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校园里突然流传出了周洲喜欢江雨的消息。
周洲惊恐着,不安着,被众人逼到了角落,她抱着头背靠栏杆站在走廊的尽头,往后一摔就是粉身碎骨。
人群中的江雨一步步的逼近了她。“你喜欢我?”
周洲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
“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我没有……”周洲只能重复着这么一句话。她的身后红色的天空无尽蔓延。好像妖艳的烧尽无限罪恶的业火红莲盛开。
“你喜欢我。”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江雨还在逼近。“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我是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周洲不顾一切的大吼。整个人坠入了那无尽的红莲业火中。
她醒了,这是梦,可是周洲看着自己昏暗的房间却又明白这不是梦。
周洲深深的感觉到自己内心对于靠近江雨的渴望。这是对的吗?
如果一个女生太过在意另一个女生这是什么?是喜欢吗?那女生可以喜欢女生吗?这个是叫……同性恋?
周洲没办法否认的是她对江雨的那种感觉,可是她也无法坦然承认它。
其实没有人说对还是不对。因为在那个年代,这根本就是一种隐形的群体。周洲从小看的电视剧、听的故事、看的小说、周围的大人,他们都是异性相恋啊。她从没有听过同性之间也会相爱,她从未在任何的公共场合或是私人场合听说过这一样的事情。
这并不怪周洲,因为这是不可说的,如此庞大的群体近乎是隐形的。
邱裕在五年后写过一篇关于此的论文,她发现法律学者把这个叫做符号性灭绝。新中国成立以后,同性恋从官方话语中彻底消失了,原因自然也是不可说。并且成文法视野下的空白也造成了“制度性真空”。其法律适用也成了无源之水和无本之木,其结果就是官方可以避免承认他们的存在进而避免应对他们的权利诉求。
周洲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会接触到这些法学层面的探讨,但是无疑的,邱裕五年后嘴中所说的“在制度上真空,在文化上灭绝”所带给周洲的概念就是不知道何时灌输的这是错的,多年后周洲又接触到一种说法:“morally wrong with homosexuality”。
错错错,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很难不觉得惶恐。听说……她已经不知道是听谁说,总之她脑海里的既有知识告诉她这好像是病。
她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她曾经看过一本书,可能是在市图书馆的某个偏僻角落。那本关于心理学的书告诉她这是病,那本书里关于同性恋的章节后排布的是恋尸癖和恋兽癖。
1995年,年方十五的周洲独自惶恐。
她又去了图书馆,她寻找到了她要看的书,躲入角落翻看。那本被称为CCMD-2的名字叫中国精神疾病分类方案与诊断标准的书告诉她。这是性变态。
在那个阴暗的角落,十五岁少女的自我认同一夕倾塌。
顺风顺水的活到现在,通过重点初中升入重点高中,成绩很是不错,曾经拿过市级美术现场一等奖,然后……她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手里的那本书就像是她的诊断书……她“生病”了。
她既痛苦又绝望。她痛苦的是她生病了。不……这可能是犯罪?15岁的少女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这是流氓罪。
她绝望的是……这样的感情有可能吗?她像是被抛弃在浩瀚宇宙深处,在吞噬一切的黑洞深处。碾为粉末无法逃逸毫无光亮。
与江雨的遇见变成了一件既甜蜜而又痛苦的事情,她既高兴能见到所爱之人,但是她却又恐惧,恐惧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恐惧自己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江雨的名字也变成禁忌,只能以那个人来代替。
我不是不是不是,她告诉自己。可是内心却又清清楚楚地明白,你就是就是就是。
书上说腹中如乱丝,愦愦适得去,愁毒已复来。这应该是毒吧,且无药可解。
她想要寻求帮助,谁的帮助?
那时周洲他们学校有个心理健康课,那个老师有个小小的办公室叫做心理咨询室。她在课上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她。
周洲在那个小小的咨询室门口踌躇徘徊,她没有勇气进去。
“你干什么呢?”邱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洲一惊。
“你来干什么。”因为恐惧和紧张,她的嗓子有些嘶哑。
“我来还书啊。”邱裕举起自己手里的书本。“我上次找老师借了几本书看。进去吗?”
显然的,周洲没能问成,也终没能问成。
第二个星期的心理健康课上,那个老师站在讲台上板着脸说:“最近,有同学说自己是同性恋来向我咨询。”
周洲心里一紧,自己没问啊……
老师继续说道:“这就是病,没什么好问的。真是没办法跟这种人说话。她父母知道了都会可耻。心理扭曲道德低下还有脸接受国家的培养堂而皇之地坐在教室里。”
周洲突然明白说的不是自己,可是她的心却也……没办法再放下。心理扭曲?道德低下?她感觉好像全班人都在注视自己一般。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同桌悄咪咪地凑过去对周洲说。“听说就是隔壁班的,有人撞见她们接吻。”
有人从窗外走过。
“就是她”同桌悄悄地说。
那个人周洲认得。
她觉得再也没办法再在这个课上待下去,她举了手,说自己想上厕所。她去的是她们那层的厕所,因为灯坏了的关系,所以大部分女生都不会去那。又因为是上课时间,就更没有人了。
隔间里有隐隐约约的哭声。厕所的窗纸已经翘了起来上面布着奇怪的黑色斑点,绕着飞舞黑色小虫。窗纸缝隙透过来昏暗的光线,让周洲看得清楚路。左边第二间,她能够定位那哭声的来源。她走了过去,递上了自己的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