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追了过来,踏着薄薄的雪。“等等!”她抓住了邱裕的手。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寒风凛冽冻人。
“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邱裕回头,看向远方的山,雪色还没到那边,就被黑暗吞没了。
追来那个人又问:“算了,我换个问题,初恋真的不能实现吗吗?
“不能?”
“为什么?初恋不能实现的理由是什么。”
邱裕挑了下眉。
初恋不能实现的理由是……。不自量力,在过于年幼的时候遇见的不切实际的对象。在过于繁盛的荆棘走廊前丧失了前进的勇气。
还有在漫长等待和迷茫中变得鲁莽的心。以及……因为鲁莽而毫无章法慌不择路的蠢笨,因为压抑的渴望而变得无视道德法则。
“可是,不同人的理由,应该都不一样吧。”邱裕说道。
凉爽的九月,跟在赵弈才和周洲的身后,苏婉静走得不疾不徐。
“快点啦,要迟到了。”赵弈才说。他们是一起去听邱裕演讲的,旁边快要迟到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跑过。“你…难道,还在介意吗?”
我们……曾经是一对甜蜜的恋人。从未争吵过,一直互相关怀互相扶持着度过了七年的岁月。累了就说累了,痛了就说了痛了。从未疏忽彼此,也没有因时间和生活而变得麻木。坦率而甜蜜的恋人。
这样的初恋不能不能成功的理由是……。这是我一个人的初恋,一个人的爱情。从一开始你的心,就空出一块隐秘却神圣的位置给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人。
哐,慢慢悠悠的苏婉静被撞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撞人的是个学生,一小缕头发在脑后绑成辫子,带着金属框的眼镜,抱着的书籍散落一地。
刑法学…。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苏婉静替人将书籍收拢,转身看向赵弈才和周洲。“我已经不介意了。”
初恋不能实现的理由是……。人生有无数种可能,我们会遇见很多值得我们去相交去爱的人。初恋的阵痛是每个人都一定会经历的,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能避免。然而……过去就过去了。爽快地和过去说再见,给自己一个机会,给那些还没有遇见的人们一个机会吧。一定要相信,还有无限精彩在等着自己。
不这么安慰自己,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在邱裕留学的第一年,周洲寻了机会去探望。邱裕惊讶地发现周洲那些因着江雨而产生的习惯与爱好却并没有什么改变
“不是让你过自己的人生吗?”
“就是我自己的人生啊。从6岁开始,喜欢她喜欢的,记着所有与她相关的细碎琐事,向着她的生活。那就是我的自我啊。哪还分得出什么自己与她么?”
邱裕竟无法反驳,周洲拍拍她的背。
“我不做梦了呢”
“是吗?”
——不做梦,是知道我们此生可能都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了。也是……我终于不会在活在那样的虚幻里了,你给了我很美丽的现实呢。
向着阳光,周洲伸了个懒腰。
“你的表……”
“新款,好看吗?”将手腕伸到邱裕面前,那是一只完全崭新的表,和以前那只毫不相似。
我收回我的话,我不会再等你了。我会好好生活的,好好在真实的世界里生活。
喜欢你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即使失败了,不是还有回忆吗?即使只有回忆,我也觉得足够幸福地让我生活过这一辈子。
如果还有下辈子,也拜托让我再遇见你吧。
能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如果要为这段感情命名的话,我想那那一定是叫谢谢。
谢谢你曾经给我生存的勇气与理由。
这样的初恋不能实现的理由是……。
家族、友情、爱情的羁绊,那可都是要把自己的想法用嘴、用眼、用心表露出来,必须小心经营反复牢固的麻烦玩意。懵懂又胆颤心惊的我们根本就不会维系这些吧。不成熟的我,年轻的我,天真的我,根本不会去爱的我,失败也是必然的吧。
还是极夜之下,邱裕抱着手臂警告:“还有什么问题?我真的没空陪你了。”
一直追问不休的家伙默默地踹着地上的雪。“最后一个,单相思,真的是最愚蠢的事情吗?”
“当然,爱情也好,梦想也罢,空虚的热情没有意义,不切实际的目标只会让人受伤。”邱裕说。
张萌再次听到她们的消息是在一个婚礼,婚礼主角是那帮子旧友圈子里的人,不免遇上苏婉静和苏婉灵。
那时张萌正跟苏婉静叙旧,苏婉灵一下子就扑了过来,趴在苏婉静的肩膀上,探头探脑地说:“你们听说小裕姐的事情了吗?”
听说邱裕选择了离开,张萌不免咂舌。
“像邱裕那样的人,因为年少时的执念就坚持那么久,在那样的年纪见到一个人就认定一生。太偏执了。”
苏婉灵正八卦得起劲呢,听见这话瞥了张萌一眼。
“你不就想要那样的偏执的一个人吗?”
“……”
被怼的人一时沉默,还是问出口。“她还好吗?”
苏婉灵又怼道:“这么挂念,自己去看啊。”没再搭理张萌,苏婉灵坐了下来拿过酒杯跟苏婉静絮叨:“不过小姑,你说那两人,分手多久啦?“
“得有段时间了吧。”
“嚄”
“你说那谁会不知道吗?她和那谁并不适合这件事。”
“那得知道的吧。”
“也不一定,鞋合不合脚,也得试了才知道。”
“那可不。”
“这执念不磨一磨也消失不了。”
“谁说不是呢。”
张萌被两人一唱一搭搞得烦闷。
“你们搁着唱双簧呢。”
苏婉灵又是毫不客气。“您原来没走听着呢。”倒是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吃着吃着东西,又抬起头。
“啊对了,我刚刚在那边还遇见江雨了,她好像认识新郎。”
张萌在婚礼上喝了不少的酒,被苏家两位歪歪斜斜地架了出去。临走时,江雨来和三人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
张萌看着手里的纸条皱起了眉。那纸条是用刚刚席间的餐巾纸写就的。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
江雨确实认识新郎,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受到邀请也还是来了,只是令她烦躁的是旁边追求自己不停喋喋不休的人。
“你能记得我所有的事吗?不能就闭嘴。”
走出婚礼大厅,她呼出一口寒气,想起了那个人。
有那么一个人,那样的爱过我。
记得我所有微不足道的事
有那么一个人。
被你爱过后,好像很难感受到,别人爱我。
邱裕给面前的人做出了最后的解答。
“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那愚蠢的单相思偶尔也会成就大大的奇迹。”
那个夜里,婚礼大堂外的风中,有人拿起手机。
“小周洲,好久不见。
极夜的寒冬真的好冷,展清秋裹紧身上的防寒服,递上温热的饮料。“可是,你和邱裕,怎么了吗?”
伸手接过,卫惜卿回头了,看向了身后。
她和邱裕被发现,她其实并不是很意外,本来就是没法隐瞒一辈子的事。她还记得那天的场景。母亲拉着她的手,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
“你为什么和路程离婚。”
她当时只是冷静地答。
“这世上没有不会改变的关系。我们离婚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你不用特别在意。”
并不想将分开的理由归咎于任何一个人。可是对面的人并不甘心,她说——
“你出轨了是吗?出轨球球。你是姐姐啊。”
什么?卫惜卿简直觉得荒唐,证据被甩上桌面,是她和邱裕在一起的照片。姐妹亲近,并不奇怪,只是那照片上的神情,怎么可能只是姐妹?证人证言被一并放出,原来是那不甘心的路程。
如何辩解,卫惜卿不知道。在那一刻,除了辩白她们真心相爱,她竟说不出太多的言语。
“我很爱她,尽管不足她爱我的万分之一。但是我真的很爱她。我知道我是姐姐,可是我也是她的爱人。能不能就这样放我们去呢?”
可是她并没有办法不管不顾,母亲的身体经过父亲的事情的打击早不如前,而父亲经过牢狱之灾,也苍老了许多,她有太多事情、太多的人需要顾及。
更何况,还有一个卫齐。
“姐,你插足邱裕和婉静吗?”
这也是没法辩白的事啊。
“姐,我知道了,邱裕威胁你的事。”
卫惜卿敏感地留意到,卫齐不再叫她的小名。
“姐,你放弃吧。别伤了爸妈的心,我不会允许的。如果你偏要勉强,那我也只能——
姐,我也不想伤害她。毕竟,她曾是我的妹妹啊。”
卫惜卿离开了。
时隔一年卫惜卿又踏上了墨尔本的土地。从与路程一起的住宅搬了出来,独自买了个宅子居住。她没有找过邱裕。
墨尔本的天气状况不太好,不光不太好,简直是麻烦。秋天的时节,卫惜卿发现自己遭遇了大麻烦:风滚草。澳洲的荒漠地带很多,这些荒漠是刺沙蓬的大本营,没到了秋天,这些植物就会随风飞扬,让人不胜其烦。
这不,那天卫惜卿傍晚走到门口准备出去买写吃食才发现,糟糕,被滚成了巨大球状的刺沙蓬堵在了门口,根本打不开门。更糟糕的是,家里的余粮,不多了。祸不单行,那天还下起了大雨。
随意煮了些东西吃,卫惜卿就上了楼,琢磨着明天怎么处理这事,却听见楼外有什么稀稀疏疏的声音,她没理会,过了一段时间却又听见楼下传来哐的一声。
小偷?这样的鬼天气都能有小偷?操上金属拖把杆就下了楼,却发现客厅本来关着的窗户被打开来又轻轻掩住了。那窗口因被用链子扣住只能向外打开一小截,人并不能爬进来,所以卫惜卿也就从来不锁。可是此刻那窗户却明显被人动过。
这是什么新型偷盗方式吗?
如果是什么新型偷盗方式,这是个什么玩意,卫惜卿踢了窗边的塑料袋,就着月光卫惜卿看见那袋中露出了食品包装袋的模样。
噢,不是新型偷盗,是雪中送碳的好心人,楼外的声响已经停了,卫惜卿走到门口才发现,那个风滚草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移了去。
她打开了门,院门口有个穿着马里奥水管工套装鬼鬼祟祟的家伙。
“喂!”她喊,马里奥水管工的身影顿住了。“你给我站住!”,马里奥转过了身。
邱裕来这里读书的事情,卫惜卿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事实上,邱裕追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你……”卫惜卿叹口气,将她的表妹拉进了房门说道:“你知不知道风滚草容易划伤人啊。”
从卫生间翻了毛巾扔给邱裕,卫惜卿看着面前人那滴水的发不免有点生气。
“你一个不知昼夜读书的家伙是什么身体素质,你心里没点数吗?居然还敢给我淋大雨?”
“你……怎么知道我不分昼夜读书?”那人抬起头,幽深的眼开始亮起光。
……卫惜卿语塞,她挠挠眉头。
“邱裕,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啊,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好好地活?”
邱裕眼里是卫惜卿熟悉的坚定。她张口:“让我好好活的方法,你不知道吗?”
楼上卧室放着的音□□了下来,是邱裕听过的调子。
「I have no words to say
I have no words
I have no doubts with you
I have no doubts
I really need to learn
how deep is your love
And I’ll stand by you where you ever you are
I’ll stand by you who you ever you are」
时间回到卫惜卿收到公司通知的那日。
调任的期限已满,公司给了卫惜卿两个选择,留下或是离开。卫惜卿不想离开,即使只是和邱裕呆在一个城市,她也不想离开。
那天卫齐找了她。卫齐走进她房间时,卫惜卿正在看材料,没有理他。卫齐放下手里给她的热茶,许久才说第一句话。
“你回去吧。”
卫惜卿没有应答。
没曾想,卫齐却在离开的那刻开了口。
“姐,你真的爱她吗?她也真的如你说的那般爱你吗?”
从桌上拿起意向表,卫齐说道:“你回去吧。如果,你们真的如你所说那般相爱,你就回去吧。去到爸妈看不见的地方。但是,姐,你答应我。你不能主动找她。如果你们真的注定要在一起,你们总还会有相交的机会。”
“姐,如果她真的爱你,她会去找你的,如果她去。我就和你一起说服爸妈。谁知道呢,说不定时间能解决一切。”
此刻,卫惜卿看着那一身泥糊汤水的邱裕,笑了。老弟,我好像赌赢了。
上前,不顾邱裕身上的脏污,将她搂在怀里,吻她的唇,不留余地。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极夜。展清秋问道:“可是,你和邱裕,怎么了吗?吵架了?也是,这个世界哪有不吵架的情侣。邱裕也是人嘛。”
卫惜卿回头看向身后,喊道:“还不给我快过来!”
一路小跑,邱裕像只大狗狗一样跑了过来将卫惜卿搂在怀里。
“来啦来啦。”
“你在干嘛啦!那么慢。”卫惜卿嘟起嘴生气,‘恩,围巾倒是裹得很紧实。勉强原谅她’。
邱裕挠挠头,以迅雷及掩耳之势在卫惜卿脸上偷香一口。
“都怪那个死小孩非要缠着我传道授业解惑,我才晚了啦。”
卫惜卿拍她的头:“那你干嘛不告诉人家你和我后来怎么样了啊。你很坏诶。”
邱裕撇嘴。
“都怪她我都少了那么多陪你的时间诶。她干嘛那么多问题啦,人生的答案是自己找的好不啦。”
将卫惜卿的手揣在自己兜里,邱裕用空着的那只手揽着她向前走去。
形单影只的展清秋跟在后面。
“我也很好奇诶,你们两到底怎么样让家里接受的。不过也是,你们天高皇帝远又独立,就算想管,他们也管不了你们…喂你们两!”
根本没理会身后人的话,邱裕在卫惜卿的嘴上轻嘬一口。
“我好想你哦。”
“喂!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还在场啊!!”
看着那俩人卿卿我我,展清秋真的好想自插双目,自己就不该答应和这对妻妻一起出来旅游。
“你们两不会腻吗?”
没想到,这句话倒是获得了这对狗妻妻的回应。“不会啊。”
令展清秋愤恨的是,邱裕竟然还专门回复了她。
“难道不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爱吗?回忆会有一日模糊,感觉会有一日消失,热情会有一日平息,悸动会有一日不再来到。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会有新的回忆,新的感觉,新的热情。而不会再来到悸动,也会由一日比一日更浓烈的感谢而代替。
谢谢你能停留在我身边。”又是在卫惜卿唇上轻嘬一口。
展清秋牙都要咬碎了。这个口齿伶俐的狗律师。
“呀,卿卿,你到底看上她什么啊。”
看着狗律师一边走着,一边还跟变魔术一样摸出几个暖宝宝塞进卫惜卿怀里,展清秋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
“难道是因为对你好吗?”
“不是哟。”倒也不用特意回应我真的。“所以你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啦,我这个单身狗很需要诶。”
“不告诉你。”
成功的秘诀是……。不是对她好,而是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耀眼更夺目,然后等待有一天,她或许会因为这样的你而心动。
对她好,只是你无法抑制的,每一刻都要喷薄而出的情感而已。
“Fuck,卿卿,你看看邱裕就是个大坏蛋啊,她哪天就会变心了啊,你不要信她。”
“她不会。”
“我不会。”
异口同声。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能会变,而我不会,因为我就是这么偏执的一个人啊。或许不能这么说,我也会变,越来越偏执,越来越浓烈。”
“因为我(她)就是那样偏执的一个人啊。”
与表姐在一起的二十一式,成功。
不,与表姐在一起的方式,邱裕只有一式。
邱裕直到现在仍不知道那部隐形的爱情法则规定了写什么,但是她想,她起码掌握了一条原则。
勇敢去爱。
据说高维生物能看见在同一时间点不同选择造就的不同结局,生活在四维时空里的我们,不过是三维生物而已,能做的只有选择,并且勇敢去承受那每一秒的选择汇集在一起所造就的结局。即使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对没做出的选择念念不忘。如果当初……会不会,可能究其一生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是要时刻告诉自己不后悔。
在那些周洲同我念叨过无数次的话语中有这么一句话:人生最大的缺憾,便在于不能重新来过,不可逆转。既然无法逆转,也就应该十分坦然。选择另一条路会怎样呢?或许更好,或许更糟。
所以,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要坚信所选择的就是最好的选择并毫不后悔的坚持下去。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与之相对的,既然我们不能使其完美之后再重新来过,那么无论时时刻刻也都要做出自己绝不会后悔的选择才可以。
简而言之。
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From 邱裕 in Scandinavian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完这篇碎碎念的人,我心中的邱裕是个很复杂的人,她做了很多错事,也曾经懦弱和无能,但最终她窥见了爱情法则的一角才终于站到大表姐的身边。
如果想要靠近你一些,做个讨你欢喜的表妹,起码需要具有一些勇气吧,不是吗?
To 我永远敬仰的你
by the way,卿卿姐,最近热播那部剧的女主角挑眉和眯着眼笑的样子好像你。
或许是因为这样,最近,偶尔,会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