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心烛一整天只要闲下来,就想起党修索,想起那个吻,时不时就忍不住伸手摸摸被亲的地方。

  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又懊恼着放下手,只有工作的时候才能暂时把这些乱他心神的东西抛却到脑后。

  晚上洗漱完,他坐在床沿,一副失了心神的模样,要是被外人看到,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被吸走了魂魄。

  他伸手,又把手放在被亲的额头,持续放了很长时间,等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又在被亲的地方放着,便刷的收了回来。

  他用右手狠狠打了左手几下,“你怎么回事?!怎么那么不矜持!!!老趁我不注意摸上去,该打。”

  他在床上滚了滚,懊恼的不行,“啊啊啊!要疯了,都怪党修索,这死小孩,他到底什么意思,亲一下就跑,没担当……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这种状况持续了两天,他才算是恢复了过来。

  “哼,不就是亲一下,你让我过了乱七八糟的两天,等你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王八蛋,你就等着吧!!”

  第二天,大家都在上班,聂心烛做完手术从八楼下来,刚到七楼就听见闹哄哄的声音,一群人围在血管外科门口。

  “就一个简单的静脉曲张手术,怎么突然就病危了,啊?术前你们不是说手术成功率很高的吗?不是说就一个小手术吗?你们这么大一个医院,市里除了致和医院就是你们了,结果一个静脉曲张手术,你们告诉我我爸病危?对了,那个医生呢?张洋呢?”

  “先生,你先冷静,你爸爸正在抢救,我们先冷静下来。”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爸送来的时候好好的,他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作为他的儿子,本来是为了他少受罪,让他手术,结果呢,结果我踏马亲手把我爸送上了死路,我该死啊……”一个大男人说完哇哇哭了起来。

  聂心烛走近,问旁边的一位医学生,“什么情况?”

  “聂…聂主任。”

  “嗯,过来这边说。”

  两人来到了相对安静一点的地方,医学生耷拉着脑袋,“刚才那位男士的爸爸,一天前做了双侧大隐静脉高位结扎+抽剥术手术,本来好好的,但今天出现了术后并发肺动脉血栓栓塞,导致急性呼吸循环衰竭。”

  聂心烛听得皱眉,“怎么可能?就算是出现了并发症,也应该能及时发现,采取有效措施,也不应该到呼吸衰竭…”他话没说完,突然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学生,明白了什么。

  “你接着说。”

  “患者昨天的时候就提出不适,早上的时候,自诉胸闷,突发冷汗,护士在测完血糖并未第一时间给予心电监护,通知值班医生,而是去了其他患者的病房,直到过后很久才拿到监护仪器到病房。”

  “今天没查房吗?主任,主刀,主治医师,他们没发现情况?”

  “……”

  学生低着头,“这个我不清楚。”

  聂心烛眉头皱的死紧,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行了,你忙去吧。”

  两人还没往回走,就听到人群突然爆发惊呼。

  聂心烛赶紧往那边跑,同时喊:“先过去。”

  两人跑到人群,就见男人拎起凳子朝张医生砸去,“你个庸医,我还送了你2000块钱红包,就怕没送礼你们不好好手术,结果呢,你该死,我要为民除害。”

  他拿着凳子追着砸人,场面越来越混乱,旁边的医护人员有的被误伤,突然,他跑向聂心烛这边,张洋也在前边躲,“你听我说,你爸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先冷静。”

  “冷静你妈。”

  “啊!”

  一个小护士看着砸向她的凳子腿,吓得闭上眼睛惊叫,但半天没感到疼,小心睁开眼睛,就看到旁边的聂主任手撑着凳子腿,再往上看,就看到了流血的眼角。

  “聂主任!!”

  “聂主任!”

  “聂主任!你受伤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上前,惊呼着……

  一些聂心烛的病人家属也不看热闹了,聂主任多好一人啊,居然受伤了,还是眼睛,医生的眼睛怎么能出问题!!!

  一个年轻家属愤怒了,指着那个砸人的人,“把他抓起来,他把聂医生眼睛砸出血了。”

  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一起,正好保安也上来了,大家一起制住了人。

  而医闹者看到不小心砸到了无辜的人,也老实了。

  “聂医生,你先去处理下。”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伤的严不严重。”

  ……

  被保护的小护士哭的惨极了,一路跟在聂心烛后面,看着医生给聂心烛处理伤口,“这个天杀的,聂主任,早知道你别替我挡了,我自己挨一下又死不了,要是你的眼睛出了问题,我可怎么办啊,哇哇哇哇哇哇……”

  处理伤口的医生看她哭的惊天动地,忍不住看了看聂主任的伤口,又看了看小护士,朗声道:“聂主任眼睛好好的,没伤到,伤到的是眉头上方。”

  “哇哇…嗝…真的??!”

  小护士赶紧揉了揉眼睛,等眼睛能看清东西了,凑近聂主任身前,看伤口确实不是眼睛,惊喜道:“不是眼睛,太好了太好了!!!”

  随后看着离眼睛极近的一道长长的伤口,眉毛额头处的伤口红彤彤的,嘴一撇,又嗷嗷哭了起来……

  “嗷嗷嗷…聂主任,你要是毁容了怎么办,这么长一道口子,嗝…你不是易留疤体质吧?”

  聂心烛被她哭的头疼,放低声音道:“不是,放心,你别哭了。”

  “嗝…那就好。”

  聂心烛的病人老太太站在门口,看了半天了,听到伤的不是眼睛,总算是松了口气,“哎,不是眼睛就好,吓死老太太我了。”

  聂心烛看着老太太,心里暖呼呼的,“嗯,没事,阿姨,你快去休息吧。”

  “哎,好,刚吓得我啊,心乱跳,我感觉血压都升高了,我让小护士姑娘给我量量去,那我回去啦,我得躺一会缓缓。”

  “哎,好。”聂心烛扭头对着双眼哭的红肿的小护士道:“你去观察一下阿姨,多去看几遍,注意一下情况,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聂主任放心,我这就去。”说完拔腿就走,一副“聂主任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义不容辞”的决绝架势。

  “嗯。”送走了这个大哭包,耳边瞬间清净了不少。

  他又看向门口挤着的自己的医学生们,一个个忧心忡忡,无奈道:“都站那干嘛呢,叠罗汉呢?都回去忙自己的事去吧。”

  “是,老师。”

  “那老师有什么事叫我们。”

  “老师,那我们走了。”

  ……

  “走吧,我就是皮外伤,你们别一副我死了的表情行吗。”他说完自己先笑了,“行了,脸上的表情都收收,让患者看见了像什么话。”

  等人一送走,聂心烛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处理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两名医生一个靠坐在桌子上,一个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语。

  “主任,今天这件事情其实是可以避免的,最起码不应该是这个程度。”

  聂心烛看着他,“大家都是医生,情况也都了解一些,至于什么情况,我们心里也有数,其他的我们管不了,做好自己就行了。”

  “嗯,做好自己。”

  他看了看聂心烛的伤,“主任,你伤口要按时涂去疤膏,可不能留疤。”

  “行,知道了,去工作吧。”

  聂心烛顶着个伤口,依旧在医院按时上下班。

  最近几天,他们普外科阴云密布,因为这件事,家属和医院打起了官司,院长大发雷霆。

  外科各科室也都整顿了起来,医护人员大会小会不断,医德,医术,医风又重新学习了一遍。

  聂心烛受伤,院长的意思是让他的伤情用到官司当中,他拒绝了。

  “院长,家属医闹已成事实,有人证物证,我的伤也不值得一提。”

  院长看着他,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内心有点不满,沉声道:“你想好了?”

  聂心烛笑着点头,“嗯,这件事本来和我也没太大关系,被误伤也是我的原因。”

  “行了,你出去吧,我知道了。”

  “是。”

  聂心烛走出门,笑了笑,他明白,他已经得罪过院长很多次了,但那又怎样,就像他说的,做好自己就好。

  他小声嘀咕:“我只想做我想做的,而不是昧着良心做自己不想做的,问心无愧,是我毕生追求。”

  砸他的人因为误砸伤了聂心烛,本来心里就不好受,得知聂心烛没有参与司法伤情鉴定,等于是帮了他,更是羞愧难当,于是拿着一面锦旗来到聂心烛科室。

  “聂主任,非常对不起,那天,我没想砸你的,对不起。”

  “我知道,你爸怎么样了?”

  “好多了,可能以后身体会很虚弱,但能保住命我就已经知足了,不然我就是个罪人,差点把我爸亲手送走。”

  “……”聂心烛听的很不是滋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聂主任,这面锦旗送你,你是一位难得的好医生,医术医德兼修,对我们老百姓来说,你才是真正的白衣天使,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医生,我很感谢你。”

  “不用。”聂心烛接过锦旗,“锦旗我收下,礼物你带回去。”

  “聂主任,我知道你的为人,也打听过了,所以压根就没送钱,就买了些水果,不算贵重。”

  聂心烛笑了笑,“锦旗比什么礼物都好。”

  “那行。”他看着聂心烛,想了想还是问,“聂主任,你没有出面,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两人都是聪明人,聂心烛听懂了他的话,“没关系。”

  “如果有影响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出面。”

  他拍了拍自己的着装,笑着道:“我打官司不是为了钱,我有钱,你看我这衣服,都是钱堆出来的。”

  “医院有过错就该承担责任,但你是一位好医生,我不想以后你在医院不好做。”

  听到他的话,聂心烛笑得更开,挑了挑眉,“你刚也说了,我是医术医德兼修。”

  “哈哈哈…”他看着聂心烛,明白了他的意思,“好,我明白了,你这个人,可以交朋友,等我爸出院,我来找你,你这个兄弟,我是交定了。”

  “对了,聂主任,我觉得你其实更适合咱们的致和医院,那里你会发展的更好,毕竟全国知名,风气更好,我要不是家离这近,也不会来这个医院。”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聂主任再见。”

  “好,再见。”

  聂心烛打开锦旗,“不忘初心 医德高尚”八个大字映入眼帘,他笑了笑,“嗯,对得起这八个字。”

  下午上班,聂心烛收到了党修索的电话。

  “修索。”

  “哥,我回来了,晚上去接你哈。”

  聂心烛忍不住嘴角上扬,又想起了那个吻,不自然道:“啊,我开着车呢,怎么接?”

  “我打车去找你啊,等着我。”

  “好。”

  下班后,聂心烛收拾好东西来到医院楼下车库,就看到党修索在车旁等着,他赶紧走过去。

  “修索。”

  “哥,你下…”

  党修索本来满脸笑容的抬头,但看到他哥额头到眉头的一道长长的结痂的疤,瞬间脸色阴沉,戾气毕露。

  聂心烛上前的脚步越来越迟疑,心想:完了完了,小孩这脸色怎么这么恐怖,本来还准备收拾他呢,这下自己等着被收拾吧!

  党修索看着他哥几乎快停住的步子,自己大步上前,语气不善道:“怎么回事?”

  聂心烛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弱弱道:“啊,就是医院发生医闹,我帮科里一个小护士挡了一下,混乱中被椅子腿撞到额头…其实不严重,看着吓人,就是皮外伤。”

  党修索都气笑了,“不严重?还皮外伤?”

  他实在气的不行,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又吐出来,“聂心烛,你看看这离眼睛多近,这还叫不严重!啊,你说这不严重??!”

  聂心烛看着党修索气的大口喘气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大错一样,这是小孩第一次对他生气,他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修索,你别气了,对不起啊。”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就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吗?”

  党修索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要是他看到有人要受伤,也会毫不犹豫的上前挡,但是他哥不行,他看不得他哥受伤。

  他阴沉着脸,尽量压制自己的戾气,“哥,你知道我看到那么长的一条疤时,心里有多害怕吗?这离眼睛多近呀,伤到眼睛了怎么办?”

  “我下次不这么冲动了,我一定保护好自己,好不好?”聂心烛上前晃了晃他的胳膊,“你别生气了。”

  党修索压着一股气,冷淡道:“上车,回家。”

  “嗯嗯,咱们回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聂心烛本以为这件事就翻篇了,后来才发现,小孩和他单方面的冷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