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觉得脚有千斤重,忘了自己来这是做什么,径直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想到那声“哥”。

  像是一声魔咒,将他牢牢捆住。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会这样喊他。

  他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又去瞟近在咫尺的人。

  为什么要和别人那么亲密。

  只有我们两个不行么。

  怎么这么不听话。

  心底的欲念埋了颗种子,瞬间就长成漫天藤蔓,伏击眼前的男人。

  “小同学,我这声哥可贵着呢,不是谁都能喊的。”谢初时跟身边的人开玩笑,理了理桌上的草稿纸。

  “好了,那今天就到这……秦,秦穆,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刚站起来,看到身后的人时,吓了一跳。

  秦穆仍看着他,握紧的掌心悄然松开,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来退手机。”

  心底滋生的藤蔓因谢初时一句话全部收回。

  他把手里的东西连包装盒一起递过去,“哥,这个很贵吧。”

  手机被他小心保护,和墙上那张海报上的是同一款。

  谢初时摸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

  人都有冲动的时候,他就是不想秦穆和那家人用同一款,才会在大早上来店里,要求换个高端机。

  原本谢初时的钱是不够的。

  营业员看他那身校服,认出他是华大二附的,便提出可以给个员工内部价,剩下的钱就用家教费补。

  谢初时给营业员的小孩补数学,一节课八十,这样算下来最后还挣了几百。

  秦穆知道这件事始末,嘴角微抿,还是要坚持把东西退掉,却被人拽住袖口。

  “你要是现在退货,我这几天就白忙活了。”谢初时声音听着可怜,“今天最后一天,从明天起就不用来了。”

  上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还是在医院里。

  秦穆身形微顿,脚步转了个方向,捏着东西往外走。

  他走路速度不快,谢初时赶紧跟上去,在旁边戳他胳膊,“不高兴啦?”

  自家秦小穆可好久没闹过别扭。

  秦穆一直等到两人坐上公交,才低声道:“哥,我不需要你这样。”

  手机他用得不多,基本是只拿来和谢初时单线联系,换言之买个老人机也是一样的。

  “可我就是想给你最好的。”谢初时认真道,“再说,给人补习的时候自己还能复习呢,还有钱挣,多好。”

  在原来的世界,谢初时整个高中都没有手机,虽然因此没有荒废学业,但对身边同学的羡慕也是实打实的。

  他不觉得秦穆会因手机耽误学习,所以才下定决心,在能力范围内给予他最好的。

  夜间公交人本就不多,秦穆坐在靠走廊的位置上,两手轻轻捏紧。

  他责怪自己,为什么轻易就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分明就是表面拒绝,骨子里却在享受,享受谢初时带来的好。

  “哥。”秦穆呢喃一声。

  谢初时手肘搭在车窗上,回头看他,“怎么了?”

  车窗的月光照进来,将谢初时的轮廓渡了层银边。

  他皮肤本就白,这样像是神明下凡,亲切温良,颈上凸起的小喉结微动,又带了层不可明说的欲。

  秦穆像是受到某种蛊惑,把手贴过去。

  当掌心挨到谢初时的脸颊,他才如梦初醒,要把腕子撤回来。

  “你怎么跟小孩似的呢。”谢初时以为对方跟自己家外甥一样,惹到他了要捏脸才能好。

  “给你捏,捏完以后手机就好好留着,别在说什么退不退的了啊。”

  谢初时说完后把头偏过来些。

  骤然得到应允。

  秦穆不愿放弃这个机会,轻轻在谢初时脸上碰碰,碰完就用另一只手把这只捂着,心跳如雷。

  两人回到家。

  秦穆把姥姥带回来的洗衣液放好。

  谢初时就在旁边刷牙,悠闲地和人聊天,“我跟你说,现在的初中生比我们那会难教,一个个鬼马的不行。”

  “我给他讲勾股定理,他非要给我看自己做的坦克模型,诶不是我说,那坦克做得还蛮逼真的,据说......”

  他正吐槽那小虎牙,没想到秦穆没头没尾接了句:“我也是初中生。”

  谢初时一愣,随即乐出来,“要不要脸呀秦小穆,你现在学的东西都快跟我一样了,还初中生。”

  秦穆耳尖发烫,嘴还是先大脑一步,“那哥,你抽时间能不能也辅导一下我。”

  “你需要我教?”谢初时惊讶。

  今儿上午,王岩特地拿来秦穆的直升考卷子,复印成模板给全班传阅。

  先不说那清晰独特的解题步骤,就连那字体都是一绝,写出来跟打印下来似的,工整规范到令人瞠目。

  秦穆也没法解释,只是想到刚才在店里,那个被谢初时辅导的初中生,心里就没来由得开始发酸。

  谢初时见人没说话,想了想,把嘴里的泡沫星子吐掉,冲人勾勾手,“你跟我来。”

  接着就打开书桌上的台灯。

  秦穆不敢耽误,也跟着坐人身边。

  俩人书桌间只隔了一拳的位置,秦穆很喜欢这种近似同桌的感觉。

  他从书包里捡了本资料递过去。

  谢初时认真翻翻,在一道二次函数前停住,“你这题答的很好,思路清晰,表达规范,没什么值得多说的地方。”

  “但非要细抠,就是你太喜欢跳步骤,这样其实不好,尤其是在高中,什么基本不等式,正弦余弦,一跳就容易出错。”

  谢初时讲题时很认真,详略得当,过程简洁,尤其是柔和的嗓音,像天生就是吃老师这碗饭的。

  “记住了?”谢初时笔在试卷上点点。

  “记住了。”秦穆应了声。

  两人对着卷子一气儿研究到转钟,甚至对同一道题做出五六种不同解法。

  谢初时伸个懒腰,感觉还挺有成就感,“今天就到这吧,我去热牛奶,咱们早点睡。”

  秦穆点点头。

  刚才的感觉实在太好,谢初时认真专注的样子,已经牢牢长在他心尖上。

  想到这一幕也曾被其他人看过,他内里的嫉妒重新破土而出。

  等人出去后,秦穆偷偷把对方用过的草稿纸留下来,夹进自己书里。

  -

  直升班课业多,但因为刚刚躲开中考,学生压力反而没原来大,一到下课就会扎堆商量周末去哪玩。

  除了秦穆。

  平时总独来独往,每天放学还会留下来多看两小时的书,从不和班上其他人走得近。

  他同桌许杨唯一一次和他说话,是收拾桌面的时候,看到秦穆桌上的几张草稿纸,就问要不要一起丢出去。

  秦穆神色微变,一把压住最上面那张,声音直接沉下来,“不用。”

  俩人自此再也没说过话。

  秦穆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照旧中午和下午往高二跑,晚上学完习后去楼梯口等人。

  但今天他没跑这一趟。

  因为那人自己来了。

  虽然在同一层楼,但他们一个最左,一个最右,自从那次帮人占座位,谢初时还是第一次来直升班。

  透过窗户就看到秦穆桌上的小粉杯。

  “秦穆。”他在外面喊了声。

  靠窗的男生吓了一跳,抬头睨了眼,就认出对方是高中部的,曾经在升旗仪式上讲过话。

  许杨之前闷头学习,没和秦穆在一个班,自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但下一秒。

  就见从来都一副事不关己的秦穆,眼睛明显亮了下,出去时差点碰倒边上的水杯。

  “哥,你怎么来了。”秦穆声音微扬。

  “今天高北过生日,请咱们去吃烤鱼。”谢初时看向他的课表,“你们最后一节是老王的课啊,没事,我们等你会。”

  “不用,你一会把地址给我,我直接过去。”秦穆道。

  “那就让他们先去,我来观摩一下,看王岩是怎么折磨你们的。”谢初时就爱故意逗他。

  秦穆完全没被逗到,只是理所当然的觉得,一会的数学课自己得走神了。

  两人又聊了会,直到上课铃响了谢初时才走。

  许杨一直看着他们,等秦穆回来,忍不住好奇问,“刚才那个,是高中部的学长吧。”

  “嗯。”秦穆因刚刚和谢初时说过话,心情大好,被人搭话时态度也好了点。

  许杨却感觉这不只是态度好的问题,是整个人都变了。

  最后一堂课结束。

  谢初时按照俩人说的,站在他们班门口等他。

  秦穆不顾王岩还在台上站着,拿上自己的手机钱包,第一个走出教室。

  靓靓烤鱼店。

  他们到的时候,高北已经在里面招呼起来。

  他朋友不少,请了差不多四桌,都是班里同学。

  谢初时、秦穆、廖呈三个人在一张桌子,桌上是两大瓶可乐,是他们之前去超市买的。

  按照高北的话说,反正饮料都是一样喝,能省省点,廖呈还说他是“最抠富二代”。

  “来北子,我和我弟的。”趁着人过来敬可乐,谢初时把手里的礼物送出去。

  蓝牙耳机,以及整套高考历年真题。

  是周末和秦穆一块去挑的。

  高北含泪收下,冲谢初时一扬下巴,“好兄弟,等你生日了我也得给你备份大的。”

  “那会你们正过年呢,哪有功夫管我呀。”谢初时笑着和人碰一杯。

  秦穆瞥了他眼。

  买东西那天自己就问过谢初时生日。

  大年初一,好记是好记,就是太容易被满城的喜气遮掩,让人忽视。

  但他不会。

  属于他和谢初时的每一个日子,他都会记得。

  一顿饭吃得热闹。

  回去路上,高北明明没碰酒,却跟喝醉了似的,原因是暗恋多年的女神给他发了生日祝福。

  廖呈把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放下去,语气有些生硬,“学校不让早恋。”

  “我也没真的早啊,想想还不行么?”高北道。

  他今天高兴,又往前扯住谢初时肩膀,“你说是吧,初时,”

  谢初时正和秦穆商量周末的事,没听见高北刚在说什么,随便应付几句,就打发人走了。

  高北自知没趣儿,重新退到廖呈旁边,冲前面努努嘴,“副班啊,你说要是真的早恋,是不是就跟他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