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偏执(gl)>第110章

  当周洲终于脱离生命危险的时候,邱裕的状态与她也差不离了。当周洲终于睁开眼的时候,邱裕就那样,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憔悴。

  “活着好不好……”对于邱裕来说,这是她最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她最最好的朋友却是张张嘴吐出嘶哑含混不能理解的音节。

  “活着好不好?”

  好不好?此刻的周洲,连呼吸都是负担。活着,好不好?

  不好,她再也看不清东西,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荒诞的雾气中,暗淡无光。一旦闭眼,她就能看见自己身边充斥的死尸与鬼怪。她开始幻听和幻视,当身体里面的那另一个人对着她尖叫大喊诅咒她结束生命时,她毫不犹豫地就听从了。为什么不听从?她难道还有活着的理由与勇气吗?如果是这个连世上最亲之人都会加害于你的世界还有任何的可留恋之处吗?

  一旦周洲有了些微力气。拒绝治疗,拒绝进食,永远层出不穷的自杀方式。邱裕甚至放弃了阻拦。

  她要处理的并不只有这一件事,还有周洲那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婚姻。

  “离婚吧,你们是监护人,帮她提出诉讼。”邱裕找了周伟忠谈判。

  “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管。”

  “那就放弃监护权,让我来做她的监护人”

  可是这一次姚文站在邱裕这边。

  “放弃监护权。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怎样就怎样吧。”

  于是反目成仇。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导好!”周伟忠气得笔直冒烟。“凭什么交给这个……”他不屑地扫视了邱裕一眼。“周洲绝不可能交给她,我们家可以养周洲一辈子。我是为她好!只要她病治好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呵,邱裕嗤笑一声。“什么病?她被你们折腾出来的病吗?你能照顾好她吗?她,已经不相信你们了。是是是,你们是有为周洲好,可是你们为周洲好,她吃得消吗?

  “那我也是她爸,你算个什么东西。”

  “爸,呵。你以为所谓亲情是自然存在的吗?少天真了。”

  几番交手,邱裕竟站在周家的客厅里几近癫狂。

  “那让她死好了。”

  “什么?”

  “让她死好了。你不是爱面子吗?等到周洲死后我一定会让世人都知道你们这样的‘好父母’是最终怎么逼死了周洲。”她也快,崩溃了。抱着头蹲坐在客厅,面对着周洲的父母,她泣不成声。“放她走……。”

  她不想周洲死,可是此刻,她却觉得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于是她抓着苏婉婧的胳膊问。“婉婧啊,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她不能忍受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她的朋友,可是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就要留下她吗?

  困难的事情无处不在,比如:李子木。如果要说有什么幸运的事情的话,那就是这段婚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地意义。李子木对周洲的不满也因之而起,被邱裕撞破那日,正是李子木爆发的时候,也是周伟忠第一次真正的实施“强.暴扭转性向”的方法。后来的后来,邱裕方知,这馊主意来自于一个姓葛的医生。好在她去得不算晚,大的不幸中小的幸运也是一种安慰。

  说服了姚文和周伟忠,邱裕几乎是威胁加利诱地劝离了李子木。

  “如果你不离,那么你就必须承担高昂的治疗费用养着周洲,你不这样,我会告你虐待,如果你让她治疗,我会替医院代理,讨要费用,直告到你倾家荡产。是要倾家荡产呢还是接受现在我提出的价格拿钱走人?”

  李子木也不过是要钱而已。两人最终以邱裕付钱,李子木远离周洲的条件达成共识。

  诉讼?邱裕那一刻明白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她多么希望能看见李子木这强.奸未遂的家伙被投进监狱,可是她只能咬牙切齿地将那个罪名深深地刻在她最唾弃名单的榜首,却拿李子木毫无办法。

  李子木后来找过周洲,无非是要钱。邱裕的脾气从来都不好,可是面对李子木她却没了言语。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当双方都知晓周洲一与李子木接触就极有可能因为惊恐而昏厥的时候,邱裕就已经被人捏住了脉门。她告不了李子木,只能妥协。

  困难的事情无处不在。在说服了居委会等人物后终于成为了周洲监护人的邱裕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钱与时间。周洲状态并不乐观,至少在病房要随时有人看着,肩负起这一任务的人是姚文。邱裕不想原谅她,可是她并没有拒绝的余地:她要开始工作了。尽管苏婉静这个赚钱小能手把邱裕的那一丁点积蓄变成了能让她折腾至今的财富,可是她也的确是该考虑出去做工了。从现在开始,周洲已经变成了她的责任。邱裕尽管曾经前途无限,可是现在并不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想要立刻就职也没那容易。嘴上说着不想再管她的杜淳学姐也没真的就不管她。

  那日穆欣来到医院探望,说道:“这不,巴巴地给你介绍工作呢。”律所是杜淳的好姐们开的。律所主营诉讼业务,邱裕被安排去差人的刑事业务部门帮忙和邱裕原本的方向并不重合,可是没有什么多的选择也只能先将就着。。好在尽管这个律所要求坐班,可新上司特许她不用坐班,这无疑给了她极大的方便,尽管辛苦她的确也回旋过来了。

  困难的事情无处不在,比如治疗。在周洲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反应中她们终于明白。想要通过心理医生来解决周洲的问题有些荒诞:她需要医生,可是她又是如此的惧怕医生。

  苏婉婧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游手好闲地苏婉灵拖了过来。可是依旧没有办法,周洲拒绝任何形似心理咨询心理治疗心理辅导的东西。

  最后她们只能妥协,游手好闲的苏婉灵摊着手告诉邱裕:“别这么看着我,我真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至少有严重的抑郁症,也可能是……躁郁症?精神分裂?心境障碍?偏执性精神障碍?你别看我啊……她话也不说,看见我就跑我能知道什么?”她摇着头看着国宝一样的邱裕无奈,“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她们能够确定的只有周洲的表征,抑郁和恐惧。那些周洲身上的大大小小的毛病,她们需要时间一点点地去摸索,去确认。

  困难的事情无处不在,最困难的是周洲的心。双手合十恳求着站在窗台边的周洲。

  邱裕知道,她们都做出了决定。周洲看上去是那么痛苦,看上去好像随时会晕厥地苍白脸色,因为呼吸困难而厚重地喘息声,还有地上因为被硬拔掉而染上的点点鲜红。这些都不是让她们作出决定的原因。

  作出决定的原因是:周洲的恳求。因为太难受而不能直立地周洲佝偻着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像是虔诚信徒。她在恳求,肯求就那样放她解脱。

  抑郁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也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每个人都可能会有悲不自胜的时候,都会经历情绪上的潮起潮落,再怎么绝望的情感,时间也能缓和。可是周洲经历的,是一场浃肌肤沦骨髓的病痛。她那严重的抑郁症戳心灌髓得令人难以忍受,是那么的绝望与荒诞。

  好吧,那就放你解脱。邱裕退后关掉了病房的门,手一动,咔的一声上了锁。

  楼层并不高,可是脑袋着地照样可以置人于死地。这样的方式也不需要什么力气,只需要向后一仰就能完成。

  这一次,邱裕不想阻拦。“一路走好。”就让我看着你走。

  ——我曾经以为幸运是存在的,幸运终有一天会降临在我充满不幸的朋友身上为她赶走阴霾。我曾经希望奇迹是存在的,奇迹终有一天会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救她远离地狱。

  不过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正是因为它的几乎不可能发生,比起已经注定的不幸,那幸运显得渺茫。

  她从怀里掏出了三个物件,塞进了周洲的怀里。“带着它们上路吧。”

  奇迹发生的概率有万分之一吗?这样的概率无比残忍又无比真实,冷酷而绝情的概率。

  周洲手里的东西是一只表、一个钱包、一袋灰烬。

  “带着它们上路吧。等你去到那边,这些东西我也会帮你好好地……”毕竟还是残忍,于是邱裕没了话语,她哽咽地将表戴在了周洲的手上。

  握住手里地东西,周洲的神色微愣,却依旧向后倒去。

  “阿江!不等阿江了吗?”

  很久很久以后邱裕曾经这样说:“回想起来,我那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大概就叫做幸运。”

  周洲的动作停住了。

  “你说过你要一直等她的啊。”她的确说过,她会一直等那个不会爱她的人。

  仿佛亘古的化石,周洲一直就那么僵在那里,在经过了长似一个世纪或是更长的等待后。她眼中流出了泪,她张开了嘴,对着邱裕靠近的耳吐露出模糊话语。

  “她……过……得……好……吗?”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力气,每一个字都细若蚊声。

  好吗?邱裕不知道要作何回答。“我们曾经遇见过一次,她过得很好。”

  听见邱裕的回答,周洲竟然笑了。

  “她还曾经问起过你的状况。”

  周洲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她并不是不在意的。而且……,周洲,你至少做到了一件事:阿江不可能忘记你。她依旧还介意着。”

  手腕上的表,放置在心口的破旧钱包与灰烬仿佛发出了灼烧般的热度。

  “她说她会回S城。所以……你们还有几乎再见。”

  能够再见到江雨,能够再听见江雨的声音,这是周洲曾经最恳切的愿望,甚至是她生活的目标。

  周洲想要的,周洲敢要的,说到底也不过是江雨在她的视线之内罢了。

  还能再见。这几个字充满了周洲被鬼魅之声占领的脑海,终于夺回了一丝清明。

  “你不是说你要等她吗?你不是要当她最后的选择吗?你要放弃吗?”邱裕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好像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那也没什么关系。如果能偶尔听到你的消息就好了。虽然这样说好像没什么用,可是我会一直等你的。如果发生万分之一的概率的奇迹呢,十年后你还记得我会一直喜欢你就好了。当我是有一千万个选项里那个最后被排除的备选项怎么样?对不起,又做了个自作主张的决定。可是,把我当做最后的选择不行吗?虽然感到抱歉但是我还是单方面承诺了,做那个备选项。”

  周洲将手腕靠近心口,那支已经破碎的表让她温暖。

  “我……得……活……下……去。”

  她得活下去,就算那人并不在意,她也答应了、承诺了,决不放弃。

  这是她的执着,这是她的偏执。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周洲还是满脸阳光醉化春风的小丫头,久到她们不过都还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那时,邱裕曾对因江雨而难过的周洲说:你的执着一文不值。

  可是那一文不值的执着,有时,好像也能成为救命的良药呢。

  即使是在地狱中潜行,那一文不值的执着也依旧成为了她生存的勇气与理由。

  幸运是存在的,奇迹也是存在的。这样的幸运与奇迹正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我是勤劳的。

  [ 民法通则第十七条无民事行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由下列人员担任监护人:

  (一)配偶;

  (二)父母;

  (三)成年子女;

  (四)其他近亲属;

  (五)关系密切的其他亲属、朋友愿意承担监护责任,经精神病人的所在单位或者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