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回了母校,高中。通报了保安找老师,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就进了学校大门。可是江雨站在自己以前的教室门口看着上自习的学生们与空旷的回字形走廊知道自己来错了。
“果然扑了个空。”
“江雨?”回去办公室拿作业的郝老师好不意外地认出了江雨,毕竟是那一届‘最有名’的学生之一。说起来郝老师虽然不是江雨的班主任,但是依旧算是江雨的老师。
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后江雨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郝老师,今天我们那届的学生来看您吗?我好像在路上看到熟悉的人,不太确定没敢认。”死人脸谎话编的脸不红心不跳。
郝老师愣了一下。“没有啊,今天就没有人来看我。”
已经确定自己扑了个空的家伙没了寒暄的心情。外面飘进来的细碎雨滴也让她觉得心凉。
走吧。她迈着步子走出教学楼。她是真的认真考虑过周洲在这的可能性的,邱裕的肯定让她觉得周洲一定是在某个与自己有联系的地方。可是空无一人的广场告诉她,她错了。
“这个喷泉……”重游故地,怀着不一样的心情,她才发现那些过去日子里周洲欲言又止下的真心。“她真的像个傻瓜一样。”
从高中出来,江雨无处可去,她是真的不知道周洲会在什么样的地方,只能继续开着车继续闲逛。邱裕是那么笃定自己会知道周洲所在的地方,可是自己都没有信心。
她回忆了与周洲为数不多的记忆,翻遍了周洲过去所流连的地方,包括家里楼下那家这个点已经关门的面馆。最后只剩下一个地点:她们最初相识的地方。周洲说她从小,从小就对自己不一般,那么那个地方,周洲或许会在吧。
可是她又扑了空,小学门口空无一人。
“邱裕,你又一次信错了人。”江雨颓唐地坐在了小学门口的地上,雨已经停了,地上却依旧湿滑,她却毫不在意。今夜好像有些漫长,漫长到足够她回忆一遍过去。“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啊……”。直到现在她依旧很难描述对于周洲的感受,但是比起十年前,现在她知道她不太能对周洲狠心。
“阿……江……阿江……”背后传来如耗子声音一般微弱的叫声。周洲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你……你……你别坐地上,凉。”
看见突然出现的周洲,江雨心里却突然有些冒火。她一下从地上爬起来。
“你大晚上的跑出来干嘛啊!”
周洲手里拿着酸奶,红着脸低着头听见江雨的训斥不自觉地缩了缩头。
“出……出来走走。没带伞又碰见大雨…”因为想你,却不能见你。因为梦见你,却怕自己沉溺于梦境。
她依旧,没有一日停止过那每一日与她在梦里的相见。
从1996到2009年,周洲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那么纯粹地做着关于同一个人的梦,一直那么纯粹为一个人而活。
江雨的脸因为愤怒有些发红,她一边两手手大力的将自己的垂在耳边的长发扒拉到后面去,一边说道:“你手机呢?为什么关机。”
周洲这才后知后觉。她低着头翻了翻包,怯怯地说:“好像掉了。”
江雨是真的快气结了。
“大晚上的这个点,你一个人在外面溜达也就算了。手机掉了都不知道,周洲。”江雨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你……不知道我担心吗?”
“啊……”
“担心你是不是去做什么傻事,担心你会不会被雨淋湿了,担心你明天就会出现在新闻里!”她深深吸了口气。“周洲……,是你喜欢我不是我喜欢你啊。为什么总是我来操心你?!”
周洲咬着唇也知道自己错了,晃着头。
“对不起……又让你困扰了”。
“不困扰。”
什么?怎么可能。周洲低下头。
“骗人。”
「不要这样,很尴尬」
“骗人。”
那些话。明明还停留在我的脑海。
「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骗人。”
我甚至能回想起你那时的语气和表情。
还有那时的风的气息。
你的不困扰也不过只是……一时的安抚。等到下一次见面时,你可能就会对我说了吧。
「拜托你,在我的世界永永远远干干净净地消失。」
“怎么可能不困扰?你明明要我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的不是吗?”
这个话……
江雨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个话……。
她也记得,记得说这话时风的喧嚣。没有解释的必要,因为她确实说过……可她还是想说……
“不困扰,现在不困扰。曾经因为你而烦躁过,困扰过,讨厌过。但是现在不了。”
周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
“现在已经不了。所以……”
所以为什么我要解释这个……,我们并不是该解释这个的关系啊,那么既然无需解释,这个话语也就应该简短结束,所以她……
“你后悔吗?”江雨状似不耐烦地抛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啊?”周洲不明所以。
“周洲,你后悔吗?那时候……那些事情。”江雨有些尴尬,话说得不清不楚。
周洲却听懂了,想起多年前邱裕问她的话:周洲,你后悔吗?那个时候做了那么多的傻事。
周洲没有正面回答江雨,她摇摇头,轻声说道:“能不能……告诉邱裕我没事。”
江雨成功地被岔开话题,她埋怨地瞪了周洲一眼,然后给邱裕打电话。
“周洲在我这,我会负责把她送回家,不用担心,她没事。”她一边打一边走,直到挂了才发现周洲并没有跟上来。“过来。”
周洲是听话的,更何况是江雨的话呢?她迈开小短腿就向江雨跑去,泥水溅起,满腿星星点点。她笑着跑却适时地在江雨前方一米停下了脚步。
“我是说,要你过这来。”江雨一个步子上前。周洲就被半扯进她怀里。“周洲,你…”周洲抬起头望去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拥抱,此时江雨的眼神一如当时明亮。
你的心意是否一如往常。
江雨本该这么问,可是这并不是她会说的话。于是话在中途变了弯。“我记得你对我的承诺。”
周洲承诺会过一直爱她。
“在我想好要怎么对待你之前,你……给我好好活着。等我想好了,我们把过去的账一起算算。”中途停顿三秒,是江雨给的反应时间,也是她自己尴尬的时间。“不要瞎想。好好活着。”
江雨不是16岁那个江雨,周洲却还是16岁那个周洲。周洲对着江雨从来都没有反抗能力。她低着头默不作声,顺从的让江雨揽着她上了车。
江雨并没有因她的顺从而忘记自己想问的事。“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因为我吗?”这是16岁的江雨不会问出口的话。16岁,周洲从未亲口说出她想说的话。江雨也从未亲口说出任何的回答。
现在周洲依旧沉默着,比起以前单纯地说不出话,她现在既是说不出,也不想说。
江雨,答案是因为你。
我可惜但是不后悔,可惜那时的自己愚笨又傻气但是不后悔,不后悔爱过你。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啊。
不要给我接近你的机会。那只会给你带来灾厄。
我是株菟丝子,一旦发现幼苗,请及时拔除烧毁不要让我缠绕。因为我是那株菟丝子,只会不断吸收寄主的养分,直至它死亡的菟丝子。
黑夜,黑色的河水。两岸盛开的彼岸花。白衣女子站在桥头,飘舞的长发在后面被飞舞成了文字:我恨你。
邱裕跑了过去试图拉下桥上的人,女子那张十来岁高中受害人的脸去变成了……周洲。
急促的呼吸声在卧室里响起,邱裕一下从床上腾起,周洲找到后她就打道回府,其实才刚睡下没多久。这没多久已够她做个噩梦了。
自那次展颜来找她后,她已经连续数晚做这个梦了。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个女孩。那条河,那条河上的人已经在她的睡梦里断断续续地存在了三个多月了。
为了摆脱这种情绪,她用双手揉搓了下脸颊,终于缓过劲来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声:
咚……咚……咚。
拖着疲惫身躯走下床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通过猫眼往外看。
“谁啊,”话语因为她的哈欠颇有些含含糊糊。
门外没有回应,她却知道了来人是谁。她看见了手,卫惜卿的手,她一眼就认出。人立刻变得清醒,压下疑问,吞了口口水,她拉开了门。
卫惜卿正靠在门边的,门一开整个人就转过身来,带着不知道是醉态还是睡迷糊的神情。
“球球…”斜着倒进邱裕的怀着。
“你好沉啊……”这样抱怨着的人却笑着揽住卫惜卿。
“你怎么过来了?”关上门半拖半拽地把卫惜卿弄进客厅坐下,她疑惑地问。
“公司加班太晚,就过来睡了。”
真是随便的理由。没有给邱裕进一步发言的机会,卫惜卿身子一歪再次倒进邱裕怀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有这么……困吗?”邱裕皱起眉,却发现了另一个可能的理由。因为从不喝酒所以对酒气分外敏感的她分明闻到了卫惜卿身上的淡淡酒味。
“醉了吗?”
你这样可不行啊,在我难过的时候来对我投怀送抱,我会把持不住的。
“得洗漱啊你……”
靠在她身上的人不为所动。邱裕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她轻轻地把卫惜卿挪到沙发上靠着。
“睡得还真沉,毫无反应呢。”她嘴角微微翘起。“现在没法摆姐姐架子了吧。”
看着卫惜卿梦中也皱着的眉头,邱裕什么也没做。
“就算帮你把眉头撑开,你心里也还是不高兴地吧。”
卫惜卿在她的注视下早就睡熟了,半点不适也没有。
“得去房间里才行啊。”
她站起身把横着的卫惜卿双手打横抱起。抱上床,脱鞋,盖被,用毛巾轻轻地给卫惜卿擦净脸。邱裕干完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事情。“晚安。明天见吧。”话是说完了,她却没动。反正你也不知道……我再呆一会也是可以的吧。拉上窗帘,检查窗户,整理被角,摆摆拖鞋,直到再没什么可做的。
“晚安,再待下去,我就真的是一个卑鄙的人了。”
可是她的衣角却被人抓住了。
“你还有抓衣角的习惯吗?”邱裕在笑,笑得有点无可奈何。像是回应她一样熟睡的人手慢慢向上直到抓住了她的手。
“梦游?”邱裕扬眉。“你…到底在做什么乱七八糟地梦。”
话音未落,梦游的人用力一拽,拽下了床边的人。那个人原本站得直直的,措不及防被来这么一下,整个人扑倒了卫惜卿的身上。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邱裕没再说话。她正躺倒的地方是卫惜卿的胸口,有些咯人的触感让她有些尴尬……或许也让那个在睡梦里的人尴尬。
梦中人无意义地嘟囔了两声,抱住邱裕翻了个身。
蹬掉拖鞋,邱裕完全躺倒在了床上。
“你现在是最危险的状况。”邱裕呢喃。
卫惜卿的手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正前方,两人的头的距离不过一寸。
2008年,有那么一部日剧,女主角亲吻了睡梦中那个自己暗恋了十来年的人。暗恋数十年而不得,唯一的亲吻也只能是这样的方式。
我不会那么做,我不是那么可悲的人。
嘴唇相接的触感是柔软的,带着极淡的酒的气息。直挺挺地的双手,闭着的双眼,颤抖的睫毛,邱裕是虔诚的,带着数十年来的忐忑。没有更进一步地动作,她只是单纯地触碰着那颗好吃的糖。
我就是那么可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