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风扇呼啦啦响, 数不清的墨点印在手掌外侧,学生时代的前十二年努力,都在停笔的那一刻画上句点。

  从教室出来。

  考生们把外套搭在肩上, 不管考得好,考不好,这一刻脸上的放松全都发自内心。

  高考两次的谢初时走在人群里, 用力伸了个懒腰。

  终于结束了。

  下楼时,毕业班老师都在底下守着,王岩也在其中。

  他双手背在后面, 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目光依旧锐利,眉宇间的威严却难得多了几分疲态。

  虽然平常他们没少抱怨,但谢初时不是不知道, 王岩算是他在前世都没遇到过的好老师。

  “王老师。”谢初时主动走过去。

  王岩看到他, 面上没什么变化, 只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谢初时说。

  “回去以后看看答案, 今年考题比往年简单,各个高校的分数线大概率会涨。”

  “好啊, 不过现在卷子都交了, 还是玩儿比较重要。”考试刚结束,谢初时大着胆子和人开玩笑。

  王岩眉头蹙了一下, 似要说些什么, 顿了顿,却只变成一句, “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上了大学有的你忙。”

  谢初时:......

  开玩笑。

  他又不是没上过大学。

  虽然……嗯好吧, 偶尔还是有点忙的。

  谢初时主动到旁边拿了瓶水,递过去,“谢谢王老师。”

  王岩微滞,接过来后背过去,冲人挥挥手,“去吧,出分那天记得汇报。”

  “好嘞!”

  谢初时应一声,也不多做停留,昂首阔步往学校大门走。

  秦穆就站在那。

  高挺的身躯,过于出挑的气质,即便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都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看见。

  “等久了吧秦小穆。”谢初时走过去,笑眯眯道。

  “不久。”秦穆把他书包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

  他早在谢初时从考场出来时就看到对方,直到人愈走愈近,目光的焦点就全部汇聚在这人身上。

  “好饿好饿。”

  谢初时刚考完试,所有的压力一齐泄出去,整个人松快下来,身体发软地搭在秦穆肩头。

  “要回家么?”秦穆在人手指上捏捏。

  “先等等,北子说今晚大伙可能要一块出去吃饭。”谢初时笑着戳他右脸,“一起吗?”

  “一起。”秦穆回答很快。

  他惯爱对方这黏糊的模样,哪肯放人一个人去。

  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

  没多久高北也从考场出来。

  他满面春风,见了谢初时就一个劲儿的摇。

  什么“押对题了”,“感谢老天爷”,“孔老先生显灵了”芸芸,看模样就是考得还不错。

  高家父母也迎上来,拉着他连问好几遍,见人难得的一脸底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临走时还给他塞了五千块钱。

  荷包一鼓,高北嘴快咧到太阳系去,赶快在包里翻手机:

  [北北高:考完啦考完啦,大伙老街约起啊,能来得都来,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北北高:扣1 扣1,来得都扣1啊!]

  [北北高:]

  几分钟后。

  群里齐刷刷一串小竖线。

  见人聊得火热,谢初时径自给廖呈打电话。

  对面刚接起来时,语气也比之前在医院里轻松。

  只是听完他的意图后,很快拒绝。

  “我就不去了,我爸妈今天难得回来一次,要陪陪他们。”

  谢初时停了几秒,忍不住劝他,“还是一块来呗,咱们后边没课了,想陪有的是时间陪,北子他也很想……]

  “初时。”对面忽地把他打断,顿了一下才道:“祝你们玩得愉快。”

  听他这么说,谢初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有些可惜,“好吧,你也是,跟你爸妈玩开心点。”

  “好。”对方说。

  挂了电话后。

  谢初时想去跟高北说一声,却见人正被其他同学团团围住,大伙儿叫叫嚷嚷的,分不出半点空闲。

  秦穆不想谢初时把太多注意力放别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把人往里带带,“哥辛苦了,今晚好好放松放松。”

  两人肩膀很快贴在一起,有些黏,有些烫,更多的却是心安和松快。

  眼下,谢初时也再没精力思考别的,伸出手揉揉身边人的头,“行”了一声。

  老街烧烤。

  今晚聚在这里的几乎全是刚高考完的学生。

  紧张过后正是狂欢的时候,大伙又是打牌又是合影,各种肉串海鲜点了一大堆,恨不得把人冰柜里的东西全搬出来。

  老板乐的满嘴流油,最后直接大手一挥,请准大学生们喝啤酒!

  场子直接炸了:

  “老板好帅!”

  “老板万岁万岁万万岁!”

  “嚯嚯嚯,喝不完可以打包带走不。”

  “噗,你敢不敢再贪点。”

  ......

  酒过三巡。

  大家都有些上脸,后来不知谁来了句,“老板,咱们也喝一杯呗,以后去了大学,想再来你们这吃就难了!”

  这句过后,大伙儿都有些红眼睛。

  高中毕业是人生的一场分水岭。

  每个人选择不同,天各一方,即便后面有心想再出来聚聚,也很难把当初的人凑齐。

  有几个女生抱在一起,直接哭出声。

  高北似也喝多了,走到谢初时身边,揽着他肩打了个醉嗝,“好兄弟!”

  环顾四周后声音发飘,“廖呈没来啊。”

  谢初时在秦穆的照看下,没他们喝得多,但几罐子下去,整个人也快要伏在桌上,用力摇摇头。

  又问,“你俩,这是啥情况啊?”

  谢初时说到后面已经完全倒在桌上。

  高北微怔,往椅子里一靠,再次闷下一大口酒,再度开嗓时有些发紧,“我好像,从来都没了解过他。”

  秦穆从附近买了解酒药回来,见谢初时趴在桌上,旁边比刚才又多了几个啤酒罐子。

  他快速上前,把人揽到自己肩上,手掌轻拍他后背。

  “哥,哥,感觉怎么样?”

  “你哥喝断片了。”对面一个同学道。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

  摊位上大多数人也是这个情况。

  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清醒的,就跟老板一起,一个个给他们家里打电话,让家长过来接。

  “要不要也给你们叫辆车?”老板走过来问。

  秦穆垂眸看他,摇摇头道:“不用了。”

  这个时间,谢初时现在又满身酒气,回到家肯定会影响姥姥休息。

  秦穆向老板道了声谢,把谢初时一条长臂搭在自己肩上,伸手紧紧揽住他的腰。

  结果谢初时“嘤咛”一声。

  忽地从他怀里钻出来,皱眉蹲地上,窝在桌脚画圈圈。

  秦穆:?

  “哥,你怎么了,咱不能再喝了。”秦穆也蹲到他身边,以为对方还想留在这喝酒。

  谢初时却突然转过头,瘪嘴看他,

  “立正。”

  秦穆眉头微皱。

  见人没动,谢初时不大高兴,食指冲他:“立正!”

  这次声音比之前响亮些。

  秦穆担心他,只好先站起来。

  “向后转!”

  秦穆不懂人要干什么,眼下也只能跟着照做。

  身后人却突然一蹦,跳到他背上,两条腿猛地夹在秦穆腰间,双臂往上攀爬,发烫的双唇擦过他的后颈。

  秦穆腹部一团火瞬间蹿起,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哥——”他禁不住道。

  毫不知情的小醉鬼却变本加厉,将小腿之间的八块腹肌夹得死紧,嘴里嚷嚷,“爬,爬树,嘿嘿。”

  秦穆:......

  旁边老板哈哈一乐,“他应该是想让你背他走,我儿子喝多的时候也这样。”

  秦穆抿着下唇。

  拼命压下胸腔里那腔躁动,掌心勾住他脚踝,背着人往附近的快捷酒店走去。

  空气里的暑气为这种念头添了把柴。

  直到把人送上床。

  秦穆就再也克制不住。

  俯下身去,跪在他腰间两侧。

  “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此话一出,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已嘶哑得不成样子。

  想要的人近在咫尺,供他予取予求,箭在弦上,秦穆不想再等那什么该死的年龄限制。

  他现在就要他。

  危险就在附近,奈何床上的人对此毫无察觉,甚至嫌热似的,对着空气低哼一声。

  “唔……好燥。”手无意识地扯着衣领。

  此时此刻。

  秦穆已然卸下自己全部的伪装,眼神都变了。

  “哥。”

  “我喜欢你,喜欢的快要疯了。”

  说着手就要往下伸去。

  扣子即将脱落的那一刻,怀里的人忽地翻了个身,像鱼儿一样地“咕噜”一声,

  “秦小穆。”

  “不能喝酒,我家孩子还,还小,不,不能喝酒。”

  这句话是今天在餐桌上,有人醉了,还想拉着秦穆喝,被谢初时顶着喝了两杯。

  好像不管是醉着还是醒着,对方首先想到的,都是要先护住他。

  秦穆一怔,撑在床上的手微微发抖。

  如果他真的趁这个机会做些什么,这个人肯定会失望的吧,甚至还会因为喝太醉,先去责怪酒后乱来的自己。

  没办法。

  他就是这么个人。

  秦穆盯了他许久,深吸一大口气。

  最后只捏捏谢初时的鼻尖,

  直起身,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盯着床上的人,轻轻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

  室内温度逐渐升高。

  粗重的呼吸声不绝于耳,化到最后变成一声低叹。

  去洗手间简单清洗后。

  秦穆重新爬回床上,将眼前的人紧紧抱入怀中。

  天地可证。

  这是他只想拥有的一切。

  凌晨四点。

  秦穆被一个电话吵醒。

  他下意识捂住怀里人的耳朵,看了眼显示屏后,下床走到窗边。

  “老板,您要找的人我朋友已经找到了。”电话里的人说。

  秦穆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地址给我。”

  说完后。

  他把床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临走时,在谢初时右腿上轻捏两下,轻道:“哥,等我回来。 ”

  从宾馆出来。

  秦穆先回了趟家。

  屋里漆黑一片,老太太还在睡着。

  他换了身全黑的衣服,棒球帽和口罩将整张脸紧紧遮住。

  再度出门,脸上最后一抹温情即刻淡去。

  某工厂地下一楼,一个黄毛被五花大绑绑在角落,拼命挣扎,脸上全是恐惧。

  救命——

  却怎么喊都喊不出声。

  他昨天被他爸逼着高考完,好不容易应付了事,就在酒吧勾了个美女,结果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竟出现在这。

  这里是哪!

  好冷,好暗。

  他想回家!

  很快。

  外面门被打开。

  一个身形颀长的人走进来,眼底满是森冷,盯他像盯一团死肉,变声器里的声音宛如玉面阎罗,

  “陈威,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