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鹿云一次性要安慰两条蛇, 大的这个是既困又有酒精上头,窝在她怀里不肯挪身。水下面那条尾巴软是挺软,可未免太过有力了些,正以不可撼动的力道死死缠在她腿上, 剩下一截尾巴尖似是舒服惬意又像是洋洋得意地漂浮在泉上、被阿宝揉捏了好一会儿也不恼。
小的这个倒好哄, 阿宝喂了它两块儿刚买的肉干、在它脑门儿上温柔地亲了下, 小蛇就立马止住小珍珠, 张开嘴抖着蛇信傻乐。
阿宝给它理了理脑袋上的那块儿小棉布, 把它放在泉水里,起初还有些晕乎乎地浮不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就没心没肺地在水里游来游去、顶着那块小豆腐一样的棉布绕着姑娘转圈。
胸前的头发兀地被人轻轻拽了下, 姜鹿云一低头,便对上蛇女雾蒙蒙的眼睛。
大妖看完了她哄小蛇的全过程, 这会儿一声不吭地盯着姑娘, 竖瞳中的冰冷和锋利都在热腾腾的薄雾中融化殆尽。这双墨蓝近于黑的瞳孔此刻像是名贵且罕见的宝石,稍带凉意, 在水汽遮掩下显出一种极致的美。
阿宝的目光在蛇女嫣红的脸颊上打转,滑过饱满的唇瓣, 最终停留于蛇女的眸子。
其实她有的时候真的很敬佩佛门中斩情断欲的那些派别,姜鹿云嗓子微微发涩, 瞧出了蛇女的意思, 一时间又觉得这条大蛇着实可爱得惹人怜。
姑娘朝蛇女眉心凑近了些, 唇瓣即将触碰之际, 她却突然停住,注视着姜熹不觉轻颤的长睫, 眸中浮现出浓厚的笑意,故作不知般低声询问:“松引, 你也要我亲亲你、哄哄你吗?”
恰好游到旁边的小蛇抬起脑袋望她们,尾巴尖一下一下地拍着水。
这样露骨的问题,叫蛇女该如何回答?
姜熹感觉身上有些发烫,倘若要维持点骨气和自尊,此刻或许该直接拒绝。可她的视线完全黏在了姑娘红润的唇上,脑袋发胀、感官被酒精催化敏感,困意也翻涌不歇,让蛇女什么也不愿去想,被蛊惑般抬起指尖试探着按压上去。
姜鹿云没有躲,无声纵容她的动作。
蛇女眸中的光轻闪,已完全折服沉醉于这样的柔软之下。
她怔了一会儿,定定看向姑娘的眼睛,低声答:“我要。”
小蛇游到阿宝的后边,趁着阿宝不注意,自顾化作灵光回到本体,不肯放过每一次机会。
姑娘弯了眸,顺着她的意思吻上蛇女的眉心。
姜熹指尖弯曲紧握,妄图压下心头的悸动,眉心的温软一触即分,尚不等她收敛空荡荡的失落,便察觉眼前重新投下一片阴影,略显潮湿的触感落在两边额角的疤痕上。
她骤然掀开眼帘,咬住唇,仿佛有什么顺着脊骨摩挲滑下,带出一阵酥麻,几乎让她想喊出声。
姜鹿云认真看着眼前的大蛇:“下次若还有人这般对你,我替你出气。”
“莫哭了。”
清川仙君牵着小徒儿带着大徒儿走出来的时候,恰好撞见怀中抱着蛇女的最不省事的二徒儿。
她瞥了眼阿宝怀里闭着眼睛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的姜熹,突然间有些卡壳儿,一时不知怎么开口,用眼神示意阿宝解释。
阿宝微恼:“……只是酒喝多了睡过去了,师尊把我当成什么人!”
姜白玉一啧:“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你现在要送她回去?”
“对啊。”
清川仙君瞅瞅她,再瞅瞅她怀里昏睡着的蛇女,摇了摇头,拎起不明所以、还探着脑袋观察姜熹的小宝就往外走,只丢下一句:“不许欺负人家。”
还是那个话,孩子们的感情就让她们自个儿纠缠去,但谁也别欺负了谁。
姜雪青稍落后一步,取出两瓶醒酒药递给阿宝,揉了揉阿宝的脑袋,轻声叮嘱:“不止松引,你今日也喝了许多酒,回去后都把药吃了再好好睡一觉。”
阿宝乖巧地在她手心里蹭蹭,点头应是:“师姐放心吧。”
师姐为她抚平衣襟,也不多说,踱步跟上了前头的清川仙君。
小蛇软趴趴地缠在阿宝脖子上打瞌睡,怀中的蛇女也没有苏醒的迹象。姜鹿云干脆把人带回自己房间,省得还要跑两趟,反正之前也一起睡过。
她给姜熹喂下醒酒药后就帮忙脱下外衣鞋袜放上床,自己去一边儿处理些杂事,直到夜深才休憩。
在秘境里过了这么长时间,精神一直紧绷着,现在自然是累,阿宝眼睛闭上没多长时间就沉沉睡去。
次日,姜熹意识回归,昨晚的画面一幅接着一幅涌入她的脑海,让她整条蛇都僵硬住了。
怀中似有温热,大妖低头一看,姑娘被自己拥住睡得正香。
而被褥之下,不知何时化作的粗长蛇尾亦缠绕着姜鹿云的腿,把人牢牢绑住。
姜熹:“……”
她飞快地眨了下眸,蛇尾瞬间变回双腿。
阿宝似有所觉,蹙了蹙眉,眼睛都没睁,只把头往姜熹怀里埋得更深些继续安眠。
小蛇趴在她的肩上翻了个身,睡得雷打不动。
蛇女伸出手,捏住小蛇的尾巴把它扔到一边儿,随后给姑娘掖好被子,拥着人打算多眯一会儿,丝毫不理会小蛇愤怒的哈气。
“为什么腿这么酸?”
感觉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一样。
姜鹿云醒来穿好衣服,才下床走了两步就忍不住皱起眉弯腰锤了锤自己的腿。之前在秘境中她的肩膀被切下过一块儿肉,后来一路斩杀鬼怪少不得会牵动那儿,或许是因为裂痕秘境的缘故,出来之后那里的伤也没全好,不想睡过一觉连腿也开始不舒服。
蛇女站在她身后,略有心虚地低头,没作声。
阿宝在秘境里晋升到元婴期,出来之后就得渡雷劫。但她暂且压制住体内灵力,准备等到那些大能商议好如何给四方大会落幕之后再渡劫,届时按照她的排名也许能得些宝物护身或淬体。
以姜白玉透露的信息来看,第一层级的比试就到此为止,第二层级和第三层级的比试会往后推两三年、确认天坛中央秘境不会出现此次情况时再举行。
能进入第二场比试的两千人都是年轻精英,其中却有许多被突如其来的天灾带走性命,这对各方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和打击,因此接下来的两个层级的试炼绝不能再出岔子。
这段日子就空闲了下来,也正好给姜鹿云等人修整的机会。
阿宝活动了下肩膀,走到桌边捏起一个小盘子,把肩上趴着的小蛇捉下来在盘中摆好,打量一二,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
蛇女瞥了眼,发现那盘子中央竟是用彩墨雕刻的小蛇眼泪汪汪掉珍珠的模样,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配套的餐具。
“是我给小蛇做的吃饭的盘子,以后它就可以用这个来吃饭啦。”
阿宝笑着揉了揉小蛇脑袋,见它睁大豆豆眼高兴得尾巴直摇,指尖轻轻一弹,又把小蛇的脑袋戳得晃了下:“以后吃饭就用这个,不许邋遢、弄得到处都是。”
她平时就喜欢做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昨晚睡前整理戒指中杂物时心血来潮,就做了两套吃饭的家伙。
小蛇乐颠颠地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应下,又从盘子里慢慢爬到她手上,贪恋地缠住阿宝的手腕。
蛇女再次扫了眼那精巧的盘子,淡淡道:“你对它还真好。”
姜鹿云勾起唇,鼻尖赫然闻见一股子醋意,本想再逗逗姜熹,但思及今日还有不少事情,便干脆将藏着的那套餐具也从戒指中取出:“不仅有小蛇的,还有你的,还望松引不要嫌弃。”
这盘子中央雕刻的则是大蛇威严游动于半空的身影,叫姜熹眼前一亮,心头那点闷意被风轻轻一抚,瞬间散得无隐无踪。
“多谢,我很喜欢。”
她刚抿出抹笑意道过谢,就瞧见姑娘将赖在手腕上的小蛇捏了下来放到桌上。
接下来的事儿也不能让她们听见,阿宝点了点小蛇的头,侧眸拜托大妖:“我出去办事,麻烦松引帮我照看一下小蛇可以吗?”
蛇女颔首应过,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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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缓一下。”
姚天姝一只手捂住脸,暂时没消化得过来姜鹿云说的东西。
“你是说,蛇君找上你是因为她之前被人负心过,现在她把你当成了那个负心人?”
阿宝插话:“那个人确实跟我挺像,而且很可能与我有某种关系。”
“然后你如今有些喜欢蛇君,想让蛇君也喜欢你、当你道侣?”
姜鹿云肯定点头:“当我道侣还不用担心被辜负,不比天天惦记着什么狗屁负心人要好?”
安静旁观许久的剑修出声制止:“阿宝,不要带上主观情绪。”
感情这种东西,肯定要看对方意愿,纵然姜鹿云再觉得自己比那个人好上一万倍,但如果姜熹不喜欢也没用。
阿宝就像被针戳破漏气的球,刹那间瘪了下去,无精打采地抱着头趴到桌上直哼哼:“我没带主观情绪,我就是比她好,蛇君喜欢我不会亏!”
姚大小姐理清思路了,拍了下手:“所以你现在是要我们帮你横刀夺爱?”
姜鹿云敲桌子,不满地纠正她:“什么叫横刀夺爱,她们都不在一起了,哪有什么爱不爱,我这是在正经追求伴侣。”
妘棠仔细用棉布擦着剑,突然问:“那你打算先解释清楚你不是那个负心人吗?”
“蛇君对这个挺固执的,之前解释过,她不信。”
姜鹿云想不明白的一点其实主要在于姜熹记忆里确实出现了疏月天的景象,蛇女发过天道誓,给她看的自然是真实记忆,但那个长的与姜鹿云一般无二的残废女人究竟是谁?
倘若说是姜鹿云,她如今才成年两年,根本没这段经历。当初在妖域,阿宝坚定地否认那是自己,实则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与那个人的关系。
之前阿宝还绞尽脑汁思考这是怎么回事,试图让大妖不要纠缠自己。但现在无所谓了,不管这个负心人是谁,她都得感谢她没事儿找事儿辜负蛇女、把大蛇送到她手里。
被姜鹿云捉住扔进袋子里的小蛇和主动跳进来的大蛇,断然没有再让出去的道理。
妘棠深深地看了阿宝一眼,叹了今天的第一口气,做出自己的总结:“所以,你是在给人当替身。”
如果姜熹真一意孤行把姜鹿云当成那个负心人、也不信阿宝的解释,那如今阿宝想让姜熹做自己的道侣,很难说不是成了蛇君眼里那个人的替身。
阿宝闻言撇嘴轻嗤,她眯起眸,在朋友面前露出些深藏着的野狐般的狡诈与不驯:“替身?一个薄情寡性的人罢了,也配当我的正主?”
“我如今才成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修士的寿命何其漫长,许多事情迟早会变成过往云烟。
也正因此,姜鹿云才暂且没有多排斥蛇女把她当成那个负心人。
她自信于自己比蛇女惦记着的负心人好上一万倍,也确信自己在蛇女的眼睛里看见的是自己的影子。
比起浪费时间纠结是否成为谁的替身,阿宝倒更愿意主动出击、主动去追求想要的东西。
她喜欢姜熹,想让蛇女做自己的道侣、与自己立道侣契。
仅此而已。
“总之,你们帮我争取一下呗。如果她还是放不下,那我也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