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偏执(gl)>第140章

  1996年秋。周洲的秋季依旧刮着悲戚的风,可是邱裕能感受到这其中的一丝不同。周洲或许是认命了,她扒拉着盘子里的菜悲壮地说。“我要向她进发了,我还是没有办法不喜欢她。”

  啊?邱裕皱着眉头嫌弃这餐盘里的菜,什么玩意。“谁啊。”一时间大脑没回过弯来。

  “水水。”

  邱裕眉毛都快挑到顶了,水水是邱裕给江雨起的代号。江雨的称呼不少:讨厌她的一般叫她大小姐,朋友一般叫她阿江,周洲则总是以她来代替。

  若一个人变得特殊,名字也往往会变得难以言明。邱裕并不觉得说她方便,在需要劝慰时,需要写小纸条时,在她转不过弯来时。邱裕毕竟不是周洲,脑袋里不只有江雨一人。说得多了周洲竟然也接受了这样的称呼。还因此产生了误会:邱裕时常对周洲说水水,他人也未见着周洲以外的对象,竟然把水水当做了周洲的外号,真是令人无奈的误会。

  此刻,邱裕盯着周洲眼里的餐盘终于明白周洲在说什么,对于周洲喜欢江雨这事,她一直是支持的。

  周洲喜欢谁她当然都是支持的,绝对支持且一定站在周洲那边的。至于希望,试试呗,万一成了呢,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没有努力过就放弃说绝对不可能,邱裕不能接受。

  “加油!”邱裕给周洲加油鼓劲。

  哪想周洲根本不理她,握着双拳呼了口气。“呦西!就从这里开始。”她一闭眼夹了餐盘里的东西进嘴。

  邱裕感觉自己不能好了,周洲你自虐吧,这和江雨啥关系啊。不怪她这样想,周洲刚刚塞进嘴里的是苦瓜……,而周洲对于苦瓜的态度是……。她看着周洲的脸色变换几轮,捂住胸口还是没忍住……吐了,不是把苦瓜吐了出来,而是……吐了。

  “所以你何苦为难自己呢?”

  之后的周洲再没好过。苦瓜,内脏,这些周洲口中不能承受之重一定会出现在周洲的每一顿饭里。

  “你到底是何苦呢?”

  周洲这么做的原因没别的,某一天江雨买了份凉拌苦瓜邱裕多嘴问了一句,某一天江雨买了份猪肝邱裕又多嘴问了一句。

  在周洲屡吃屡吐的艰苦磨难中邱裕受不了了。

  “你就那么喜欢江雨吗?”

  喜欢啊……喜欢得受不了。

  周洲往嘴里面一边塞着东西一边想:我所知道的你的讯息那么少,你的每一点滴我都只能加倍的去记忆去欢喜,因为我有的……也只有那么一丁点讯息而已。

  “可是喜欢也没有用啊,因为江雨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中考选高中,高考选大学,大学毕业找工作,都要选择自己够得上的那一个,恋爱也是一样。太过遥远的梦想,无论怎么看都只有失败一条路而已。空虚的热情只会让人受伤,所以要学会适可而止。

  上了高二,周洲与江雨的接触的机会多了起来,甚至连一个周洲期盼了三年的愿望也实现了:和江雨在同一个教室上课。

  周洲她们高中的晚自习制度是简单的,每晚三节,同一个老师监督。这就给了老师加课的机会,前两节晚自习看老师需要可以上课。而牛逼轰轰的郝老师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给周洲她们班开个小灶的。这个数学成绩发着光芒的班上的小灶课堂毫无疑问是有吸引力的,吸引到了走后门的江雨同学加入。于是从高二起每周,周洲就获得了额外两节晚自习的幸福时光。

  可是……对于周洲这样的家伙来说这并没有什么用。江雨在周洲她们班上关系最好的就是邱裕,是以每一次补课她都会拖个凳子坐在邱裕的旁边。然而……周洲,这个邱裕觉得简直不能想象世界上会有这么怂的家伙……她竟然除了每天看着晚自习安排表暗搓搓地提前猜测江雨会坐在哪个方向,借着歪头枕头等各种不端正坐姿偷瞄江雨外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就连下了课周洲去到邱裕桌子面前也是邱裕叫的!很铁不成钢的邱裕觉得自己都快气出血来了。

  “她在时你不过来,她走了你过来干嘛!”邱裕眼睛瞪得圆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个放你那吧,一会我换回去。”

  好吧,江雨落下了她的笔袋。

  “要不你替我去还?”

  周洲想去啊,她愿意去啊。她拿着笔袋跑江雨门口跑了一圈红着脸回来了,得,上课铃响了,没戏。

  邱裕气得七窍生烟让她抱着笔袋自己一边呆着去。周洲知道邱裕被自己无语到了,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啊。她即难过又开心地捧着笔袋回了自己座位上。

  那一晚她除了看着那个笔袋什么都没做。

  在周洲怂了无数次后邱裕也放弃了周洲硬起来的可能,然而周洲没有放弃,她依旧执着地……怂着,并且让邱裕看着她怂。

  周洲对江雨是有心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零食水果汽水酸奶牛奶药衣服……没有她不能送的。然而她得敢啊?不敢没关系。

  “邱裕,你的衣服我洗好了……。可是她今天好像又没吃午饭你替我去好不好,……”

  “邱裕,你的桌子我收拾好了,好了。可是,她今天好像不舒服你替我去好不好,……”

  “邱裕,你的笔我削好了。可是她今天好像穿少了……你替我去好不好。”

  邱裕白眼一翻尽管小声但依旧歇斯底里……

  “不去不去不去!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还能再怂点吗?!自己去!”

  去呗,去呗,周洲拿着东西走了,15分钟后终于空手而回。邱裕高兴得快要泪流满面,我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并不……周洲漫不经心地把东西扔在……江雨的班门口,江雨的宿舍门口,江雨的包上……走了。当然,上面贴着便条给江雨。

  又或者……“这个给江雨……,8班的邱裕给的。”

  “周洲!!”邱裕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挽救周洲了。

  “反正我只是担心她嘛……。她知不知道我给的不重要。”看着周洲那可怜兮兮地神情,邱裕也的确对江雨无法说出真相。哦,事实上周洲还特意换了字体不想让江雨认出来呢。

  开学不久就是江雨生日,那天从早上起周洲就坐立不安。

  “今天江雨生日。”

  “知道……,她没有跟你说她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周洲睁着双眼充满渴望地问。

  邱裕感觉自己要疯了,因为比赛所以在别的城市的她刚吃完饭就接到周洲的电话。“没有……”想知道江雨消息自己去问啊。

  那天周洲总共见到江雨三次。第一次是在早上,食堂,周洲刚刚吃完卤肉面正在擦嘴,一副挫样除了捂脸她没干别的。第二次是在做广播操的操场上,刚刚结束做操周洲就被边上过来的辛泽挎住了胳膊。

  “上啊”辛泽在她耳边这么说。

  哦,上啊,可是周洲上不了,真上不了,江雨被老师带走了。

  辛泽简直想打开周洲的脑袋里来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渣。

  “说个生日快乐哪那么复杂,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去她班上找她好了。”

  她把周洲拖到了江雨班门口,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可是……江雨并不在教室。周洲的企图,落空。

  第三次是在夜晚,结束了晚自习的两人打算吃点什么祭祭五脏庙,于是手挽手去了食堂。一人一碗小馄饨出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江雨,江雨!”走到宿舍楼下,两人终于发现了江雨身影。“江……,诶,周洲人呢?”

  周洲早就窜回了宿舍。

  啊,辛泽明白了周洲的举动,回去拿礼物了呗,她看了看刚下车正和车上人打招呼的江雨,打开了书包取出书本。

  哐,辛泽如愿地抱着一摞书撞到了江雨,书落一地。

  “不好意思啊。”

  江雨也如她所愿地蹲下来,竟然连句没关系都没有地开始捡起了书本。辛泽感觉自己简直面对着大功率风扇脸都被冻疼了,深深地不能明白周洲怎么会喜欢这么个大冰块,同时深深地替周洲祈祷。

  如她所猜,周洲的确是回寝室拿东西了。她迈着自己拿小短腿,拿出跑一百米的架势旋风一般冲进寝室打开柜子又像旋风一样地冲了下楼,看见了正帮辛泽把书放进包里的江雨。

  “你……没事吧。”仿佛扭着了脖子一样。周洲对着辛泽说。

  周洲,你这样不对啊……你该和江雨说话啊,辛泽简直想打她,然后她真的打了,她踢了周洲一脚。

  “你好,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冲江雨问道,这话问得别别扭扭。

  出名如江雨全年级自然不会有不认识她的人,可是辛泽与江雨并不熟识。她这话问得尴尬,熟都不熟就问人这种问题。都怪旁边那个怂货!

  冰山比往日更冷的脸转向周洲说道:“生日,刚从家里回来。”辛泽用力一拍手,再浮夸不过地说:“你生日啊,生日快乐哦。”又是斜着一脚。我都帮你铺路成这样了你还不说话?

  说,再不说周洲简直就该被推进湖里暴揍一百遍,没见过这么不争气的人。她偏过头,庆幸灯光太暗,所以她脸上的红晕并不会被察觉。

  “生日快乐。”颤抖又真挚。周洲说得真心。

  “嗯。”江雨没什么表示。

  辛泽觉得两人简直天生一对,让她们多说两句简直跟要命一样。她翻个白眼,指着周洲手上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加油啊,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周洲明白辛泽的用意,她举起手上的东西说道:“我……我那天买东西,蛋糕房送的。”

  啊,这东西还有得送,辛泽简直无话可说。那哪是什么蛋糕房送的东西。周洲知道江雨喜欢吃甜食,尤其喜欢巧克力和蛋糕,于是就跑遍了全城买到了据说全城最好吃的巧克力蛋糕。

  可是周洲这样的瞎话不知道江雨是没看出来还是怎样,竟然也没有戳穿,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周洲一眼说道:“我先走了。”

  “等等。”怂了一辈子的周洲鼓足勇气叫住她,“你刚刚不是说你生日吗。我反正也不爱吃,这个……送你吧。”

  江雨沉默了十秒还是接过了蛋糕盒。即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好。

  “生日快乐。”周洲补到。“祝你每一天都快乐。”朴实得可怕的祝愿。

  “你也快乐。”

  你也快乐。

  当熄灯的铃声响起时,周洲正躺在床上静静地想。你也快乐,是什么意思?

  是祝福吗?还是随口一说?是在暗示什么吗?这是不是说她对我也有些许注意呢?又或许不过只是客套?她说话的时候脸色依旧冰冷,是不是不喜欢那个蛋糕呢?还是这样送让她不高兴了?但是她又说你也快乐,应该还是喜欢的吧?可是,为什么是你也快乐而不是谢谢呢?她……

  1996年,周洲正在进行着一场标准又出格,简陋又繁盛的暗恋。

  江雨偶然的话会被赋予意义,慢慢咀嚼,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这么说是高兴还是难过?她说给谁?她又有什么背后深意,每一个字都像语文阅读题那样过度诠释。又不能咀嚼得太快,像是短短小说舍不得看完,又像好不容得来的零食舍不得吃完,更像饥荒年景无意间得到的一斗米。她日夜反复颠来倒去地想着,恨不得为此写上1000字的听后感,非得想无可想才肯罢休。

  她想见到她,像是细碎羽毛在心上来回滑动,带着些不可名状地瘙痒,备受折磨。

  倘若两人近了分毫,她就像刚被冰箱里拿出来的冻肉被搁在了火上,一面冷一面热,即难受又舒服。

  可是对着她,她又说不出话来,非要装作毫不在意般自如却又装得不像就变得分外别扭。

  她关注她的每一件小事每一个细节,她在心里细细描摹她的样子,一个个的点,一根根的线,一幅幅图。如果她是一组插画,她就画出了那故事的来龙去脉;如果那是一幅风景,她就画出了那山山水水,她画出了她山坡上每棵树的模样,画出了天空上每一道云彩的痕迹,画出了水中每一尾鱼儿脊背上的纹路。

  全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醉人的只有自己。

  如果要说什么是周洲终于显出点劲来的事情,那就是运动会。

  江雨作为班干部自然要起到带头作用:400米的短跑,周洲坐在台上紧张得直冒冷汗,她其实并不知道江雨报了什么,但是只要有这个可能她就不会放过。

  买了矿泉水,周洲还往里面加了葡萄糖,一个人认真地听着,观察着。邱裕为此表示非常地不满,她可是报了三个项目,周洲居然就给自己塞了一瓶水?!待遇差得也太大,阿江还不知道有没有项目呢!

  江雨毕竟是有的。当江雨出现在起跑线的时候,周洲就按捺不住了。她短腿一迈,冲到了看台下面。比赛开始前,周洲还是镇定的,拉着身边的邱裕,装作是看自己班同学比赛的样子。哨子一吹,周洲就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加油!加油!”边喊边跑。学生是不准进到操场里面的,可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周洲跟着跑了两百米(没错,她在看台边上跟着跑了过去,又跟着跑了回来。)也不妨碍她在看到江雨的疲倦后更加用力地咆哮。

  “加油!江雨!加油!江雨!”

  喂……周洲,你到底哪个班的。站在一旁的邱裕翻着白眼还不忘帮她观察周围。喂,周洲,你知道你旁边站着江雨的妈吗?周洲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她就是那么自然地喊了出来,看着江雨她已经顾不上了。好在没关系,邱裕观察了一圈,发现每个人都沉浸在比赛里并没有注意周洲是在给谁喊加油也就放了心。可是……周洲……周洲你人呢。

  江雨甫一冲过终点就给人扶住了,毫无存在感的周洲小朋友,以及江雨的同班同学一枚。江雨半闭着双眼,整个身子直往下坠,压抑住想吐的愿望,她现在只想趴在地上睡一觉。这样的情况下她压根没注意扶着自己的人是谁,也并没有在意是谁往自己手里塞了那瓶葡萄糖水。当她终于睁开眼时,身边早就只剩下同学了。可惜她并不是回去追究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周洲难得的关心也就被淹没在了运动会的呐喊欢呼中。

  可是运动会,那年秋老虎中举行的运动会依旧是周洲心中最明亮的记忆之一。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不知为何,明明是班干部该呆在班里管纪律的江雨居然拍拍屁股溜到了周洲她们班上打牌。

  周洲心里那个小九九不停翻转啊,啥也没做,就是站在江雨背后明里是看牌实则满心都是粉红肥皂泡要突破天际了。在犹豫了近两个小时候,周洲终于迈出了历史的一大步:她把手轻轻搭在了江雨的背上,因为身后突然有人靠上来,江雨不由得回了头。江雨惯常的冰冷眼神吓了周洲一跳几乎马上就要把手拿下来。哪知道江雨侧身把自己的牌向后拿了拿。明显的让周洲更方便看的姿势。

  周洲简直想振臂高呼:哈利路亚!她高兴啊,她振奋啊,她口干舌燥啊。没关系,她摸过一旁自己的可乐喝了一口,心里那叫一个美。不曾想她刚刚放下瓶子盖子还没盖呢,瓶子就被江雨接了去,毫无任何介意地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渴死了。”

  好……甭管是渴死了还是渴死了还是渴死了。江雨是喝了我喝的水吧。这说明她把我当朋友了吧。

  周洲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邱裕感觉自己不做点什么周洲说不定会真的兴奋致死,淡定地插了话。“阿江,你后天有比赛对吧,去吗?”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周洲说的。

  没等周洲回答,江雨就拒绝了。“人太多了,你们别凑热闹了。”

  后来,……周洲又做了一件不像她的事,她给江雨打了电话。没错……她拿着邱裕给的号码给江雨打了电话支支吾吾地问比赛地点。得到的答复却是在一个很远的郊区。

  “太远了,你别去了。”

  哦,尽管被拒绝了,可是周洲就差没高兴得把话筒拆下来了。

  江雨和她说话了啊!说话了啊!说话了啊!

  对了,那个晚上周洲洗澡时一直伸着她搭过江雨肩膀的左手。

  对了,周洲那个晚上傻乐了一夜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