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金把陈藜芦送回医馆后,因为学校导师临时有事,他不得不回校一趟。
于是陈藜芦一个人被丢在医馆的休息室里躺到晚上七点才悠悠转醒。睡了一觉,陈藜芦醉酒后的头痛缓解不少,然而他眼角的泪,却是即便在睡梦中,也不曾停下。
揉着额头从单人床上坐起来,陈藜芦抬起手蹭掉了下巴的泪珠,觉得眼眶酸胀得似乎要爆炸。他双手用力搓了搓脸,看向窗外,发现天已经暗下去,树影婆娑,在安静的夜里像鬼魅,摇动枝颤。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陈藜芦再次陷入了沉郁。
七点了,他们的订婚宴也该结束了吧?也不知道看到他偷跑走,哥哥会是什么反应?
对于中午的订婚宴,陈藜芦脑海中现在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红,还有不断灌下肚的辛辣白酒。有时候,酒还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他逃避,也让他有理由忘记。
昏暗的房间内,陈藜芦莫名勾起嘴角。
轻笑一声,他坐在床边,低头弯腰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极了被风霜洗刷过多年老旧雕像。周身的夜色如条条藤蔓,从泥土中拔地而起,将陈藜芦从双脚开始束缚。
没有人知道陈藜芦平静的外表下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胸膛内的情绪是多么翻涌潮动。
又过去许久,陈藜芦终于动了动手指,撩起眼皮盯着黑暗里的一角,神情是一种几近于赴死的绝望。他缓慢地站起身,离开了休息室,启程去赴与那个人之间见不得光的约,孤独的背影留下一地落寞。
八点十分,踏着月色,陈藜芦来到陈丹玄公寓前,他站在门口深呼吸好几次,忐忑地敲响了大门。
对方告诉过他入门的密码,只不过他觉得自己有些忘记了……
三下敲门声响起,不过几秒,门从里面被打开,可是陈藜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条胳膊伸出来,猛地把他拽到了屋内。
“砰!”门被关上。
“唔!”陈藜芦马上被一股他不能抗拒的力量压在墙上,接着带着酒气的火辣的吻将他的唇完全封缄。
嘴巴成了除了性器外,表达欲望的最真实器官,不断分泌的唾液浸湿了干涩的唇,裹挟的不容抗拒成了铁链把陈藜芦的一切都锁住。他呼吸停滞在胸前,感觉并不好受,呜咽着想让对方淡定些。
但是没有任何作用,陈藜芦的抗拒反倒成了男人更加放肆的催化加,使得桎梏他身体的力气变得愈发大。
陈丹玄应该喝多了,此刻的亲吻没有过去的细语温声,更像盛夏季节的暴雨,噼里啪啦地拍打着陈藜芦,把陈藜芦适才在脑中构想的所有场景全部轻易击碎,慢慢转化为绮丽的带着诱惑的春梦。
没有理会陈藜芦表现出的不适,陈丹玄一边急不可耐地与他深吻,一边用气音质问,“今天宴会上…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嗯~?是去见哪个男人了吗?”
陈藜芦心里荒凉,“我没有……我嗯……”他想推开陈丹玄缓一缓气,可是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
“唔…哥,你先……”一句话没说完,湿热粗粝的舌头灵巧地钻进了陈藜芦口腔里面,卷着他的舌根缠绵,汲取着属于彼此的气息沉醉。
陈丹玄没心情去听陈藜芦为自己的辩解,他呼吸声渐重,每一次胸腔起伏带出的热气全数喷洒在陈藜芦脸上,不多时,两人的脸颊皆变为同样的绯红。
舌尖探到最深处又折返回来,剐蹭着陈藜芦敏感的上颚,如一条滑腻腻的小蛇在腔壁上刺探滑动,引得他呜咽声不断。
双手在陈丹玄胸前推拒,陈藜芦大脑逐渐缺氧,眼前的所有如旋涡越转越快。
尽管控制不住自己沉溺于这个吻,陈藜芦还没忘记,自己今晚同意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天真地猜测或许这个吻结束陈丹玄会歇一歇,两人之间也能谈些事情。
但是陈藜芦想多了,因为在接吻的同时,陈丹玄便迫不及待地将手覆上他的下身揉搓。
命根被握住的一瞬,陈藜芦一激灵,他猛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陈丹玄要做,连忙开始反抗,“不…不行!哥…我,我有话……唔!”
陈藜芦的话被陈丹玄用嘴唇堵住,他挣不开,只能扭动身躯躲避,忽轻忽重的呼吸声在此刻听来更像情人的呻吟,引得陈丹玄欲火燎原,吊起一整天的心脏也似乎在这时变得完整平静。
察觉到怀中人的抗拒,陈丹玄有些生气,他强势地掐着陈藜芦的后脖颈,不让人动弹一下,“有什么要说的,去床上说吧!我要难受死了,小藜,帮帮哥哥!”
陈丹玄喉结上下滚动,额头的青筋暴出,声音带着欲望的沙哑。
陈藜芦雪白的肌肤一寸一寸染上霞晕,快感从尾骨一节一节攀升,男人低沉的嗓音对他来说永远都是蛊惑,他下意识要答应,却在开口前,即时恢复了清醒。
陈藜芦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他无助慌乱地摇头,然后趁其不备一把将陈丹玄推远,喊道:“不行!”
火热的气氛急转直下,凉风扫过,吹散了暧昧。
门厅内,两个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又处处透出诡异。
陈藜芦伸长手臂,双手挡在陈丹玄胸前,他望着地面,充血的大脑变为平息,紧随其后的是一种紧张与不安焦灼在内心升起。
陈丹玄望着陈藜芦的头顶,原本燥热的身体冷却。他呼吸逐渐平稳,一双眸子带着幽潭般的墨黑,其中不仅掺杂着性欲被破坏的不耐,也游荡着好奇与探究。
僵持半天,陈丹玄抿了抿嘴,向后退了一步,斜睥向陈藜芦,“好,想谈什么?”急转直下的冰冷语气完全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陈藜芦听了身体一晃。
他缓慢地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迎向对方带着寒意的眼睛,原本在心里酝酿了多年的话忽然说不出口,如枪哑了火。
“我……”声音哽在喉间,陈藜芦机械地放下手,瞳孔微颤。
半天没等到回答,陈丹玄将半湿的头发向后抓,烦躁地开口道:“算了,进来再说吧。”转身向客厅走去。
陈藜芦瞧着男人的背影,手脚适才因为亲吻带出的热气散尽,成了冷冰冰的温度。他咽了下口水,闷闷地嗯了一声,跟上陈丹玄。
陈丹玄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降火,而后眉头紧蹙,望向站在客厅的人,“还有我之前不是给了你公寓的密码?为什么要敲门?”
陈藜芦此时完全成了做错事等待训话的孩子,他局促地站在沙发边上,两只手虽然如往常般垂落在身子两侧,可模样就是瞧起来带着委屈与畏缩。
听到陈丹玄提起公寓的密码,陈藜芦脊背僵直,他停了两秒,回道:“忘记了。”
“忘记了?”陈丹玄用一种怪异的语气反问,看向陈藜芦的双眼如探测危险物品的仪器,扫过陈藜芦明显心虚的脸色,再次开口:“真的吗?”
他拿着水杯走近,放到茶几上,不经意间问道:“我记得密码是几天前才告诉你的,小藜,你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尤其是对待我告诉你的事情。”
陈藜芦原本素净的脸更白了几分,他咬住嘴唇,神情带着纠结。他不想说因为公寓的密码带着张欣雅的生日自己才不愿记,那样会显得他像善妒的女人般蛮不讲理又自作多情。
陈丹玄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观察着陈藜芦表情的变化,不久,他严肃道:“小藜,你似乎还没有对我说订婚快乐。”
一句订婚快乐彻底摧毁了陈藜芦掩饰完美的状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向眼前男人身上的深灰色家居服,脸上的面具碎成了两半,露出内里早已泣不成声的枯萎模样。
订婚快乐?
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这四个字?宴会上的“永结同心,幸福美满”还是在酒精的麻痹下才说出的口,眼下他又该如何说出“订婚快乐”?
他怕他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压抑许久的悲伤,索性不再说。
陈丹玄不满意陈藜芦的不回答,他双手放在家居裤的口袋里,沉声道:“今天你嫂子还问我,你怎么在宴席上不见了?小藜,你知道这样擅自离席很不礼貌吗?更会让你嫂子多想。”
陈藜芦脑袋低垂,他拳头不知在何时攥紧,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很久,陈藜芦才张开嘴巴,用一种沙哑到极致的声音,语调毫无起伏地问道:“什么?”
陈丹玄挑眉,“嗯?你说什么?”没有理解对方的问题。
“我说,她会多想什么?”话语中的“她”,陈藜芦咬字极重,带着让人不易忽视的寒意。
陈丹玄作为陈藜芦的胞兄,自然听得出陈藜芦话语中的异样,他一双上挑的眼眸意味不明地扫过陈藜芦,眼底带着溢出的危险与阴冷。
这一刻,陈丹玄好像也注意到了之前被忽视的某些小事,他眼神遽然一凛,“小藜,你好像对小雅很有敌意?”
陈藜芦没回答,他沉默地站在旁边,咬紧牙关,腰身挺得笔直。
是啊,他不喜欢张欣雅。不过,他更讨厌厌恶张欣雅的自己!
理智总告诉他,张欣雅从头到尾是无辜的,他自然明白。但情感上,他不是圣人,他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抢走!
他当然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张欣雅。
陈藜芦想,当他喝醉的脑子还没清醒吧,当他疯了吧,今晚他一定要借着酒意把所有都一吐为快!
“是。”
陈藜芦直视着陈丹玄的眼睛说出了回答,不带丝毫的躲闪,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坚决,简单的一个字说明了全部想法。
陈丹玄愕然,他明显对陈藜芦态度的迅速转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过了很长时间,他闭住嘴,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阴翳。
“小藜,为什么?”
听到对方问自己原因,陈藜芦愣住片刻,旋即控制不住地笑出来。他笑容很淡,却包含了满满的自嘲与无奈,“为什么……呵,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陈藜芦本以为话说到这里了,陈丹玄一定明白自己的心意,对方却依然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他为什么?陈藜芦突然觉得自己过去做的一切像个傻子,更像个在舞台上满脸涂了油彩的小丑供其玩笑。
定在原地许久,陈藜芦双眼通红地看向男人,大声喊道:“因为我喜欢你啊!哥!才不是你口中什么兄友弟恭的喜欢,而是面对自己所爱之人的喜欢,你到底明不明白?”
这一天,终于来了。
陈藜芦知道自己失去控制了,可他真的快坚持不住了。一次,就让他勇敢这一次。之后,他真的不会再妄想了。
但其实,陈藜芦的质问中也带着气愤,也带着故意。因为他想不通,陈丹玄为什么在有了未婚妻的时候,还要与他发生关系?还把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一样管着,给他无谓的希望?
他不明白,所以他要问清楚。
“你说…什么?!”
被亲弟弟告白的陈丹玄唇瓣微张,表情是难以置信,以往的谦和恭敬完全乱了套。他的脸色,一会儿是受到惊吓的白,一会儿是觉得恐怖的青,各种颜色混在在一起,独独没有属于人的正常血色。
陈藜芦感觉灵魂正从体内脱离,现在控制着自己的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瞪向陈丹玄,瞧见对方脸上的灰败,心脏仿佛刺进一把弯刀,勾着血肉在往外扯。
唇瓣干裂,承受着胸口的剧痛,陈藜芦坦然地大声回答:“我说,我喜欢你啊,哥!我喜欢你喜欢了十五年!从14岁到29岁!我爱你!”感情炽热浓烈,疯狂绝望,宛如一场酝酿了十几年的大火,顷刻间能火烧万里
客厅里回荡着陈藜芦的“我爱你”,他的眼泪也顺势一大颗一大颗地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滴落,砸在滚烫的心脏上,“滋”的一声,挥发成了水蒸气,消失无踪。
陈藜芦说话带着哽咽,不久,他姿态放低,视线模糊,泪眼婆娑道:“哥,你说我怎么喜欢你了呢?我也不想这样啊…有时候我会想,要是自己高中时候随便喜欢一个人,毕业后我也就忘了,可你是我哥!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啊!这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陈藜芦嘴边还挂着笑,看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盯着陈藜芦哭笑不得的样子,陈丹玄由一开始的震惊变为恼羞成怒的忿忿,其中又夹杂着嫌弃与谁也察觉不到的慌乱逃避,他低吼着质问:“陈藜芦,你疯了吗?我是你哥!”
陈藜芦回望着陈丹玄,眼眶的红蔓延到他苍白如雪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被暴雨打湿的娇花,“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哥!可是有哪个哥哥会与自己的弟弟接吻?哪个哥哥会与自己的弟弟拥抱?又有哪个哥哥会与弟弟上床?只有我们!我们啊!”
“啪——!!”
巴掌来的猝不及防,陈丹玄愣住,陈藜芦也瞬间恢复冷静。
陈藜芦歪着头,感受到脸颊的酥麻刺痛,心脏处适才如凌迟般的剧烈疼意立时消失。
他张大双眼,眼底满是错愕。
哥哥,打了他?
打了他。
陈丹玄如被踩到尾巴的狮子般暴怒,他被火气填满的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高声质问:“陈藜芦,我说过那些都只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互相帮忙!而且,当初是你先勾引我的!你难道忘了吗?”
遮羞的窗户纸捅破时,两人似乎全部化身成了发狂的野兽,没了往日的温情,只剩下如利剑般的一句句问罪。
陈藜芦愈发惨白的脸色使通红的巴掌印明显,他耳边嗡响,唯有陈丹玄的声音像被扩音器扩大了无数倍一样在回荡,每响起一下,宛如一记重拳挥向他,打得他完全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唇瓣毫无血色,陈藜芦的瞳孔几乎缩成一个点。
过往的记忆涌现,陈藜芦很想说他没有勾引他。十六岁的夜晚,是他偷窥了自己,是他主动走向了自己,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勾引过他!
可乱伦的罪名似乎在他动心的那一刻已经被宣判。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是个对自己哥哥产生不伦之恋的罪人,是个勾引自己哥哥与自己上床的罪人。
他,罪大恶极!
浑身的颤抖止不住陈藜芦心里的害怕,他忽然惶恐若自己的罪行被昭告天下,他该如何面对身边的所有人?他的父母亲人又该如何看他?哥哥又该怎么办?
恐怖的画面一一闪过,陈藜芦差点腿软跌坐到地上。
谁都没想,陈丹玄的三言两语能轻易把陈藜芦打得片甲不留。似乎在很早之前,他手中便握住了控制陈藜芦的链子,这条链子,还是陈藜芦自己主动递上前的。
看着抖如筛糠的陈藜芦,陈丹玄眼中闪过晦涩的光,但光芒转瞬即逝,变成了不耻。
陈丹玄撇过眼,用一种很失望的语气说道:“够了,小藜,一切到此结束。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陈藜芦战栗的手顿住,他泪流满面地凝视着陈丹玄,像是要把对方的脸瞧出一个洞来。
他双唇发抖,一张一合地轻唤:“哥……”
“不要叫我哥!我没有你这样让人蒙羞的弟弟!”
一句话比刚才巴掌的力度还要大,扇得陈藜芦从头到脚都泛着寒意。
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但是即使如此,即便知道自己被对方嫌弃,陈藜芦还是要固执地问出来一个问题,“哥,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
陈丹玄没有回答,瞪了陈藜芦几秒,然后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将人蛮横地往外拽。
陈藜芦像个遭人嫌弃的破娃娃,被凄惨地扔到门外,男人面色冷峻地对他说:“陈藜芦,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听到类似的话。我也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恢复清醒,明天过后,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是你的兄长。”
“嗙!”
陈藜芦肩膀瑟缩了一下,陡然响起的关门声仿若一座大山将陈藜芦压住,压得他腰身再也直不起来。
站在把自己隔绝的门外,头顶的走廊灯光照得陈藜芦的脸白兮兮如荒野的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满地的狼狈中,声如蚊蝇地唤了一次:“哥……”
你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