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自己的身体来安抚崔筠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况且床笫之事自然该有来有往,这样才有利于妻妻生活的长远发展。
张棹歌望着她,吃吃地笑了声:“那今夜我是你的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撬动了压在崔筠心头的千斤石, 她尝到了心潮澎湃、血脉偾张的滋味。
情话果真是最好的前戏,尤其是张棹歌这少有的姿态, 叫人神魂颠倒。
在张棹歌付出血的代价后, 崔筠对未来的忧患意识总算是打消了。
尽管张棹歌不需要,但崔筠还是内疚地给她放了一天假,并暗下决定, 一定要多练, 只要熟练了,就不会因为技艺生疏而叫张棹歌有苦难言了。
张棹歌心头倒是没什么苦, 她还安慰崔筠这都是甜蜜的负担。
崔筠原想就这个“负担”跟她掰扯清楚,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便让这事翻篇了。
……
青溪与夕岚和离的事并没有外传,只不过青溪搬到另一个院子居住的事瞒不住别人,于是就有了许多猜测,但碍于他的身份, 没有人敢跑到他面前来说三道四。
林春在冬训中没能撑过第三次考核被淘汰了, 好在她有了新的活计,不用再担心接下来的日子一顿饱一顿饥了。
她跟青溪不知是真的断了,还是因为果林离别业太近,有顾虑,并没有在张棹歌与崔筠的眼皮子底下频繁往来。
崔筠也没空管他们的事, 她正在等刊印的佛经面世后的成果,是否如她猜测的那般提高楮皮纸的销量。
在崔筠把佛经的消息放出去后, 昭平乡附近的广宁寺是第一个找上门的,目的自然是想借阅她手上的佛经。
来的是广宁寺的主持方丈,可见崔筠手上的佛经对这些僧人的诱惑力有多大。
崔筠让朝烟拿出两卷刊印的佛经给主持,后者看到佛经的态度愈发虔诚,尽管这两卷佛经并非他此次的目的,可他还是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多谢崔施主。听闻崔施主家中还有不少窥基大师译注的经文,贫僧冒昧借阅,一个月内必定归还。”
崔筠这次刊印的佛经是最经典的《妙法莲华经》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的其中一卷,这上面刊印的也是最为佛信徒耳熟能详的内容。
对崔筠而言,越是百姓耳熟能详的东西越好卖,但对已经有不少佛经典藏的广宁寺而言,最没有价值。
崔筠微微一笑:“大师,不是我不愿意出借,只是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些佛经的,还没看完呢。不若等我看完,再到寺中供经。”
主持:“……”
所谓的“看”怕不是刊印。
真到那时候,佛经已经传遍汝州了,他们广宁寺还谈何优势。
他叹了口气,询问崔筠要怎么样才能出借这些经书。
崔筠说:“听闻贵寺也有不少经文典藏,我也想拜读一二。”
广宁寺虽然是以借阅为名,实则还是带回去抄一份放在寺中珍藏——崔筠手里有广宁寺没有的佛经,广宁寺也有崔筠手上没有的佛经,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跟广宁寺交换着抄?
主持的脑中似乎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答应了崔筠。
见识过八关斋会之盛大,同时也算半个信徒的崔筠很清楚佛信徒的钱很好挣。如她预料的那般,刊印的佛经一经面试,纸行的营收便提高了不少。
这时,崔筠收到了窦婴寄来的《正元历》。
《正元历》是建中年间,皇帝嫌弃旧的《五纪历》不准,而让司天台根据观测的天象制定的新历法。
每年十月初一,司天台都会颁布明年的历书。
历书又有皇历之称,是朝廷和百姓确定农时最重要的工具,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备上一份,可见其需求之高。
窦婴寄历书来的用意,崔筠又怎会看不出呢?
她心中既酸涩又高兴,并趁此机会提笔写下书信寄去。
既然阿姊不与她写信,那她便写信给阿姊。
另一边,她让宿雨抄了份历书给刘墩儿刊刻。
佛经可以慢慢来,历书具有时效性,一旦官印的历书面世,那她这边就再也抢占不了市场,可不能慢。
张棹歌忙里偷闲翻了下这历书,发现它跟后世的黄历有不小区别……属于她看不懂的那种,后世那种出现了月份、节气、吉凶、行事宜忌等内容的黄历这会儿还未出现……至少官方印刻的历书里不会出现这些迷信的内容。
还好她可以从系统的面板看日期和时间,不然还得花时间去学习如何看历书。
也幸亏她没有装自己是文化人,哪怕她写得一手好字,又能偶尔说出一些经籍名言,就冲她连历书都看不懂这一点,她是文盲的事也暴露无遗。
……
刘墩儿如今的雕刻印刷技艺愈发熟练,不出半个月,他便刊刻出了份《正元历》来。
十一月初,汝州城的百姓忽然发现明年的皇历居然已经开始售卖了。
往年都是朝廷先颁布历书,送去印刷,再送到各州府,由州府组织人手二次印刷,老百姓才能看到新一年的皇历。这个过程往往要一两个月,置办年货的时候能买到来年的皇历就已经算效率了,有些偏远的地方第二年才看得到新皇历。
因此,对于提前一个多月就能买到皇历这种事,有人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买了一份,发现还真的是新的皇历。
卖皇历的“崔氏皮纸行”也允许大家先验明这是新一年的皇历再买,不会用旧的皇历坑大家。
纸行开张两个多月,已经有不少人打听清楚了东家的背景,对于崔氏,众人是信服的,因此这历书的销量很快就赶上佛经了。
纸行的生意红火,仅一县之隔的南阳县自然也很快就出现了楮皮纸、刊印版的佛经以及历书。
历书的售卖引起了身为县丞的崔元峰的关注,他让人去买了份历书回来,发现不管是用纸还是版面都赶上官印的历书了。
可他很清楚,官印的历书还没开始印呢,这些历书是哪儿来的?
他让人去查,很快就从卖历书的书商那儿得知这些历书都是隔壁汝州在卖的,连古鸦路驿道旁的几个草市都在卖。
书商也是看年关将至,老百姓都需要历书,才斥重金买了许多来这边卖的。
“胡闹,官印历书都未发行,怎可私印历书?!”崔元峰觉得对方这是在挑战官府的权威。
历书也是朝廷用来控制百姓的一种手段,百姓要种地就得知道农时,没有历书他们就无法弄清楚节气、节令,因此官府刊印售卖历书,目的就是让百姓听命服从官府。
虽然朝廷未曾禁止民间私印历书,可那是因为此前没什么人会去干这亏本的买卖,毕竟只有官府才有成熟的刊刻技术,民间的刊印品多粗制滥造,质量低下。
可这精致的私印历书的出现等同打了官府的脸,无疑是告诉官府,民间也有人掌握了如此成熟的刊印技术,他们不再是权威。
崔元峰立马上报县令,要求彻查。
那书商不服,这历书又不是他刊刻的,凭什么禁止他卖历书?
县令也是找遍了朝廷的法令都没找到对应的条文,只能不了了之。
这是汝州那边卖的历书,也就是说那是汝州的事务,关他们邓州南阳县什么事呢?
不过崔元峰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书商卖的纸上竟有崔氏的徽记,而这些楮皮纸与历书所用的纸是一样的!
他意识到什么,便停止了明面上的调查,然后把崔铎找来,说:“你让人去打探一下七娘的动向。”
“怎么了?她最近挺安分的呀。”崔铎说。
无论是宿雨那边的密报,还是齐娘子那边旁敲侧击打听到的,都说明崔筠近来都没做什么。
崔铎认为她大抵是在忙着处理那几顷收回去的农田,更何况他不认为崔筠还能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崔元峰拿出一沓楮皮纸、一份佛经和他从历书中撕下的一页纸,说:“你能看出这三样东西里的共同点吗?”
崔铎先是翻了历书,再看佛经,说:“这字不一样,应当不是说字……那是纸了?历书和佛经都是用的这种纸。”
“那你再看这纸有什么不同。”
崔铎看不出来。
崔元峰便将这沓纸叠起来,给他看侧面印的章。
崔铎大吃一惊:“虽然只有三分之一,但这是我们崔家的族徽吧?”
崔元峰没说是与不是,只说:“这些东西都是汝州那边传过来的。”
崔铎一个哆嗦,立马明白了崔元峰的意思:“阿耶是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七娘捣鼓出来的?她何曾会这些东西!”
“她不会,她那个赘婿也不会吗?”
想到那个他费尽心思才让人学会构造的曲辕犁,崔铎:“……”
“应该不会吧?”他仍不敢相信张棹歌会有这能耐。
“再说这历书能赶在官府刊印之前印刷出来,想必刊印之人很早就将历书拿到手了。能有这般效率,此人在长安必定有人脉,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人脉。”
崔铎哪里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崔筠在长安可不就是有人脉么?那个封为县君的窦婴,听韦兆说她跟宋氏五女走得很近,而宋氏五女又常在宫中行走,历书一经颁布,她们只怕就已经拿到手了。
崔铎说:“那也只能说明七娘或许开了个书坊,雇了人刊刻佛经和历书。至于这纸,大概是从造纸坊买的。”
仅是开铺子和经商,还不至于令崔元峰在意。
但如果崔筠掌握了造纸的技艺,那就不得不令他重视了。
他说:“所以我让你去打听。”
末了,他又提点,“哪怕七娘只是开了书坊,可一直与你有联系的细作却丝毫没有告诉你这一点,就已经说明那人不可信了。”
崔铎的心头突突一跳。
因宿雨之前的确透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导致他过于相信宿雨了,所以他此前没想过宿雨在背叛了崔筠后又背叛他。
如果宿雨真的有问题,那他就得从前培养一些人打进昭平别业内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