到最轻。

  程湛雅喝了一口,对范瑶白竖起大拇指,“白白,你可以去开个私房菜了。”

  范瑶白嗔她一眼,“你投资呀?”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算了。”范瑶白说:“没那个精力。”

  偶尔动动手,她很乐意,没想过用厨艺赚钱。

  太累。

  程湛雅笑,没多说什么,只是慢悠悠地吃饭。

  “下午有事吗?”程湛雅问。

  “没什么事。”范瑶白问:“怎么了?”

  “我想去剪头发。”

  “干嘛突然要剪头发?”范瑶白有些诧异。

  “掉头发。”

  范瑶白默然,目光落在程湛雅胸前的一缕头发,被餐桌遮住了发尾。

  太长了。

  确实容易掉头发。

  “那就剪呗,我陪你去。”

  小区附近的发廊不大,五脏俱全,是一对年轻夫妻经营着,老板在替别的客人剪头发。

  听说程湛雅要剪头发,让妻子先帮她洗头。

  妻子是个话唠,闲聊间程湛雅得知小夫妻是高中同学,因为早恋被父母反对,叛逆心起便双双辍学了。

  26岁的年纪,小孩儿已经8岁了。

  小夫妻辍学在外面学到了剪头发的本领,为了过得更好,便出来自立门户了。

  洗完头发后没有立即吹干,等了一会儿,上位客人剪完,老板上前问她打算怎么剪。

  “剪短一些。”程湛雅说。

  老板撩起她的头发,摸了摸,再次跟她确认长度。

  看着镜中的自己,程湛雅沉默半晌,手指比了比耳下的位置。

  她没尝试过短发,倏地想试一试。

  忘了从哪里听来的,剪头发大有从头再来的意思。

  她想告别过去,大胆地期盼明天。

  “到这里。”

  老板看向程湛雅比的位置,怔了好几秒。

  他剪头发有些年头了,很少女孩子会剪得这么极致,不留余地。

  程湛雅长发及腰,发质很好,肯定十分用心保养过。一口气剪短,外人看着都会心疼,当事人怎么舍得。

  “你的发质很好,留了很多年了吧?真的要剪这么短吗?”老板三分劝说,七分惋惜,“真的不再想想?剪了可回不了头了。”

  为什么回头?

  程湛雅问自己,很快她就平静地点头,“我很确定。”

  范瑶白安安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她了解程湛雅的性子,除了支持,她说不上别的话。

  “那我剪了。”

  “嗯,麻烦你。”

  剪刀抵在颈侧的头发上,头发断开时,咔嚓咔嚓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侵入她的耳窝。

  老板给她一刀切了。

  半米长的头发攥在老板手上,柔顺透着光泽。

  她剪掉留了五年的长发!

  剪掉了五年的酸楚,更剪掉了五年的感情……

  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程湛雅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程湛雅一哭,店里几个人都慌了。

  “是不是太短了?”

  老板叹一声,“我还没开始修呢,一会儿修完会更短的。”

  “所以我刚刚才再三跟你确认,剪了就真的没机会后悔了。不过头发可以再长,别伤心了。”

  程湛雅摇摇头,“没事,你修吧。”

  她哭,不是因为剪太短。

  而是那五年的青春,和日日夜夜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