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率先发问的虫再次出声,目光胶着: “今年的繁育仪式,您是不是没有参加?”此话一出,所有虫的目光都落在了最上方的雄虫身上,屏气凝神。

  “是。”

  见冕下不假思索道,那些虫眼里掩不住的失望,脸上的情绪难以维持。

  “我知道您有了雌君,打算什么时候再纳雌虫?”那只雌虫咄咄逼虫,步步紧逼。

  “我说过,只会有一个伴侣。”

  “那您是一定不会再与其他雌虫结合了?也不可能捐赠配子?”

  “是。”文什摆出他的态度, “我不会再娶其他雌虫,也不会去捐配子。”

  话落现场无比混乱,虫民们不再压低讨论声,一时间觉得荒谬无比。

  “为什么,您不是成年了吗?所有的雄虫都在为虫族的未来贡献,您身为冕下为什么置身事外!”

  “不想。”

  在场的虫彼此看着对方,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为这个敷衍甚至可以称为冷漠的回答愤恨不已。

  对着或失望或愤怒或震惊的目光,文什无动于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偏头看过去,不期然对上了刚还在寝宫里的龙人。

  墨因怀里抱着两只幼崽,看了眼现场的架势,目光落到雄虫身上带上了深深的担忧。

  “温温。”

  “怎么出来了?”雄虫蹙着眉,脸色微凝。

  “一起。”龙人点漆的眸子望着他,闪着星星点点点的依赖。怀里的幼崽见到那么多虫,好奇地东张西望。

  闻言,文什只是无言握紧了他的手。

  龙人现身,现场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那些虫民目光不善望着黑龙,压根不明白他有什么特殊的,能让冕下说只会有一个伴侣。

  “冕下,您为什么只娶一只虫,娶得还是一条来来路不明,平平无奇的黑龙!难道雌虫配不上您的千金之躯吗?”

  “这条黑龙古怪异常,恐怕就是像阿尔及尔大人说的那样,您是被他蛊惑了!为了捂嘴将阿尔及尔大人下狱!”

  “明明您有四位最优秀的未婚夫,为什么偏偏娶是他的?!”虫民的不解与质疑像是利箭般不过射来。

  一时间诸多数落声全部集中到了墨因身上。

  “您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冕下您被恶魔附身了。眼里看不到虫民,看不到虫族了!”

  对着这些变了态度的一张张脸,文什只是无声挡在龙人前面,低声道: “先带幼崽进去。”

  话刚落就对上了龙人倔强坚决的目光,墨因不肯走,心里叹了口气,眼里的情绪慢慢变了。

  他握紧了龙人的手。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势,充满恶意,仇恨,丑陋的目光,幼崽缩到了龙人怀里。

  将幼崽递给身后的阿加纳,墨因说: “阿阿,进去。”

  抱着两只幼崽的小亚雌红着眼,气鼓鼓看着底下那些不可理喻的虫,气得都要哭了。

  冕下和雌君明明这么好,他们没长眼睛啊。

  见亚雌磨磨蹭蹭还不走,文什看过来,深邃的天青色眼瞳冷静。

  “带幼崽进去。”

  话落,阿加纳重重点头,吸了吸鼻子扭头往里面跑,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十指相扣的两个身影,顿时眼睛愈发红了。

  注意到他们亲密动作的虫民愈发崩溃,他们的冕下压根就听不进去。

  “您身为冕下为什么不以身作则,雄虫只有那么多,您只娶一只,那么多雌虫怎么办?”

  “您让我们怎么办啊!”

  “我只会和自己喜欢的虫结合,也只会喜欢一只虫。”

  现场静了静,为这说辞感到可笑,哪有什么非你不可的爱情。

  红着眼的雌虫声嘶力竭: “您娶一个可以,全虫族的雄虫成年后都要捐赠配子,您身为冕下凭什么例外,对得起爱戴您的虫民吗?!”

  清透的眼里毫无波澜,文什毫不躲避对方的目光。

  “我无法接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产生自己的血脉,我有了伴侣,也有了虫崽。”

  “很恐怖。”

  有力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这些雌虫脸上,雄虫的话惊世骇俗,照他这么说其他雄虫显得多可笑。

  他们这些通过匹配配子出生,拼搏大半生又经过兑换配子拥有自己的虫崽的虫,在雄虫嘴里,岂不是比疯子还可怕了。

  居高临下的文什视线压下来,盯着那些染上厌恶或仇恨的眼,嘴角甚至还微微提起了。

  “我自私,冷漠。从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神圣,加在我头上的光环本就是你们的幻想。”

  现场久久的死寂。

  还抱有一丝期待的虫民们彻底崩溃了,天崩地裂,彻彻底底。

  高高在上的冕下竟那么珍视自己的伴侣,他们那么崇敬他,视其为虫神的化身来拯救他们的,但现在却为了他的伴侣抛弃所有责任,抛弃他们。

  他不是他们的冕下!

  “他不是虫神不是救星,根本不配被尊为冕下被全虫族供奉着!他已经被污染了,被邪神上身了!”

  “成年礼那天逃婚,他从没想过为虫族做什么,享受着最尊贵的待遇,却拒绝履行义务。他不配!”

  现场无比混乱,在周围盯着的守卫面面相觑,想上前维持秩序,却见白发雄虫没有一点指示,只好按捺下冲动。

  “这些年我都眼瞎了!”

  “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不会再跟随你了。”

  “滚,滚——从上面滚下来!”

  推攘的虫群怨气冲天,怒火腾腾燃烧,不断挤上前,眼里的恨意想要吃了面前的雄虫。

  不知道谁先扔的东西,身上的食品,饰品等都扔到了前面,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声后。

  一个没了瓶盖的水瓶重重砸在地上,里面剩的一部分水都洒了出来。

  滴答滴答。

  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却让发疯的虫不约而同僵在原地。

  眼底突现裂痕,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湿了的发尾滴滴答答,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衣胸前湿了一片,往上是一张湿润的脸,睫毛唇珠都衔着水珠。

  白发雄虫一动不动,维持着那个动作,钟表上的指针越走越慢最后彻底不动了。

  “干得好!”

  “就应该这样,让他知道如果没有我们他哪能高枕无忧!锦衣玉食!”

  “把他拉下来!让他也体会体会被践踏的滋味。”

  发愣的雌虫缓过来,发疯了一齐拥上来,旁边的护卫反应过来围住文什。

  雄虫身边的墨因眼睁睁看着对方将那瓶水丢到雄虫脸上,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猛然冲了过去,揪住那只雌虫直接打了过去,发疯了一般揍对方。

  拳拳入肉,打得对方七窍流血,毫无反手之力。

  周围的虫见他的凶猛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有虫开始拉架。

  但根本插不上手,还被狠狠踹飞了,无虫再敢上前。

  雌虫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祈求的目光望着周围,却得到了一圈的视而不见。

  被围住的文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眼见那只雌虫都快被龙人打死了,才像反应过来了一样。

  “停下。”

  拳头落在半空,听见雄虫声音的墨因回头,满眼血丝,满腔的愤恨与疼惜,即使忍的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龙人也听话的不再动手了。

  他的温温……他们怎么敢。

  “让开。”

  被点到的守卫对视间都是迷茫,这些刁民都舞到冕下脸上了,他们怎么敢擅离职守。

  顶着文什冷淡的目光,还是慢慢散开了。

  湿了的衣服和头发让雄虫有些狼狈,细眉一扬露出绿宝石的眼,声音听不出异常。

  “墨因,回来。”

  龙人揪着的血肉模糊的雌虫的衣领一用力,表情无比凶狠像是要将雌虫撕碎,下一秒吸了口气,回到雄虫身后如骑士般站着,目光狠厉落在下面。

  文什掀开眼皮,看着下面的虫: “我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这个冕下你们想让谁当谁当,想必那只雄虫早迫不及待了。”语罢,在完全呆住的众虫中拉着墨因手进去了。

  虫民们怔怔盯着雄虫冷漠的背影,在大门重新合上时对方没有回头。

  他们已经冷静下来了,无声呢喃着,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他们只是想让雄虫清醒过来,变回以前那个一心一意为虫民,虫族的冕下。

  可是为什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与此同时,圣殿前的骚乱已经传遍了整个帝都。

  刚刚下班的其他虫措不及防得到了这个噩耗,由于那些无脑的虫冒犯了冕下,冕下说这个冕下让他们找其他虫当。

  “我都说了,那些就是谣言!什么都信是没长脑子吗?”

  “冕下还不够好吗?如果是其他雄虫的话,现在他们还能安然无恙回家?!”

  “那几只朝冕下扔东西的雌虫抓起来了吗?气死我了!他以为他很牛吗?蠢货!”

  “他都是冕下了,如果连自己做决定的权利都没有,那还叫什么冕下!”

  那些激进的雌虫缩头缩脑,势头顿时一边倒,对最近的流言持观望态度的声音占据了优势。

  圣殿。

  阿加纳抱着幼崽徘徊在寝宫门口,远远见到熟悉的身影后小跑过来,眼神关切,刚想说什么却硬生生止住了。

  “冕下您还——”

  下一秒,眼泪就下来了。

  “他们怎么敢这样啊……”

  敏锐的幼崽被这种氛围感染,本就有些害怕,见亚雌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顿时,三只半大的幼崽哭声此起彼伏。

  “哭什么?”文什突然道。

  阿加纳愣住,呆呆看着他,两只幼崽也含着泪要哭不哭。

  “不当这冕下不好吗?”雄虫语气平静,即使难掩满身的狼狈,情绪仍然很淡, “收拾东西,我们走。”

  话落,他看向一直盯着他的龙人,对方眼角赤红,强压着周身的怒火。

  “回家。”

  闻言,情绪汹涌的墨因悄然平静下来,有些不敢确定: “温温……家?”

  文什嗯了一声,眼里露出柔软: “回我们自己的家。”

  龙人看着他们紧紧交握的手,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