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阵平这身衣服很帅哦。”
穿衣镜前,松田阵平看着镜子里明晃晃的狼耳朵,还有萩原研二偷偷摸摸的笑脸,恼火得一把抓下狗耳朵,往萩原怀里一塞,又扯下脖子上一圈扎人的容貌,黑着脸大步往外走。
一旁的试衣间帘子被拉开,身披暗红斗篷的金发青年从里走出,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
隔壁试衣间也冒出一个搭着几根绷带的脑袋,询问地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裹着黑大衣,往外走了几步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转头抱着一个南瓜脑袋往外赶去,还不忘招手让身后四人跟上。
没错,四人。绷带脑袋的试衣间里还藏着两人,一大一小。
大的全身裹着绷带,小的穿着蝙蝠外套,看上去才一岁多,随便走两步就歪歪扭扭地倒下去,被绷带脑袋叔叔一把抓住身后的小翅膀,这才避免了鼻青脸肿的惨剧。
大的绷带人捞起小孩,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着。
小家伙看着一头绷带,也不害怕,伸手就开始瞎扯,在自己的监护人头上毫不留情地造窝。
几人临走前都不忘扯上一件黑衣裹住全身,挂上南瓜脑袋理直气壮地往外走。
好在今天大街小巷上都是各色的鬼,几人南瓜人装扮不算显眼,绷带人头上的金发混血小蝙蝠抱着南瓜头,呼呼大睡。
街上到处都是模样滑稽或是诡异的彩灯,人来人往间,其中一个南瓜头悄悄摘下耳麦,看着附近不断巡视的警察,呼出一口气。
希望一切顺利。
一个狼人忽然窜到他的跟前,拖地的毛绒尾巴差点把他绊倒。
“喂,今天,就先放下那些麻烦事情吧。”
狼人身后的尾巴随着身体转动不断扫来扫去,吸血鬼南瓜人玩心大起,一脚踩上去,等着眼前的裤子掉下来,却只见着前面的狼人向他投来不善的目光。
吸血鬼藏在南瓜面具下的脸微微僵硬。
狼人咧着嘴,转头找他扑来,趁他心虚,一把拽开他的黑大衣和南瓜脑袋。
金发青年呆滞地眨眨眼,看着周围眼前一亮的人,还有身边窃笑着迅速抛下他的四人,暗道一声不好。
“降谷先生!”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降谷零如释重负连忙转头,主动迎上去,露出咖啡厅店员标准笑脸。
头顶红色帽子的小梓提着糖果篮子快步朝降谷零走来,往大大的南瓜头里放了一把糖。
“栗山小姐还在等我,我先走啦。”
她扭头笑得明媚。
“降谷先生今天这身很帅哦!”
降谷零默默把糖果捡出来,塞到自己的裤兜里,重新戴上南瓜脑袋。
穿过人挤人的大街,不断往郊区走去。
路边行人慢慢减少,喧嚣被抛在脑后,孤独的路灯在黑暗中坚持不懈地照耀四周。
降谷零看着自己的影子缓缓移动到自己面前,光影交错,身边逐渐安静,只剩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嘶哑的沉吟。
长长的暗红斗篷随风起舞,展开巨大的双翼,宛如吸血鬼降世。
如果真的有吸血鬼就好了。
荒唐的想法咕嘟咕嘟冒出来,一时止不住。
吸血鬼的话,那些事情应该能处理得更好吧。
说不定......那个人就可以活下来了。
他好像,从始至终没有看清过那个人。
作为他们的同期,他会为了救陌生人拼命,哪怕是路边的野猫野狗也能得到他的关照。
作为组织的恶鬼,他会用最残忍的手段干掉背叛者,完美地继承琴酒的优良品德。
知道的时候,居然没有多震惊。像是早已预料的事情——不过理智上能接受,但情感上却感觉遭到了背叛。
影像里的总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却又下手干净利落的少年,好像和总是仰头笑着、偶尔喜欢恶作剧、招人喜欢的青年完全不是一个人。
是伪装吗?
他没办法分辨。
他只能看到青年藏在那片黑暗的波涛中、映着火光的明亮眸子,还有在他面上不断跳跃的阳光,或许还有在病房垂着柔软眉眼,神色恹恹.......
路灯渐渐远了,影子缓缓后退,被黑暗隐没。
降谷零静静走在黑暗里,每一步都像是灌上了铅,沉重无比。
他听着口袋里糖果不断摩擦的声音,感受着无处不在的黑暗,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梦。
梦里,所有人都离他远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游荡,时而午夜梦醒,鼻尖眼前满是血腥味,和一具具被残忍杀害的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他熟悉的脸庞,都是他身边熟悉的人。
而他摸着他们毫无跳动的胸膛,毫无办法,只能从血泊中挣扎着爬起来,抛下熟悉的一切,摸黑一点点挪动着身体。
“Zero好慢啊。”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肩膀,降谷零任由对方靠近,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时鼻尖有些酸涩。
手机发出的白光照亮面前的路。
一只拖地的狼尾再次出现在面前。
“不看路,差点把我们错过了。”
面前的狼尾一晃一晃的。
“爸爸,我们去哪里啊?”
四周安静下来,小孩倒是醒了,牵着自己父亲的手跟着大家慢慢向前走。
“我们去看一个老朋友。”
高大的男人弯下腰,抱起小孩。
“是爸爸的警察朋友吗?”
几人一时无言。
“对,是很要好的警察朋友。”
狼尾拖在地上,说话人的声音淡淡,语调平缓。
一行人终于到了墓园前。
降谷零推开沉重的铁门,面前是层层的石阶,一眼望不到尽头。
石阶上落了残叶,风一吹,叶子随风而去,在风中晃晃悠悠,不愿落下。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叶子被打落,摇摇晃晃地坠落。
藏在斗篷下的手被收紧了。
一层又一层的石阶,湿滑又漫长。
风雨迎面而来,雨水挂上眉梢和眼尾,眼前路模糊又阴暗,石阶旁沉默的墓碑像是黑色巨人,沉沉向下压来。
让人只想要逃离。
其实五年来,他从来没有走到那座墓碑前仔细看过,只是远远望着,看着萩原研二和班长一点点清理墓碑上的灰尘,把遭受风吹雨打的墓碑擦洗得发亮。
直到今天。
一切终于落下了帷幕。
有人说,组织在五年前的那一天已经走向了死亡。
组织彻底失去重要的小恶鬼和他的监护人。
他的监护人从那天开始彻底疯了,日夜不停地执行任务,不断铲除组织里的老鼠,甚至是实验组。
明明实验组才是组织最重要的根本,毕竟乌丸莲耶的目的一直是成为永生之人。
却被那个组织三把手以一己之力搅成了一锅烂粥。
实验组的实验人员死的死,逃的逃,尤其是sherry那个实验组,除了提前叛逃的sherry无人存活。
昨天,那个疯子终于死了。
黑色风衣在围剿下仍然几近完好无损,仅胸口有一道创口,那是诸伏景光拼命换来的结果。血腥味从创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往日威风又骄傲的银发吸满鲜血,如同染血的披风挂在身后,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没人知道他的伤势到底如何。
他只是安静的靠在一堵医院的白墙上,任由血液往下流,在身下汇成血洼。
没人敢轻举妄动,出手彻底了结他的生命。
尽管他是组织的三把手,却是组织当之无愧的top1。
远处待命的赤井紧盯着瞄准镜,却始终没有开枪。
刺骨的寒风中,时间缓慢流逝着,一切像是被无限拉长了,降谷零注意到那人忽然颤动,下意识朝着对方的左手开枪——子弹射穿了手腕,却没有鲜血涌出……他的血已经流干了。
而剩下的组织成员,Rum被当场击毙,Vermouth被发现时已经开枪自杀,身旁只留下了一个U盘和一只枯萎的白玫瑰。几个狙击手都在反抗中死亡,作为gin的司机伏特加早在大战开启之前被组织牺牲,其余组织成员都在逃亡,不成气候。国外的,就是FBI的责任了。
至于乌丸莲耶,Vermouth留下的U盘中交代了他的数个藏身地点。一个孤立无援的老人,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雨越下越大。
黑色墓碑上不断有水珠溅开,向四周弹射。
“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冷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什么?”
降谷零错愕地看向身侧。
一个矮了自己半个头的白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撒娇般地蹭了蹭他被雨水染湿的肩膀。
“好冷啊。”
“我们走吧,太冷了。”
软软的舌尖在发白的唇上轻轻一扫。
酸涩感漫上眼眶,眼前有些模糊,白色的身影在视线里晃了晃——消失了。
“等等......”
向前抓握的手突然被握住,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zero,你还好吗?”
“我......”
降谷零不由自主地向下看去,却见着两颗水珠往下落去。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手的冰冷。
“我...我......”他忽然有些哽咽,满肚子想说的话却不知道和谁说。
他想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好好看,性格也很有意思,对熟人很乖对外人又凶巴巴的,看着特别可爱。
他想说为什么你这么坚强啊,为什么在黑暗里藏着一点都不跟我们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自己扛着,直到避无可避我们才能知道那些事情。
他想说班长和娜塔莉的孩子生了,是一个男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很爱笑,你肯定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还有学校的那只母猫又要生孩子了,不愿意亲近人,最近挠了好多女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管教它?
我养了一只小白狗,很亲人,很黏人,也许你也会很喜欢.......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一条狼尾忽然扫过降谷零身侧,降谷零在一片模糊中看见狼人弯下腰,从墓碑后面拎出一团白色的东西。
“是猫啊。”
降谷零接过诸伏景光递来的纸巾,擦了脸。
被松田阵平捧在手心里的小猫被雨水完全打湿了,趴在松田阵平的胸口打颤,试图朝松田阵平脖子上毛茸茸的一圈爬去。
“好聪明的小猫。”
萩原研二顶着南瓜头罩在一猫一人身上。、
“是因为有毛,所以认成同类了吗?”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
松田阵平解开脖子上的毛茸茸,把小猫包在温暖的毛圈里,往怀里一揣。
“小阵平,会不会冷?”
萩原研二把手里的披风搭在了松田阵平肩上。
松田阵平没有应声,看着眼前的黑色墓碑,眼里却浮现一抹火光。
他至今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本应和他一起死在炮火中。
所以他只是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盯着刺眼的火光,沉默得仿佛一尊雕塑,平静地接受避无可避的灼烧。
他当时想,原来死亡,也不算可怕。
可醒来时,却是白色的病房。
而他,再也没回来过。
“喵呜——”
蜷缩在毛圈里的猫猫探出脑袋,轻轻舔了舔松田阵平的掌心。
“是不是饿了?”
萩原研二揉揉猫脑袋。
松田阵平把猫举到眼前,看到了一双暗红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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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四十章整个故事差不多结束了,后面想着补坑却没想到拖了那么久,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实在很不好意思(抱头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