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途中, 阿宝突发奇想般当着小蛇的面为其测量血脉根骨,最后得出的结论把姜熹吓了一跳。
“腾、腾蛇?我是腾蛇?”
小蛇盯着手中泛出墨蓝光芒的法器,两只细长的眼睛下意识睁大许多。
水系灵力在其间不住摇曳、泛起涟漪,而水纹包围的最中间分明燃着一团不灭的幽火。
阿宝耸了耸肩,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块儿不知从哪儿摸回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显而易见, 没想到啊, 你居然还是个大族出身的妖。”
姜熹捧着法器, 一时间分不清是喜是悲:“……我之前也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仅是条普通的蛇, 为此还折腾了好一通要成蛟化龙。
如今却叫她晓得,原来她也有大族的血脉,并非那般平庸。
“师尊曾为我测过好多次……都没测出来。”
小蛇愣怔间忽而想起近来一日千里的修炼速度, 又思及被扶风驱逐出门前师尊为自己寻来的功法,忍不住喃喃:“……师尊为我寻来的功法如此适宜……难道师尊早知道我是腾蛇了?”
哟, 居然还聪明了一回。
阿宝啃着烤肉串, 瞟了下眼眶里又开始转小珍珠的蛇女,抬起油汪汪的爪子在蛇女身上拍了拍:“别想了, 都把你赶出来了,还想那些干什么?”
啪。
一句话, 刺碎小蛇脆弱的心脏。
姜熹抿着唇,有些气闷难过, 肩膀一抖, 将阿宝搭在自己身上的脏兮兮的爪子抖了下去:“我是觉得, 师尊对我这么好, 我还惹她动怒,很不应该。”
真是个孝顺徒儿。
阿宝哈了两下, 收回自己的爪子继续啃肉,含糊不清地好心宽慰:“别担心, 没了你这个亲传徒儿,不还有那个内门门徒吗?会有人替你孝敬师尊的。”
姜鹿云座下只有姜熹这根独苗苗,现在出了这些事儿,即便她把将小蛇驱逐出门的消息瞒了下去,但蛇女未来应是要在妖族立身安命,无法继承疏月天的领主之位。
扶风为了不让疏月天主峰传承断绝,便在忙碌布阵之余自隶属于疏月天的内门门徒中挑选一番,选出一个天资根骨皆上等且勤恳踏实的门徒登上主峰。现在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在逐渐教她亲传首席才可学的功法与刀法。
修真界中消息传得快,阿宝护送着小蛇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东域边界处,才落脚就听客栈里许多修士都在讨论此事。
既说到扶风道君将亲传首席之位越过自己唯一的徒儿交给另一个内门门徒,便不可避免地会提及那个曾在四方大会上出了把风头的扶风君的蛇妖大徒儿。
好事嘴碎之徒接二连三,背后议论之语一个比一个不堪入耳。
阿宝倒知道本体那边在做什么,眼见才有点起色的小蛇又被这个消息打击得黯淡落寞、好似走着走着被人从天上泼下一大桶冰水,整条蛇都焉巴了下去,无法,只得拎起偷偷抹泪的小蛇女离开城池去没什么人烟的荒郊野外继续赶路。
姜熹本就伤心,还要被她这样火上浇油,当即愤怒地瞪向阿宝,憋着泪花儿指责:“不会安慰就不要安慰!”
谁要其他人替自己孝敬师尊?!
阿宝才不怕她,吃完烤肉后竹签一扔,靠着树哈哈大笑。
旁边的小蛇气呼呼地捡起地上两颗小石子往她身上丢,深觉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在碍眼,干脆抱起胸屁股一挪,转过身去背对着阿宝。
“好了,对不起嘛,你总是念叨着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的,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现在测出你有腾蛇的血统,少不了要回腾蛇族族群中去,难道你就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阿宝翘起腿晃了晃,从戒指里掏出两个酒葫芦,随手将其中一个砸向小蛇的后背,迅速添了句:“跟你师尊无关的。”
小蛇捡起掉在地上的酒葫芦,方张开的嘴又缓缓闭上,沉默半晌,低下脑袋轻轻摇了摇。
她不知道。
姜熹长到这么大,此前养在扶风道君座下,除了那点随年龄生出的觊觎师尊的心思和对自己根骨资质的些许卑怯,其余方面可以算得上是无忧无虑。
方方面面都有师尊在背后打理,功法、灵器、灵石、丹药……从未要她烦恼。
小蛇女对未来的希冀无非就是与师尊永远在一起,努力修炼提高修为、不再让自己成为师尊的污点,以及有一日她也能够将师尊保护在自己身后。
姜熹的所有想法和动机,竟全都与扶风沾边。
一朝被赶出疏月天、断绝师徒关系,仿佛将她的骨髓和魂魄掏空了大半,剩下那点儿东西支撑着皮肉,却无法引领她去往迷雾重重、看不清方向的前路。
阿宝静静地盯着她的后背,提起酒葫芦灌下一大口,轻声叹息:“是你师尊没有把你教好。”
“扶风愧为人师。”
是姜鹿云的错,她自己残废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又失去众多至亲,便离不开蛇女的陪伴,事事都紧攥着放不下手,最终将姜熹养得没了主见。
姜熹是她的徒儿,不是她的所有物。这个孩子本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和道路,而非日日守在她身边、关在疏月天上,围着她团团转,还因积年累月的亲昵相处而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小蛇疼了这么长时间,难免对师尊的狠心生出些怨,却依旧听不得旁人说扶风的坏话。
她皱着眉侧过身,原是想与阿宝辩驳两句,可目光触及阿宝一反往常的冷淡的脸色时,嗓子里的话皆莫名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宝一连灌下半葫芦酒水才将那点儿沉闷压下,掀开长睫瞥了眼宛如在师长跟前做错事般僵坐在那边的小蛇,心下再次叹了口气,神色稍缓:“罢了,暂时想不到就想不到吧。你小着呢,有的是功夫去思考未来要做什么。”
“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天灾尚未出现,修真界也勉强算得上太平。”
空了的葫芦咕咚咕咚滚落在地,阿宝双手摊在地上,视线移至头顶那轮弯月,唇边不觉噙了些柔软的笑意:“那会儿我还有一个母亲,一个阿姊和一个阿妹,家里热闹得很。但我总闲不住,成日往外跑,天天在外边乱飞。从南飞到北,从东飞到西,一路上好玩儿的东西数不胜数。”
“看得多了,接触得多了,就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了。”
小蛇默默听着,突然疑惑地问:“阿宝,你不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吗?”
阿宝面不改色地扬了下眉,语气平静:“对啊,被赶出来的。我母亲和姊妹都去世了,其他人不待见我,就把我赶出来喽。”
小蛇一呆,没想到会触及这样伤心的往事,连忙嗫嚅着道歉:“……对不起……我、我不该问这个。”
“无妨,都过去了。”
人族的姑娘看起来很无所谓,对她笑道:“我有预感,天灾终会结束,届时你就可以到处跑到处玩儿,游历闯荡时也不必如此小心。”
姜熹注视着她的脸庞,那股子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令她明知不对却仍然移不开眼,怔怔反问:“……是吗?”
姑娘斩钉截铁地回答她:“肯定。”
阿宝放下翘着的腿,陡然来了兴致,盘坐着直起背脊,与小蛇讲述起自己在外游历时见识到的各色奇风异俗。
她说得眉飞色舞、天花乱坠,姜熹也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听得认真。
小蛇以前连下山的机会都很少,除了书上看过的,其余地方的风土人情可谓是一概不知,此时很是新奇,青冥色的瞳孔微亮,不知不觉间入了神。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阿宝便顺势给姜熹普及了一下北域的大体情况。
“妖族纷争不断,你回到腾蛇族后少不得要被卷进去,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腾蛇是妖域中的大族,位居北域西边,族群占地极为辽阔。与大部分妖族相同,腾蛇非常看重血统,会根据血统纯正程度来分高低贵贱,不同等级的腾蛇妖修所能获得的修炼资源与需要承担的义务都各不相同。
血统纯正、乃至于觉醒上古神兽血脉者都居于本部,号称直系,享有最优渥的修炼资源、接受族内最上等的传承,待修炼至规定的级别,便有机会晋升为族内长老,乃至于有资格争夺族长之位。
血统次等者生活在拱卫本部的众多城池中,称为旁系,除接受族内传承外并无多少特权,且要听令于直系调遣,平日还需定期上贡。若旁系中出现难得的身携神通之类的天才以及修为高超或对本族贡献极大者,也会被破格纳入直系、进本部修炼。
最后一部分,腾蛇族内的底层,也就是所谓的杂血,指并未完整继承腾蛇血脉、体内流有他族血统的妖修。
妖族的血脉并非是将生母和生父二者的血脉均衡继承,如龙凤、腾蛇、白虎之类自上古延绵传承下来的种族血统即为高等,高等血统霸道凶戾,一般会压制和排斥血统低位者,生下的后代亦为龙凤、腾蛇等族,不会掺杂其他。
然而事事并不绝对,意外情形下腾蛇与外族结交也会生下血统混杂者,即杂血。
杂血游走于腾蛇族所辖领域的最外围,他们中会有部分妖修选择脱离腾蛇族,但大部分修为资质平平的仍会留下。妖族争乱不休,倘若离开去当散修,指不定哪日便没了性命。留在腾蛇族,虽被上头压着,但终归是腾蛇的族人、受其庇护,别族也得掂量顾忌一二。
普通族人所生的杂血,仅能得到一份儿传承,素日里还需定期完成族内颁布的任务才能留下。
不过妖族讲究以实力为尊。
腾蛇族内除了镇守本部而不出的几位老祖,还有七位大妖和十数位长老,这些掌权者的后代,纵然血统次等、甚至是杂血,也可直接带在身边、入本部修炼。
至于本部中的贵贱歧视,那是另一回事。
小蛇听得眼睛都快要转起圈圈,费力地动用小蛇脑袋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理清了点头绪,迟疑道:“那我就是……杂血?”
她血脉觉醒得如此晚,想一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什么纯血,大概率就是最低等的杂血。
不久前晓得自己拥有大族血脉后的欣喜逐渐消褪,姜熹沮丧地扣了扣手指。
原来就算去了腾蛇族,她也是根资最差的那个。
阿宝歪了歪脑袋,玩笑般调侃道:“说不定你就有个大妖母亲或大妖父亲呢?”
无羲座下已无女无子,既然要姜熹回归妖族,或许见到姜熹后不会太过亏待这唯一的女儿。
姜熹苦笑了下:“纵然有,恐怕也和没有差不多。我幼时的事情现在回头看大多都很模糊,唯有一件记得清清楚楚。我刚破壳儿出生没多久就因资质低下而被扔弃,后来又运气不好被裂痕秘境吞入,若非师尊将我救下,我早就没命了。”
“你是被扔弃的?”
阿宝的脸色骤然冷下,眉头紧蹙:“这件事,你与你师尊说过吗?”
小蛇被她唬得一愣:“没有,他们不想要我,我也不想认他们。我是师尊养大的,若不是师尊……将我赶了出来,我恐怕此生都不会去腾蛇族。”
姜熹的声音渐低,垂着脑袋把指甲扣得参差不齐:“其实我现在也不想去,可我不知道除了去那儿,还能去哪儿。”
小蛇每说一分,阿宝心底的怒意便愈浓一分。
阿宝抬手捏住眉心缓了缓,舒池在她跟前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姜熹如果没被她收养就能在腾蛇族中顺利接受传承。扶风也真信了,真以为当初小蛇是无意间流落到裂痕秘境中去,是自己耽误了蛇女。
现在才知,姜熹居然是因血统根资低下而被丢弃!
若是如此,那事情便截然不同。
“……别怕,我会帮你。”
阿宝摸上自己挂在身侧的两把长刀,豁然起身,往日里那些不正经的神色皆霎时烟消云散。她的眸中覆着霜雪,沉声道:“明日就要进入域海,从现在起,我会告诉你妖族具体的势力划分、教你怎么在妖域中活下去。”
姑娘于原地无意识踱步两下,又看向脸上还藏着忐忑迷惘的蛇女,不禁半蹲至其面前,抓住小蛇落在膝上的手,再次轻声安抚:“不必如此担忧,我会帮你在妖族站稳脚。”
姜熹目光一凝,感受着她掌心的温热,兀然仔细端详她:“阿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仿佛把姑娘给问住了。
阿宝故作沉思,片刻后才斟酌似的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就该如此互相扶持吗?”
她对着小蛇女眨了下眼睛:“更何况,松引这般惹人喜欢,我哪里舍得你在妖域受苦?”
又不像了。
小蛇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失落,怅然地浅浅翘了翘唇:“阿宝,谢谢你。”
“你也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挚友。
人族的姑娘眉眼弯弯,伸手把小蛇脑袋当皮球一样拍了拍,不再做声。
舒彦辞,舒池。
阿宝心中细细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忽而想起了另一个妖修。
舒南烛。
那个正与无羲打擂台、争夺族长之位的大妖。
也称得上是姜熹的……姑姑。
入腾蛇的路引便是那份与传承共生的宝物,扶风无法直面告诉小蛇,但阿宝可以。
渡过域海就到了北域,阿宝提前准备好了大量化妖丹来模拟狐族血脉,因而入妖族的过程还算顺利。
站至一座腾蛇族边缘城池大门前,小蛇按照阿宝的指示取出那件宝物递给大门守卫查勘。
姜熹手中这东西按照舒池所说应附有无羲的灵力烙印,阿宝本以为能够凭此直接领小蛇进入本部。
然而,那守卫检查过后上下扫视了姜熹几眼,竟令她于次日去这座普通杂血腾蛇聚居的城池中登记、领取任务,完成任务达标才能留下。
阿宝落后于蛇女两步,眸色微暗,敏锐地从这守卫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怜悯。
她心中思绪万千,前头的小蛇却没什么想法,听完规则后板着脸应下,随后拉着以朋友身份陪同左右的阿宝进去寻落脚处。
接下来几日,阿宝便晓得了为何守卫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新入城的杂血腾蛇去领取任务时都是按照修为随即分配,只凭运气,好坏难易皆由天定。
但姜熹抽取了三个任务,个个艰险无比、完全超出姜熹目前刚恢复到金丹后期的修为。如果当真要小蛇独自去完成,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也幸而有阿宝护在她身旁、承担主力,这才让姜熹得以平安地于城中暂且定下。
某条头脑简单的小笨蛇竟无甚察觉,只暗自庆幸有挚友帮扶,还在送交任务、获得身份牌的那天晚上偷偷跑去酒馆里买了几道应当合阿宝口味的菜和两壶酒回去想要跟阿宝一同庆祝。
阿宝望着小蛇女舒展的眉,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胸口内的火却已燃至极旺。
姜熹在城中正式获取身份牌、录入名册的第四天,本部有纯血妖修前来。
小蛇平时开销很是节省,如今取得了身份牌,她想先在客栈中混一段时间,等自己于城内寻份儿能赚钱的活儿攒些灵石后再去给自己购买久居的房屋。
舒池踏入客栈时姜熹正与阿宝坐在大厅里喝茶吃点心、商议着往后的事情。
他的视线微顿,顷刻间与那抬眸望来的人族姑娘对上。
姑娘眉心缀着一点令他记忆尤深的朱砂,此刻对着他弯下了眉,瞳孔中却分明是骇人的凶戾与杀意。
“阿宝,你在看什么?”
小蛇咬着自己喜欢的点心,顺着阿宝的目光转头朝身后望去,看见一个穿着锦衣的男妖向自己走来。
男妖停步于小蛇跟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你就是姜熹?”
小蛇不喜欢被他这样看,便拧着眉站起身,手指不觉按上自己腰间的长刀,警惕地问:“你是谁?”
她从男妖的态度中嗅到不善之意。
舒池不在意姜熹的小动作,或者说他从没将这个修为低下的杂血放在眼里,若非出了点偏差,否则他也不会亲自来腾蛇族的外围城池。
“腾蛇族长老,舒池。”
男妖嘴角牵起若有若无的弧度:“你是无羲尊上的女儿,在城中登入名册后尊上便有感应,特派我来寻你回本部。”
无羲尊上,舒彦辞?
小蛇被阿宝一路上灌输了大量的妖族常识,此时立马将男妖嘴里的人对上了号儿,却被女儿二字镇住,下意识回头去看阿宝。
舒池好似这才注意到了桌对面的姑娘,眯眸问:“这是……?”
阿宝冷眼旁观许久,抱胸靠在桌边,勾了勾唇:“我是她的朋友,你唤阿宝就是。”
看出了小蛇的踟蹰和无措,姑娘体贴建议道:“松引没见过生父,恐怕得缓缓神。不若这样,就委屈舒长老今晚留在此处等一等,明日再出发如何?”
舒池低眸抚袖,随意应了:“便如此吧。”
夜间,阿宝将姜熹安抚后令她先去休息,自己则转身出去、布下隔音阵,沿着走廊径直踹门闯入舒池所在的房间。
房中被布下重重机关与阵法,足以压制合体期修士,她才踏入,便被束缚。
已有妖在此等候。
舒池负着手,侧眸瞥去,轻叹:“道君待她之心,实在是闻者动容。”
“就不知道君可还记得我们的契约?”
屋中窗户未关紧,晚上的风泛着凉意,拂过时无声无息。
他神色遽然一变,身形快至掠影,却仍不及,喉咙边抵上了一把锋利的闪过寒光的长刀。
阿宝嗤笑,眉心微压:“记得,怎么不记得。这不是把她逐出师门了吗?”
契约中要求她将姜熹驱逐出门、彻底断绝姜熹与人族的关系,再令小蛇独自返回妖域。
天道契约,若违反,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姜鹿云这条命还得留着献祭,因而她完成了大部分契约,仅借着傀儡躯体钻着空子偶遇。
只要不死,其余后果,姜鹿云担着就是。
“倒是你们,先前可没告诉我,是舒彦辞当年丢弃了姜熹。”
舒池被迫昂起头,平静反问:“告诉与不告诉有什么区别吗?您需要向尊上讨一份儿传承来救她,而尊上则希望觉醒了血统的姜熹能够归其麾下为其所用。这桩交易,本就与当年的事无关。”
“本就无关?”
阿宝一字字咀嚼过,盛怒之下抬腿将男妖踹倒在地,握着长刀死死踩住他的脖子,以他今日看向小蛇的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份儿传承,原是属于姜熹。舒彦辞拿着姜熹的东西来与我做交易,他也有脸自称为父?”
喉咙上的脚踩得太紧,合体期的威压毫无释放地落下,周遭的风尽数凝滞,将舒池镇压得动弹不得,叫他屈辱不堪,呼吸艰难间脸颊逐渐涨红:“……这儿是……腾蛇族……你杀了我……”
本部追查起来,姜鹿云一个人族、姜熹一个杂血,都不会有好下场。
“杀你?谁说要杀你?”
阿宝用脚尖碾了碾他的喉咙:“杀狗还得看主人,我总得给无羲两分薄面。”
“这么想鸠占鹊巢,无羲那一女一子之死,恐怕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吧?”
舒池不再出声,眼中阴冷,却隐隐滑过嘲弄。
姑娘挪开腿,半蹲下,操纵风镇压着男妖,指尖上慢慢爬出一只生着密密麻麻艳丽纹路与眼睛的虫:“那天你走后,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出一对儿噬心蛊。”
“你母亲死得早,但给你留的东西却不少,否则也撑不起你的狼子野心。正正好,我就这么一个徒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把她一个送到你腾蛇族来,我还真不放心。”
“噬心蛊的母蛊在姜熹身上,子蛊就送给你,好不好?”
舒池额角青筋暴起,拼命挣扎,目眦欲裂:“扶风,你敢!”
姑娘恍若未闻,自顾露出温和的笑容,斯条慢理地将蛊虫送入男妖的筋脉:“姜熹若死了,你也得被啃噬心脏至死。我想,以你的性子,大概不愿就这么轻易去死的,毕竟你还没等到舒彦辞上位、也没等到将他替代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她笑意愈深,语气却轻蔑得很:“舒长老是最懂忍辱负重不过的了,既然肯做狗,做谁的狗,不是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