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偏执(gl)>第5章

  邱裕和周洲认识二十来年了,两人的关系,按北京话说那就是发小,正经点说是死党,文艺点说是知己,肉麻点是命运相缠的朋友,新进的说法呢是闺蜜。

  周洲和邱裕的母亲是一个单位,因着这个缘分两人从小在一个职工大院里长大,住在面对面的两栋楼。可周洲她妈和邱裕她妈处不到一块去,两人小学又不在一个小学,关系也就是个脸熟外带隔壁家孩子,直到两人初中同班才终于发现对方和自己臭味相投。初中同班高中同班,好得穿一条裤子,大学还非得在一个城市。因为关系太好,好到了互换家里钥匙的地步,曾经无数次的被认为两人在恋爱。周洲自己也说“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这样,我想我就会喜欢上你了。”

  邱裕对此嗤之以鼻,就算有如果,只要那个人存在周洲怎么可能看得见别人?

  周洲的情史实在是简单,简单到了的三句话就能说清楚、说明白:年少无知初相识,芳心暗许。千锤百炼不可得,那人离去。众里寻他千百度,难觅佳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周洲来说,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已然伤人三分,三句话,二十余年。

  不需要曲折的情节,不需要复杂的关系,周洲有的只是最纯粹的痛觉。

  痛觉的名字叫江雨。

  约莫是下午,大道上突兀种着樱花,阵阵小卷风把掉落的花瓣吹卷起来,不断上升回旋。周洲在车里,摇摇晃晃的巴士到了站。站在巴士走道的中间,周洲看见江雨走上车来。所有一切都是她熟悉的那副冰冷模样,她有些害怕,不敢去看两米外江雨的脸,可是又舍不得,于是咬着唇低着头,偷偷瞄过去。

  要过去吗?和她说些什么?应该去道歉的吧?

  这么想着,周洲却还是定在远处,看着江雨与窗外樱花回旋。

  是梦。

  “唔……。”

  周洲从梦中醒来,喘息着、挣扎着不愿睁开眼睛,嘴里低声说“久点……请再久一点”。

  一只手伸到了她脑后,轻轻地将她的头微微立起,冰凉的东西碰到她的嘴唇,她听见有人说:“喝点水再睡,”于是周洲顺从的张开了嘴。周洲喝完水,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只觉得有什么在轻轻地帮她揉着头,在她某个意识清醒的瞬间,她说“邱裕,不用管我了”。

  邱裕站在她的床前,叹了口气,钻进厨房切切剁剁。已经够好了,因为美好而不愿醒来的梦境比起那些醒来也无法脱身的回忆好多了。

  对于周洲来说,梦境是她的现实。比现实更好更安全的现实。

  周洲再次醒来走出房门时,邱裕正做饭,她听见周洲醒了,回头说道:“起了?我煮了粥,快去洗漱",又回头搅拌她的粥,却被人从身后抱住,衣服上传来湿湿的触感。邱裕笑道:“傻瓜,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过了半响,周洲才离开。邱裕看见旁边台子上放的画,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是中午,邱裕做的其实是早餐。简单的滑蛋牛肉粥,加上蒸红薯、煎鸡蛋和水果沙拉。

  邱裕一边观察着周洲的脸色,一边想着怎么开口“周洲啊,阿……”江回来了。

  是的,在那个邱裕在卫家见到卫惜卿的下午。邱裕在离开时遇见了江雨。

  那时邱裕刚出了卫家的门就被卫齐拉住了。“你没事吗?脸色不太好,留下来吃饭吧。”边说边细心的给邱裕理好衣领。

  “可能有点感冒吧,我回去了,不用送我。”

  邱裕拒绝了,一个人往小区大门走去,结果没走两步又被人叫住了。邱裕烦躁地回头喊道:“都说了不用送我了!……”

  “说什么呢?是我”

  邱裕回头一看,那人扬着头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这倨傲又冰冷的姿态除了那家伙还能是谁?

  “阿江?”,她勉强一笑“你也回来啦。”。

  “嗯,对啊,我回这边工作了。没想到在这碰上你。”

  江雨笑着说。

  此刻,‘阿江回来了’这句话呗邱裕吞回了肚子里。

  这话她说不出口,险些咬了舌头。

  “嗯?”

  周洲已经收拾好心情,认认真真吃这餐不算早的早饭了。

  “我是说……”

  邱裕改了口。

  “我表姐从国外回来了,就是卫齐的姐姐。”

  周洲迷蒙着眼,筷子捣着煎鸡蛋,半响才仿佛回过神。“嗯?……”

  她有些蒙,不懂邱裕说这个作什么,只能等着邱裕的下文。筷子一滑,戳破的蛋皮,鸡蛋的溏心流了出来,她却仿佛没有知觉地依旧用筷子想捣鼓着鸡蛋。等了许久邱裕都没有继续开口。“没……”她说话很慢仿佛有些吃力,停顿了许久又再度开口。

  “没了?”

  邱裕讪讪一笑,她不过是想岔开话题而已,那时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将话引到了卫惜卿身上,乱七八糟解释一通,邱裕才抬起头来,发现刚刚因她心神不宁而被忽略了的周洲眯着个眼仿佛看不清东西一般困难动作。她叹了口气,抢过周洲手中的筷子,再将勺子放入周洲的手中手把手握好。没有回答周洲的话反而先问道。

  “又看不清东西了?眼睛能聚焦吗?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这个星期请假吧。”

  周洲的状态一直不太好,严重时看什么都想弥漫着浓浓雾气,世界的色彩也是黯淡的,偶尔还伴有幻视。每天都极度疲劳毫无力气。她站起身来坐到周洲旁边接过餐具,一点点地将饭食喂进周洲口中,待到周洲吃饱又拿过药品和清水。

  在邱裕的注视下,周洲略带困难地吞咽下药品,一边喝着水一边对帮她顺着气的邱裕柔柔问道。

  “和婉婧说了么?你昨天那样,吓死人了。她应该吓得不轻。安慰过了吗?”

  “应该……安慰的,是吧?”

  邱裕勉强地笑,应该要安慰的。

  她没有安慰。

  昨天和卫齐他们吃完饭准备独自回家,可是看见被人接走的卫惜卿她却仿佛失去理智。

  像个斯托克一样,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像是着了魔一样,看见卫惜卿进了咖啡馆,她就站在街的对面,任霓虹闪烁,人来人往,她自巍然不动。既不敢上前也不愿离去。明明身处闹市,周围尽是熙攘人群,她却只觉得寂寞。

  “邱裕,你为什么总是皱着眉?”

  有人曾经这么问她。

  “邱裕,你为什么总是显得落寞,不开心吗?”

  还有人这么问她。

  此刻站在十字路口,她突然想起这问题,她依旧没有答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落寞。我什么都有了,至交好友亲密爱人。我还想要什么,我还该要什么。

  我也无法解释,我那时时刻刻的难过。’

  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想做什么。直到卫惜卿离开,直到街上的人渐渐由多变少,直到脚跟传来痛感,直到天由暗转明,她才发现她在街上站了好久。可是她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不知道要往哪走。掏出手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电关了机。

  坐进车里,将手机插上电,看着诺基亚的标志在屏幕中亮起。邱裕也依旧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战场上的逃兵,已经走到山穷水尽无处可逃了。

  手机一开机讯息就涌了进来。

  “到家了吗?周洲睡下了,不用担心。我去你家?”——婉婧; 20:13

  “我已经到你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婉婧 20:24

  “干嘛呢?不回我短信?想你。”——婉婧 20:41

  “在忙?那我在家等你”——婉婧 21:15

  “什么时候回来?”——婉婧 21:47

  “会很晚回么。等你。”——婉婧 22:36

  “亲爱的,你怎么没音呀?怪让人担心的。”——婉婧22:47

  “邱裕,你没事吧?怎么不接电话。”——婉婧23:03

  “邱裕。你哥说你早走了。你别吓我。接电话。”——婉婧23:05

  “你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卫齐 23:06

  “出什么事了?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 —— 婉婧23:11

  “接电话……,这玩笑不好玩真的。”—— 婉婧23:51

  “你干嘛呢?还关机?出什么事了?”卫齐 00:07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对不对?你只是手机没电了对不对?有电开机了告诉我。

  回我电话。——婉婧 00:13

  ……

  还没看完所有讯息,电话就打了进来。不是卫齐也不是苏婉婧,是和她相熟的陆警官。

  “邱裕……,你总算接了。我们所小民警都快被折磨哭了你知道吗?干嘛呢你。”

  “对不起……。”

  “要被你气死了,你赶紧给人回电话。”

  刚挂卫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声音很是急促。

  “你可算是接了我的好妹妹。你没出事吧?”

  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只是有气无力的说:“没有……就没电了而已。”

  电话那头的人松了口气。

  “那就好你在哪呢?”

  十分钟后卫齐出现在邱裕的面前,身后跟着红着眼的苏婉婧。

  还没等邱裕开口做无谓的辩白,她就被大步上前的苏婉婧搂进了怀里。

  “我……”。她迟疑地开口。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苏婉婧这么说。

  邱裕也没答话,苏婉婧怀抱很炙热,热得她说不出话来。

  许是累了,许是一夜没睡太过疲乏又或许是因为担心过甚让苏婉婧有些脱力。刚一上车她就闭上眼睡着了。轻轻地帮苏婉静系好安全带放下座椅。邱裕与卫齐道别。

  “你可以开车回家吗?要不还是我把你们送回去吧?或者打车。”

  卫齐有些担心。

  “没关系的。”

  邱裕勉强笑笑以作安慰。

  临别前卫齐拉住了邱裕。

  “我是你哥,如果有事别闷着和我说,哥哥都帮你做。还有……他有些欲言又止。好好安慰她。”

  应该……安慰的吧。

  星期天清晨的马路上很空,整个城市都显得很安静。她一路畅通地开到楼底,苏婉婧已经睡得很熟了,她没把人叫醒而是径直把人抱上了楼,在隔壁出门买菜的阿姨的帮助下开了门。

  将苏婉婧安置在床上,轻抚过她的发。即使阳光不甚明亮邱裕也能看见苏婉婧显而易见的憔悴和微肿的眼睛。

  “好好安慰她。”

  卫齐临走时说。

  “她找你都找疯了,因为担心你出事哭着跑到派出所报案。当然不被受理。她在派出所急得直掉眼泪,对着值班民警哗啦啦地哭。人警察看着都快哭了。妹…”

  清晨阳光照下,卫齐拍着她的肩膀说。

  “你找了个好女朋友,她真的很爱你。”

  她知道,她都知道。手指轻柔地拂过苏婉婧的发梢,她知道苏婉婧有多么的好,所以更感到抱歉。

  可是,即使这样,即使如此地感到抱歉……在这样的时刻她却……

  “我走了。得跟我姐说你找到了。我不问你原因,可是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却在想……,感到抱歉是,这样应该感恩的时刻她却在想—

  ‘听到我的消息,你会怎么想呢。如果我真的出了事……像陌生人还是你会担心我。即使隐约念头,你会担心我吗?’

  这样时刻,凝望着苏婉婧脸庞,握着苏婉婧的手,她竟然在想那个人。

  ‘如果听到我的消息,你会不会想到我,如果你想起我又会想我些什么,开心想念还是一带而过。

  最感到抱歉的是,想到你有可能想起我,我就无法克制地感到炽热。

  “应该……安慰的,是吧?应该要安慰的。她还在睡,我先过来了。”

  一个人走到窗边,邱裕坐在窗台上,疲倦地将整个身子靠在窗上,失神地向外望去。从这里,正好能看见她自己的房间。

  “周洲。”

  邱裕幽幽地问,望着她的房间的窗子只留给周洲一个稍显落寞的背影。

  “如果……”

  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是问自己。

  “如果我以后喜欢了别的什么人,怎么办?”

  “谁?”

  “只是如果。”

  只是如果,她说。

  “阿裕,你真的有点奇怪,你昨天又干嘛那样,怎么突然问这么莫名奇怪的问题。你遇见什么困难了吗?我能帮上忙吗?帮不上忙也和我说说吧,说不定说出来就好了呀。”

  周洲的声音软糯婉转并不刺人,但周洲的每一个问题邱裕都回答不上来,未决的疑问停在她心头。她也没法向自己、向周洲解释自己的行为,‘因为害怕……’,可是怕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晃晃头,像是要把奇怪的思绪甩出脑海,笑着说道。

  “没什么,我和婉婧可是交往七年,我很爱她。”

  她顿了顿。

  “不是吗?”

  即使在这样的瞬间,她却在想……

  ‘你已经再次离开了吧,就像短暂的梦境。

  你真的回来过吗?还是我虚妄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