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脱口而出，江月鹿就反应了过来。
不，这不是金木犀。
眼前的人更像是在模仿金木犀，但因为只模仿了着装显得过于浮夸和刻意，学到了三四分的皮毛罢了。
见过二者的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更何况江月鹿还过目不忘。但因为刚从衔尾船出来，视网膜还残留着被金光灿灿毒害的阴影，外加是显示屏转播的人影，没有面对面相处那么逼真……所以他才会误会。
在他喊出金木犀以后，尸骸会的会长也很震惊。
他手中的扇子都停滞在半空，嘴边的妖娆声音都才起了个头就停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月鹿。
“你说……什么？”
“金木犀，是我想的那位金木犀大人吗？”
“你——你将我错认成了金木犀大人？！”
江月鹿硬着头皮，“呃，不好意——”
尸骸会的会长爆发出恐怖的大笑，“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啊！！居然能被认成金木犀大人，我要把这个消息快点告诉哥哥……”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了一下，微妙地收起大笑，拿金扇掩了下自己的面孔。
“……咳咳。此番我来，是有正事要和审判官商量。”
“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名叫析木津。尸骸会的人都叫我一声会长，你并没有加入尸骸会，所以就随便称呼吧。”
“不知道你是……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审判官吧？”
析木津遮在金扇下的双眼不断投来视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月鹿，毫不掩饰对这位新人主播的好奇心。
如果说之前只是单纯觉得他能力新奇有用，现在就增加了“见多识广”“深不可测”和“审美绝佳”的标签。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见过金木犀大人，还能将他们联系起来的。能达到这一层，已经算过了尸骸会会长的标准。
“我看过你的直播回放……原来你私下是不穿黑甲的？嗯……这就是你原本的容貌？有点意外嘛。”
析木津在内心掩住嘴巴：五大三粗的黑甲骑士竟然是个小清新？
江月鹿想了想，他并不需要在私下维持人设。而且，他也迫切需要一些新的情报，这位尸骸会的会长眼下似乎有事要找他，那他应当适时地为他搭一把梯子。
“析会长好，叫我言江就行了。”
“唔……”
析木津皱了皱眉。
那神态明显是在吐槽江月鹿的名字太过普通，这种喜好也和金木犀如出一辙。等等……析木津，析木津，不就是倒过来的金木犀吗？
联想到他被错认成金木犀时过分亢奋的笑声，江月鹿不禁思绪翩飞——该不会遇到了一位金木犀的死忠粉吧？
“你见过金木犀大人？”
“嗯，不久之前在鬼市见过。”
“鬼市啊，难怪了。”析木津叹了口气，“要不是每年都因为哥哥泡在这里参赛，我也能去鬼市瞧一瞧的。唉，造化弄人。”
析木津偷看他一眼。
“刚才。那个，刚才啊。”
晃着金扇的析木津会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一幕要是叫尸骸会的人见着了，一定会骇得即刻魂飞魄散。
“刚才你是将我认成了……”
江月鹿试着替他说完：“金木犀？”
“大胆！你竟然敢直呼他的姓名？”
析木津气呼呼地将扇子一合。
“一次也就罢了，两次你怎么敢的啊？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那是衔尾船的都主啊！鬼市的掌舵人！”
江月鹿眉梢一动。
衔尾船已毁的消息竟然没有传到这里来吗？
“算了算了……看在你是初犯，审美又还不错的份上，就不说什么了。咳咳，倒是你之前……之前将我认成了金木犀大人，是真觉得我们很像？”
江月鹿略一沉吟，“有那么两三分吧。”
“这、这么多？！”
析木津呆了半刻，扇子掉在地上都忘记去捡。
“……那、那你说一说，我和他究竟哪里像？”
“他也像你一样喜欢穿绣着金线的华丽衣衫，但是他的要更精致一些。你手里的金扇，他也有一把，不过他那把还有武器的作用。对了，他和你的身形也差不多，所以我刚才才会认错了。”
他每说一句，析木津就喃喃一句：“是的，他就是这样的。”
听到最后，已然拿着纸巾擦起了眼泪。
“能学到一两分就很不错了，居然被你评价到三分，我这些年总算没有白死……没达到的那七分，要在日后慢慢努力才是。”
江月鹿随口问道：“模仿他是因为喜欢吗？”
析木津摇了摇头。
“喜欢……你还真是一个新人啊。鬼都没有喜欢的说法，我们之所以模仿他们，是为了更好地顶替掉他们兄弟。”
“顶替？呃……你们？”
“啊，我还没有说吧，其实我还有一个孪生哥哥。我和哥哥在娘胎里就死了，这样的死法在偌大的鬼都没有一点生存之地，有像小唐泽这样跳楼自杀的鬼魂珠玉在前，我们这样的死胎实在太不够看了。”
江月鹿内心咋舌：鬼都连死法都要卷一卷吗？
“不对啊。”
析木津抬头看他，“怎么了？”
江月鹿道：“我从前听人说过，死胎正因为是死胎才潜力无限。他们在娘胎里就死了，社会关系非常薄弱，从来没跟人打过交道，天生不知道善恶为何物，因此有着更难估量的杀伤力。”
“这些说法啊，都是在金木犀这对孪生兄弟出现之后才流传起来的，以前的鬼都可是谁都瞧不起死胎的，不说那些死法普通的鬼了，连那些死小孩都能踩我们两脚。”
“但是随着金木犀兄弟的崛起，大家才慢慢认识到我们身上潜藏的能量。我们还成立了一些婴灵教，教内大部分都是和我一样心存向往的新死鬼，通过一些遥远的传说来模仿金木犀大人。”
“如果说将他视为遥远的目标为之努力、奋斗，将他日日夜夜纳入心底潜行学习，一想到日后会走到他的位置还有机会将他击败就激动得浑身发抖……如果这些算是喜欢的话，那我们就是很喜欢他吧。”
江月鹿听得沉默。
好扭曲但又很符合鬼都印象的爱……
“我和哥哥一个模仿金木犀，一个模仿他的弟弟，完全颠倒了过来，就是希望在相同中做出一些区别。这个关键的区别将会成为我们最大的特色，等以后我们成为了都主，大家也会将我们和他们区分出来……”
析木津侃侃而谈着，眼中流露出向往的光。
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倒完了所有的身份，但他对审判官还只有一知半解。
“我和哥哥流浪在各个鬼蜮之间，寻找着变强的方法……有一天，哥哥听说了阴司钱大赛，当时的他还是太年轻了，再加上金木犀大人的弟弟更难模仿一些，总之我的哥哥很快释放出了原本的自我，贪婪占据了他的心，他义无反顾前来参赛，过关斩将赢得了第一。”
“可是在那之后，哥哥却没有拿着钱到说好的地方找我。”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析木津的语气变得失落了起来，“我和哥哥之间，那本来坚韧不可摧的双子联结，也因他的失踪断掉了。”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阴司钱大赛，所以……”
“所以你才来参赛了。”江月鹿大概听懂了，但是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会不会他已经离开了，去了别的地方？”
“即使我是个新人，也知道鬼都很不可信。你不知道会在里面遇到什么事，像失忆，失去能力都是很可能的。”
“不会。”
析木津答得斩钉截铁。
“就算他和我一样失去了双子间的联系，就算他失去了记忆，他也一定会朝着我们的目标前进。我击败金木犀，我的哥哥顶替金木犀的弟弟，我们的目的地始终相同，所以总会在路上相见的。”
“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江月鹿换了一个沉住气的姿势，坐得靠后了一些，看了下时间。
“听了这些故事，我也能确定你不是为唐泽来打抱不平的。那我就更好奇了，你到底为什么而来。”
“打抱不平？”
析木津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为泄愤而来，就不会选择开私聊界面。你不觉得因为唐泽输了，尸骸会的会长来找一个新人PK决斗……更具有话题性？”
江月鹿也笑了，“你果然很懂直播。”
“我已经参加了十次比赛，没有人比我更理解阴司钱大赛。”
“十次？就是十年吗？”
“不止。阴司钱大赛并不是一年一度的，有时候两年，有时候五年，最长一次是七年。但是在开办之前，都会放出风声，让所有鬼魂都知道大赛即将开幕。”
江月鹿若有所思，“那你已经找了你哥哥很多年了……”
析木津点了点头，他不太明白江月鹿为何露出这种神色。
“怎么了？”
“我的弟弟妹妹也和我失散了，我正在寻找他们。”
听了他的回答，析木津有些惊讶，“也是因为大赛失踪的吗？”还没等江月鹿回答，他又立刻摇头否定了。
“不，不会。每一年的冠军我都记得，往年的我也都仔细调查过，我对姓言的鬼魂并没有印象。”
“他们不在这儿。但还是谢谢你，让我排除了一个选项。”
“不客气。”
得知他们有相似的寻亲遭遇，原本就因金木犀维系起来的好感变得更深了一层，扩展成了惺惺相惜之情，析木津便不再和江月鹿兜圈子。
“直说了吧，言江。我对你的能力很有兴趣，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终于来了。
江月鹿不感意外，更没有立刻答应。
而是在心里转了一个念头，“尸骸会整个加起来……有多少阴司钱可以吞啊。”
对面的析木津不知道他此刻脑海里诞生的危险想法，还以为他是在沉默犹豫。
“我知道，你或许还在期待别人过来拉拢你，你是昨天PK的第一名，有这个嚣张的本钱，我需要拿出一点小小的诚意。”
“要给我打钱吗？”江月鹿眼亮了。
“不是。”
析木津笑道：“是一些情报。你应当了解，在陌生的地方，了解规则有助于我们玩得更好。”
钱也会来得更快……他不否认。
但没有预料到的是，析木津接下来说的话让他仿佛梦回昨日。
“时间正在倒退。”
要不是他还在这里，屏幕下方的数字也在跳动提示，他还以为回到了昨天和夏翼对话的现场，听他说另一座麟芽城的时间正在倒退。
他仿佛被时间之锁捆住，不由自主地喃喃起来。
“时间……倒退？”
“准确地说，这座麟芽城，有一个隐藏的倒计时陷阱。”析木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