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及尔大人?”

  “您知道为什么冕下会逃婚,霍安阁下也不愿意待在荟萃园吗?因为荟萃园是雄虫的牢笼啊,您想过为什么您从没出游过吗?”

  “这……”雄虫显然动容了。

  “因为只有冕下和霍安阁下才知道雄虫真正的处境,您难道不想出去看看吗?”雌虫笑盈盈的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阿尔及尔大人,我怎么才能出去呢?”雄虫有些迟疑。

  “阁下您和其他雄虫不同,我愿意帮助您。”话落,迈里西的眼睛亮了起来。

  光屏一暗,切了下一条。

  视频里只有迈里西,他像跟根燃烧殆尽的蜡烛,火焰在风里飘曳。

  “请告诉阿尔及尔大人,我来过外面了,非常感谢他的帮忙。”雄虫笑着却比哭了还难看。

  视频播放完了,全场一片死寂,数秒后骤然喧闹起来。

  大部分虫民都认识迈里西,因为今年他刚成年,性格温柔又腼腆,在评选赛上收获了不少虫的喜爱。

  还没过多久却得知噩耗。一只刚成年的雄虫被蛊惑出逃,受尽折辱后在异乡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无数的虫民愤怒涌上心头,完全不明白本应该为保护雄虫视野事业奉献的研究院院长竟谋杀了一只雄虫。

  “阿尔及尔你怎么这么坏!真是看错你了!”

  “你这个刽子手,恶魔!”

  “真正该死的虫是你!大家不要再被他迷惑了!”

  无数个谎言编织成的网,一旦哪个地方露出破绽,便如抽出最底下的积木,轰然崩塌得彻彻底底。

  一张张愤怒至极的入目,阿尔及尔头脑一片空白,明明前不久这些虫还都为他所用,现在不过几句话骤然将矛头转向了他。

  “这些视频都是编撰的!我没有做过。”

  阿尔及尔厉声反驳,却被淹没在众怒之中,沉浸在怒火中的虫宣泄着情绪。见此情形,他愣愣呆在那里,肩头伤口的血已经将那身白大褂染成猩红。

  “阿尔及尔,证据确凿,你想狡辩也不行!”义愤填膺的虫挥舞着拳头。

  “阿尔及尔,妖言惑众,徇私舞弊,伤害黑龙使者,残害雄虫。”文什目光凌厉,字字铿锵, “革除研究院院长职位,打入地牢等待发落。”

  “冕下英明!该杀!该杀!”

  事情以成定局。一直有恃无恐的阿尔及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蓦然瞪大。

  他可是研究院院长,身居高位,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加尔顿,谁能定他的罪!

  思及至此,阿尔及尔自信满满,言语多有不屑: “痴心妄想!帝国是由我加尔顿执掌的,你们不过最底层的愚民罢了,如何能定我的罪!”

  话落,引起渲染大波。

  激情上头的虫民愤慨不已,如何不能!帝国是由像他们这样一只一只虫组成的,没有他们这些权贵怎么能一直养尊处优。

  见目的达成,文什脸上的情绪真实了几分,看着阿尔及尔的眼神像看死虫一般。

  对方千不该万不该暴露出虫族不公的处境,他不过是只是加尔顿家族的一员罢了,但全帝国的权贵不会为了他动摇虫族的根基的。

  “我以前瞎了眼了!信了你那么久!阿尔及尔不过是虫族的蛀虫罢了!”

  “今天就要将你这蛀虫拔出!”

  “杀了他!”

  “杀了他!”

  言语愈发激烈,激动的虫民拥挤上来,往阿尔及尔身上扔东西。雌虫避无可避,被兜头扔了个臭鸡蛋,湿黏的液体顺着头发留下,被侮辱到这种境地,双目赤红。

  “愚民!愚民!”

  数不清的东西丢上来,砸得他鼻青脸肿。

  “停。”玉石相撞的清冷,现场蓦然安静了下来,虫民眼里恢复了些清明。

  文什看着身后狼狈不堪的雌虫,淡淡道: “将阿尔及尔压下去,择日处置。”

  很快有军雌上来,硬生生将那两道精神力钉拔出来,将雌虫压了下去。

  阿尔及尔脚步虚浮,经过纳希时对方不动声色避让了半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瞬间醍醐灌顶。

  原来……

  纳希是要将他推出去当挡箭牌!

  想明白后他奋力挣扎着: “凭什么只抓我,他,还有那些贵族哪一个没有插手!”

  文什冷冷看着他发疯,视线却紧盯着纳希。

  阿尔及尔今天失了阵脚,走了下下签,他才能利用虫民处理掉他。就算雌虫自己,他的家族再如何显赫,得罪了虫众也很难安然无恙身退。

  今天他动不了纳希……

  冕下的职责卸下,文什走到了黑龙面前,医生在给它处理伤口。

  虫崽哭得眼睛跟两个大核桃,见雄虫过来泪汪汪看着他。文什沉默着将虫崽抱起,大手放在他的头顶。

  碧眼里倒映着奄奄一息的黑龙,伸出去的手微不可察抖着,感受到微弱的心跳声后,如溺水者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黑龙突然睁了眼,雄虫还没来得及说话又重新合上,眼角一片湿润。

  高台之上,白发雄虫深深低着头,一只手护着虫崽,一只手贴在黑龙身上。周身萦绕着一股郁气,让虫望而却步。

  彼此对视,羞愧难当,虫民朝台上的向鞠了一躬,陆续离开了。

  闹剧落幕。

  深夜的圣殿灯火通明。

  阿加纳抱着虫崽等在外面,焦急地往里张望。

  紧闭的大门始终没有动静,室内,医生正在给黑龙处理腐烂的伤口,白骨森森,上药后缠上了纱布。

  空气里刺鼻的血腥味,眼眸映入一片红。

  处理好后医生告退,文什杵在那里许久。慢慢走了过去,盯着昏迷不醒的黑龙,抬眼露出赤红的眼角。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在心头蔓延,细长颈部血管凸显。

  安静的房间响起一道喑哑的声音。

  “……墨因。”雄虫垂着头,喉头艰涩不已。

  我不该不信你……不该把你独自留下。

  外面的阿加纳见医生都离开了冕下还没出来,抱着虫崽就想闯进去,手还没碰到门,雄虫苍白的面容出面前。

  “冕下……”

  “啊啊。”虫崽一见到他就伸手要抱。

  文什沉默接过了虫崽,盯着一边的亚雌关切的目光,哑声道: “我没事。”

  “雌君怎么样了?”阿加纳觑着雄虫的表情,小心翼翼询问。

  “伤得很重。”

  闻言亚雌眼睛红了,无比愧疚低下头: “对不起,都是我没保护好雌君。”

  “与你无关。”文什说着,眼皮上的血管愈发清晰,声音轻不可闻, “……是我。”

  黑龙不会受限于虫的,肯定是因为阿尔及尔对他说了什么。

  之前也是。

  文什牙齿深深陷入唇肉,感受不到疼痛。

  阿加纳想说什么,看到雄虫的模样说不出口了。

  “啊啊!”

  虫崽张嘴叫着,刚破壳连颗乳牙都没有,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文什带他进去,见了黑龙。

  见到黑龙以后,虫崽又开始掉眼泪,指着一动不动的黑龙五官皱巴着: “啊啊!”

  “雌父只是睡着了。”文什轻声道,望着虫崽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模样,破壳就耗尽了对方的力气,又和他奔波了一整天,想必是累坏了。

  文什带虫崽出去,虫崽趴在他肩头,眼里憋着一泡泪。

  “给他吃点东西,哄他睡下。”

  阿加纳接过虫崽,点头,瞧着眼巴巴望着屋内的虫崽,哄道: “小阁下我们走吧,明天再来看雌君。”

  虫崽跟着阿加纳走了,文什枯坐在椅子上守着,胃里一阵翻滚。侧目望着呼吸微弱的黑龙,眼里的情绪逐渐加深。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黑龙重伤到无法维持拟态,这次要等他醒来也不知要过多久。

  文什在心里做了决定。

  一周后,文什打算独自前往神秘岛。

  得知消息的大祭司果然出现了,不过几天没见白发雌虫看起来老了几十岁,皱眉爬满了那张清俊的面庞,呈现出老态。

  “冕下,您真的要独自涉险吗?上次袭击您的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出。”大祭司目光忧虑不已。

  “您就让圣殿的侍卫与您同往吧。”

  文什无动于衷: “不必。”

  “只希望大祭司不要在后背再给我一刀。”

  “您这么不信我?”大祭司惨然一笑,对上雄虫眼里的情绪,长长叹息着, “我向虫神起誓,在您不在的时候不会做任何对黑龙不利的事情。”

  话落雄虫点头,转身离开。

  大祭司僵立在那许久未动,望着雄虫消失的转交,眼神恍惚。

  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个两难局面。

  他所执著的,都将付之东流。

  文什在战舰前看到只意外的虫。

  “请让我和您一起去。”乌吁连站在那里,身形挺拔,肩上的纱布已经不见了。

  见雄虫不说话,他再次重复: “冕下,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文什终于点了头,乌吁连快步跟了上去,准备关门时被外面的一道声音叫住。

  “冕下等等!”

  文什看出去,身旁的雌虫眼眸一缩而后垂下了眼。

  气喘吁吁的霍安一路跑了过来,一脸汗,见一旁视而不见的乌吁连,心沉了一瞬。

  “冕下您放心去吧,我会替您照顾好雌君的。”

  “谢谢。”文什说。

  门逐渐关上,又听到下面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声音。

  “冕下一路保重,我们等你们回来!”

  霍安扯着嗓子,生怕他们听不到: “乌吁连——注意安全!”

  门彻底关上,气息不平的霍安抬头望着半空的飞行器,墨发飞舞凌乱,眼底情绪五味杂陈。

  飞行器上,两虫并肩站着还没有动。

  文什余光看了一眼身侧青筋暴起的手臂,突然道: “为什么不和他告别?”

  “没必要。”乌吁连话说得冷硬。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就算他死了……对雄虫来说更不值一提。

  飞行器升空,变成芝麻大小,最终消失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