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岱醒来, 看见了床前被放了只矮桌,摆着热腾腾的早餐。
应当是给鹿一黎的,麟岱揉了揉瘪瘪的小腹, 披衣向帐外走去。
“大师兄好!”有弟子见他出来,连忙殷勤问好。
麟岱很少有这样的待遇,不免错愕地愣在原地。
“大师兄还是进去吧,外头冷。”
另一名弟子唤他, 怀中还抱了个瓦罐,见麟岱盯着, 便笑吟吟解释道:
“不知怎么飞过来的野鸡,我就想着给师兄炖一盅,师兄快来尝尝。”
“啊, 这……”麟岱手足无措。
“大师兄!”
远远的又是一声呼唤,麟岱循着声音望去,见到两个合力抬着根粗大圆木的弟子。
两人几乎长得一般模样——是先前刁难过麟岱的柳家双生子。
麟岱警觉地后退一步。
两人似乎已经不记得那事, 反而乐呵呵的迎了过来。其中一人献宝似的拍了拍圆木,道:
“师兄快猜猜这是什么?”
麟岱摇摇头, 表示不知道。
另一人嘿嘿一笑:
“是红枝木!”
麟岱眉毛一挑,竟是百年难得的好药材。
两人在圆木上比划着,说道:
“大雪封山,一时半会回不去,怕师兄冻着, 准备来烧点炭。”
麟岱:“……”
麟岱望向远方的山头,白雪皑皑,天地一色, 漂亮的不可思议。
大雪封山, 弟子们身体也还未恢复, 禁不起传送阵的折腾,确实一时半会回不去。
况且还不知道这深山地偷偷藏了多少魔族,碍于剑尊的威压不敢出来。
想到剑尊,麟岱心中好一阵失落。
魔族大体已除,男人估计早走了。
都怪自己,一紧张便什么都说不出,连声谢谢都没提。
麟岱懊恼地踢飞了脚下的石子。
山坡下传来一声惨叫,麟岱一惊,攀在株枯木上向下看。
身后猛然传来一股拉扯感,脚步一晃,腰身便被双温暖的打手托住。
温暖只停留了一瞬,那双手就和被火烫到一样,迅速抽离了他的腰间。
麟岱回头,看见了侧过脸避免直视他的楚佛谙。
心口怦然,那种奇异的酸甜感在口中炸开,麟岱忙不迭低头看脚尖。
男人的鞋面上脏污不堪,看起来像是走了许多路。
想起他在涅罗宗时的尊贵矜傲,麟岱忽然不舍得只看脚尖了。他的过往经历告诉他,所有机会都得靠自己来把握。
犹豫,只会带来无尽的悔恨。
麟岱鼓起勇气,终于准备开口时,身后传来鹿一黎的怒叱:
“靠!走得好好的被石头砸了!”
麟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边又有人在喊:
“大师兄,快来吃早饭了!”
楚佛谙大清早就收获了心上人的笑脸,不免心情大好,笑道:
“去吃点东西吧。”
麟岱确实饿的发慌,闻言,转身唤上鹿一黎:
“鹿青,快回来吃点东西。”
鹿一黎被喊的懵懵的,身上雪花都没拍,便跟着进了帐。
不是是谁把火炉摆在了帐边雪地上,那罐鸡汤正炖的咕嘟嘟响,滋补的香气让麟岱为之一振。
好香,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
一弟子把麟岱先前看到的吃食端了出来,放在炉子上热着,一边摆一边说:
“大师兄醒来就吃吧,何必饿着肚子等我们。”
麟岱不知道那些是为自己准备的,看着热腾腾的雾气有些恍然。
楚佛谙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下。
“快去呀,都等着你呢。”
麟岱喉头哽咽,迟迟未动。
楚佛谙见状,领着青年上前。
麟岱准备坐在那草席上,被鹿一黎拦住了。
“别坐那个。”鹿一黎脱下了自己的大氅,叠起来又拍了拍。
“小心着凉。”
“师兄再穿一件,这天真冷。”另一名弟子又递来件外袍。
麟岱被暖暖地拥住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拿求助的眼神盯着楚佛谙。
楚佛谙挨着青年席地而坐,伸手为他剥了个烤好的橘子。
大苍山的冬橘很有名,个虽不大,胜在皮薄汁多,色泽鲜亮,甜到令人咂舌。
烤好的橘子热乎乎的,一口下去,从舌尖甜到心口。
众人都被这橘子吸引了,纷纷效仿楚佛谙烤起了橘子。
鹿一黎坐在麟岱对面,隔着水雾看青年,再看看他身侧的楚佛谙,莫名有些难过。
琼牙睡醒了,问麟岱讨了只橘子,然后去山脚下撒欢去了。
麟岱害怕有魔族余孽,不敢让他走太远。
楚佛谙安慰道:
“让他去吧,不会有遗漏的魔族了。”
“原来仙尊昨夜出去是为了这个。”
众人纷纷看向鹿一黎。
少年倒是不害怕被人盯着,坦然自若的说:
“我见仙尊黎明时分出帐,原来是为了扫清魔族余孽,鹿一黎代表太阿宗弟子感激不尽。”
少年人都慕强,听闻此话,不由得开始回味昨夜的一战。
“真精彩啊!”
有人感叹到。
“剑尊尚未出剑,只凌空一指,那魔头啪就炸了!”
“何止是精彩!”
另一人拍了下大腿,“简直精彩绝伦,赤手空拳,身形矫若游龙,方寸之内生机难存!”
“我都还没看清,一大群魔族就灰飞烟灭了。”
“剑尊是一缕剑光都没露,就除尽了不知多少魔族瘴气。”
“剑尊威武!”
少年人叽叽喳喳的好似群麻雀,麟岱却不觉得吵,兴致勃勃的听着。
忽然,不知谁说了句;
“大师兄若没受伤,日后也能达到剑尊这般境地。”
火炉仍暖暖地烧着,四周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鹿一黎杏眼一扫,几人低下头不敢说话。
麟岱出使魔界,修为尽失,在他面前说这话,岂不是往他心里扎刀子。
“大师兄……”那说错话的弟子怯怯开口,想祈求麟岱的原谅。
麟岱看了楚佛谙一眼,开口倒是大大方方的:
“无事。”
青年刚喝了碗鸡汤,脸色瞬间成了暖乎乎的绯红色,眼睛也亮亮的,语气平静且安稳,带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昨日之事不可追,昨日之日不可留。今后我将专攻丹道,太阿宗从古至今……”
麟岱深吸一口气,从目光到呼出的白气,都带着山崩地摧都难以撼动的信念感:
“从未出过天授炼丹师,而我,必将是那第一个。”
麟岱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的,他自己听得都觉的有几分离谱。
或许是十几道怜悯的眼神,或许是曾今的少年意气,又或许是身侧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支持,麟岱在这纯白无暇的山间吐露了自己的真心。
吐露了他二十来岁青年的自尊与抱负。
泾州有男儿,他的心永远不会枯朽。
他会坚定、执着、又傲气的走完他的一生。
楚佛谙痴痴地看着身边人,眼中流露的爱意忘了掩饰,就山涧泉水一般活泼地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