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秋矜身体不好,杨琛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听起来有点可笑,但确实是这样。

  外面有个缠人的小情人,谁愿意回来天天守着一个病秧子,而且一回家,说不上两句就得吵架。

  这也使得杨琛越来越不愿意回家。

  可能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秋矜晚上一个人睡,总觉得身上很冷。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他便开空调制热。

  但空调开多了难免有些干燥,秋矜发现他最近流鼻血的次数变多了。

  一开始他只以为是偶然,但流了几次血之后,他后知后觉可能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但秋矜没有时间去看,他这几天都在忙着找工作。

  从前杨琛爱他的时候,他不会有太明显的感觉,也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

  但是随着杨琛对他态度愈发恶劣,他终于弄懂了一个道理,一个人要是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在一个家里的话语权只会越来越轻,最后只能完全靠着另一半施舍存活。

  杨琛爱他的时候,照顾他是责任,不爱他的时候,那就是施舍。

  秋矜曾把杨琛当成他的全部,毕竟自从遇见杨琛以后,他才觉得他的人生开始变得有意义,而杨琛也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给了他最多的关心,最好的爱情。

  他以为他和杨琛一定会相爱一辈子,他很珍惜,也很想紧紧抓住。

  以至于当他感觉杨琛终有一天会彻底厌弃他,他竟是觉得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更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么深的爱意,也终将会消散。

  但它确实是消散了。

  他只知道,杨琛不爱他了。

  短短六个字,他却觉得心脏好像被挖空了。

  曾经最爱他的人是杨琛,伤他最深的,也是杨琛。

  秋矜前后联系了很多招聘单位,在杨琛不回家的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出去找工作。

  可是别人一看他是个盲人,当即就表示自己这边不方便。

  态度好的会委婉告诉他,这些工作有难度,怕他磕着碰着有危险,态度差的则会阴阳嘲讽他:一个瞎子还来找什么工作,当我是做慈善的啊?

  他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去后厨帮忙擦碗当洗碗工,老板都怕他把盘子摔了。

  他甚至还遇上了一些骗子团伙,想让他先缴各种押金费用,但是秋矜很早就出社会了,倒是没有上当受骗。

  秋矜还去应聘了其他广播电台工作,但是即使他经过培训,业务能力尚可,甚至声音也很好听。

  但是对方依旧会一脸为难地说:“不好意思啊,你这种情况,我们单位确实没招过,也不在考虑范围内,你既然在电台工作过,就知道专门为你准备盲文台本、早晚排班和注意地上各种电线绊倒的问题都比较麻烦。”

  “而且你说你上一份工作是因为意外受伤辞职的对吗?方便问一下你受伤跟单位有关吗?”

  秋矜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问自己,是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导致在单位受了伤,那这样的话,单位只怕要承担责任。

  秋矜想说不是这样,但是仔细一想,他受伤的确是因为眼睛原因,对方要是不想录用他,可以拿他的眼睛列举无数个危险隐患,但是这些秋矜都无可辩驳。

  对方又说:“我看你面色有点憔悴,是不是因为病还没有好?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多回家休息吧。”

  秋矜无法去分辨对方的话里究竟是真的关心还是暗暗的嘲讽,但他只是点点头,道别了那家电台。

  最后那家电台录用了一个毫无经验但是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谁都不想多惹上一个麻烦,对于旁人来说,秋矜的眼睛就是最大的麻烦,所以他本身也成为了一个麻烦。

  秋矜并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只是再次意识到了社会的现实。

  因为他是孤儿,领着政府的补贴基金一直到十六岁,学费补贴到十八岁,但那也只是最基本的保障,他十四岁就出来打工给自己挣生活费和学费了。

  以前虽然年纪小,很多东西不会,至少身体没什么毛病,他也不算矮,谎报个年龄也没事,就是去做点苦力,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明明应该比以前更有长进的他,却只能像个废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他突然想起他的上一份工作。

  那天去夜雨电台面试、路上遇到和他同路的夏朝、一起顺利入职,周围的同事对他都很客气,项哥也在用心栽培他,还说广播剧正式开始投入制作之后,可以推荐他去试男主角的配音戏份......

  在夜雨那短短两三个月,现在回想起来,竟是他在社会上这么多年,最开心的一段工作经历。

  只是当初因为养伤,离职太匆忙,他一走还给项冀留下一堆烂摊子,现在也不好意思再回去。

  秋矜走出写字楼,觉得脑袋又有点晕,他不太清楚周围地形,只能撑着盲杖在原地站一会儿缓口气。

  等到稍稍能走之后,又继续在盲道摸索着往前。

  虽然路边都有设置盲道,但是对于大多数正常人来说,他们并不在意这个。

  很多盲道被人来来回回踩过,上面的纹路已经变得十分扁平,秋矜有时候并不好分辨自己是不是准确踩在盲道上面。

  找不到盲道还算好的,最怕的是好端端跟着盲道走,前面却停了电瓶摩托车一类的两轮车。

  秋矜只好绕路,但是他看不见,只能摸索着车身,大致估算要绕开多少才能绕过。

  但他只是摸了一下,面前的电瓶车防盗报警器便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秋矜吓了一跳,被吵得耳朵疼。

  但是他的动作吸引了周围的人,很快电瓶车主人就走过来,一把拉开他,“你干什么碰我的车!”

  秋矜差点被他拉倒,拄着盲杖稳了稳身形,才道:“抱歉,因为你的车停在盲道上了,我过不去。”

  那人看他双眼无神,手中拄着东西,才发现他是个盲人。

  但是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面带鄙夷地看着他,“你一个瞎子出来瞎逛什么?我还以为碰到了小偷呢。”

  秋矜神色淡淡,“盲人也有出行的权利,而且我走的是盲道。”

  对方不屑,“你走盲道又怎么了?这条盲道上这么多车,难不成都要让他们给你让路?”

  秋矜无话可说,毕竟这种现象很常见,按照对方的意思,当一群人都不遵守规则的时候,遵守规则的人,反倒成了没理的那方。

  秋矜没再和他争论,拄着拐杖绕开了盲道,往前面走了。

  事实上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天遇到了,遇到好心的人,会帮忙扶着他走一段,遇到冷漠不讲理的人,或旁观或嘲讽,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秋矜看不到他们的模样,也不想跟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

  “嘶——”

  秋矜走了一段,似乎不小心又撞上了什么东西。

  膝盖一麻,秋矜稍稍停顿了下脚步,用盲杖去试探着前面的路,轻轻绕开了面前的路障。

  但是腿上的疼痛一时间无法消退,这使得他走路有点僵硬。

  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又袭来,这次秋矜没能撑住,慢慢地蹲下身。

  眼睛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比以往更加强烈,秋矜捂着眼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炸开,疼得他说不出话。

  明明是冬天,他的额头却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颤抖着摸出手机,想给杨琛打电话,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默默把手机放下。

  秋矜一时间不知该找谁帮忙了。

  突然,脑子里那阵眩晕感和刺痛猛地放大,秋矜疼得闷哼一声,随即意识陷入沉睡,他彻底昏了过去。

  *

  与此同时,杨琛正在办公司喝着许容泡的咖啡。

  许容坐到他的腿上,靠在他怀里,伸手在他嘴唇上轻碰,“琛哥都好几天没回家了,你家里那位没跟你闹啊?”

  杨琛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最近身体不好,脾气也越来越差,我懒得回去跟他理论。”

  “再说,多点时间陪你难道不好吗?”

  许容娇笑一声,“要是琛哥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的暗示意味太过明显,杨琛却不接他的话,掐了把他的腰,“我这不是天天陪着你吗?”

  许容心里有些不快,虽然杨琛这几天是一直陪着自己没错,但是在一起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他一天不说跟那个瞎子离婚,许容就一天都不能踏实下来。

  “怎么了?你不愿意?”杨琛勾起他的下颌,眼眸深邃而危险。

  许容咽了咽口水,强颜欢笑道:“没有的事,琛哥每天都陪在我身边,我巴不得呢。”

  杨琛勾唇一笑,正要说什么,桌上的手机响了,看到是秋矜打来的,杨琛眼底浮现出几分不耐烦。

  “又怎么了?”

  对面明显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的,“你好,请问你是这个机主的丈夫吗?”

  杨琛愣了一下,“你是谁?”

  “哦,我只是个路人,就是这边有个Beta在马路边晕倒了,我们刚刚联系了救护车,看到他的手机亮着,应该是想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