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璲躲开了, 那个人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拖着一大堆内脏往林梓鑫病床飞去。
垂在最下方的肠子就像刚才攻击谢璲一样, 直直飞向林梓鑫脖颈。
就在这时, 黑色雾气突然出现,瞬间充斥整个病房,压下了白色雾气。
一个如牛犊大小的红狐撕破空间,悬停在林梓鑫病床上方, 一巴掌就把那人头扇飞了出去。
人头飞去的方向, 一只足有成人高的漆黑怪物缓缓现身, 它站直身体, 张大嘴, 用锋利的獠牙咬住了向它飞来的人头。
中年男人黝黑的脸上出现了异常惊恐的神色,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个怪物是怎么出现的。
红狐一步步从半空走到了地面上, 开始撕咬起头颅下的内脏。
见人头被制住,谢璲这才慢慢靠近。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颤动, 在那血肉模糊的左手上, 有十几道血线从指尖蔓延而出, 连接在红狐和鸦乌婆身上。
细看就能发现, 不管是红狐还是鸦乌婆都是双眼无神的呆滞状态,它们就像是两只提线木偶, 被谢璲操控着行动。
走近之后,谢璲看着地面上这滩东西,眉头越皱越紧。
鸦乌婆和狐仙的獠牙竟也咬不动这个人头和内脏。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飞头蛮?不对,飞头蛮没这么恶心,不会带着一堆内脏飞, 而且这个人头看上去是有意识的状态, 明显会思考。
泽纳布也很惊讶,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制住飞头降状态的他。
飞头降从形态和名字来看都很像一个名为飞头蛮的妖怪,但飞头降和飞头蛮有很大的区别。
飞头蛮是会化为人形的妖怪,最早出现于三国时期,被称作[落头氏]。
它们在人类形态的时候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妖怪,头颅每晚都会自动离体,飞出去吃昆虫。头颅离体对它们来说就像是人类睡觉,在头颅离体的情况下,它们会处于无意识状态。而且这种妖怪十分脆弱,只要把脖颈蒙上,让头颅回不到身体,等到天亮之后,它们就会自然衰弱而死。
飞头蛮这个妖怪除了模样有些吓人以外,没有任何危险性。而且因为模样太骇人、身体太脆弱的缘故,基本一被发现就会被杀死,到现代已经差不多灭绝了。
但飞头降就不同了。飞头降是一种十分危险的邪术,后天修炼而成,需要降头师给自己下降,让自己的头颅脱离身体。
在修炼的阶段,降头师的头颅每晚都会带着消化器官飞离身体,吸食动物或人类的血来强壮己身。
修炼越往后,需要的血液就越苛刻。为了满足修炼,到最后几个阶段甚至不能吸食动物血,只能吸食孕妇肚中胎儿血液。
因为还在孕妇肚中的胎儿是阴阳调和的混沌之物,处于人类与灵魂的交接点,轮回的初始。胎儿身体中既有阴气也有阳气,而且其中的阳气没有任何危害性,轻易就可以消化。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邪修也会选择将未出世的胎儿用作炼器或绘制符咒的材料。
飞头降在修炼到内脏不会被利刃划破的时候,就不需要每晚飞出去吸食血液了,每月只需进食两次血液就可以。
在这个阶段,降头师头颅离体期间,唯一的弱点就是无法行动的肉身。想要将其彻底消灭,需要找到他那没有头颅的肉身,将心脏毁坏。
相传飞头降修炼到最后阶段可以长生不老,即使肉身受到致命伤也不会死去。不过这只是个传说,真修炼到这地步的人应该不存在。
毕竟东南亚几乎各国都是谈‘飞头降’色变。当居民发现附近有动物被吸食血液而死,就会全村或全镇出动,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修炼飞头降的咒师,将其第一时间杀死。所以能在东南亚修炼成飞头降的咒师少之又少。
泽纳布能修成飞头降,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他在暹罗国内被通缉,于是就偷渡到了花国来。然后在榕城偶然遇到了一位商人,那人很欣赏他的咒术,不仅提供大量活人帮他在半年内修成了飞头降,还带他找到了很多鬼物。
而那位商人只要让他做一件事作为回报,那就是帮他杀死榕城林家的所有小辈。
可没想到出师不利……他还特地根据老板给他的情报,找了一个远离榕城的落单的林梓鑫作为开门红,然而却接连受挫,不仅自己养的鬼物全都失去了联系,甚至连自己也被抓住了。
泽纳布看着撕咬自己内脏的这两个野兽,大概知道了和自己老板作对的是什么人。
显而易见,看这两头毫无理智浑身凶煞气息的‘野仙’,这人肯定是东北那边的,应该是马家叛逃的弟子。
东北那边的玄门以出马仙为主,民间又叫跳大神。
东北马家拜野仙为师,每个弟子家里都有个专门的堂口供奉保家仙,他们可以用特殊口诀请有封号的野仙上身。
但据泽纳布所知,正统野仙和出马弟子从不会过山海关,不会离开东北地界。
而且这人驱使野仙的方式也不像是正常的请仙上身,倒更像是操控。
——所以这人绝对是马家的叛徒。他盗取野仙肉身,抹杀它们的神智,逃到了南方来。
等着,等他脱身之后就跟老板报告这件事。如果被玄门的人知道了林家请邪修帮忙,那些正派人士为了撇清干系,绝对不会再帮林家,到时候想处理林家就会简单许多。
想到这里,泽纳布更加努力地挣扎了起来。他将自己的肠子全缠在了那个红狐身上,试图将它拖拽开。
泽纳布能感觉出来,相比于身后那个他认不出原型的漆黑怪物,这个红狐形态的野仙咬合力更差一些。从最弱处击破,就有可能逃脱。
眼看着谢璲越走越近,泽纳布急得满头汗,最后他咬了咬牙,用鬼降术法强行让两只处于隐匿状态中的刀劳鬼现身。
刀劳鬼是他隐藏在最后的暗手,本来是想算计谢璲的,但眼下情况危急,还是脱身要紧。
察觉到术法的召唤,两只猿猴形态的瘦小身影从病房门后现身。
它们一个浑身青绿,一个浑身血红,身上没有任何毛发,除了一张占据了整张脸的大嘴以外,没有任何五官。感知到泽纳布的指示,它们甩了甩镰刀模样的前肢,冲红狐和鸦乌婆发出了一声吼叫。
声音响起,细如牛毛的两根针以极快的速度向鸦乌婆和红狐飞去,然后……然后落在了地面上。
泽纳布:???
这两个怪物竟没有实体?那它们是怎么咬住他的? !
不过他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了,谢璲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他蹲了下来,低头看着泽纳布,眼中的血色凝聚,瞳孔逐渐分裂成一双重瞳。
既然这人头是活着的状态,而且有理智,会思考——那就说明这个头颅内是有魂魄的。
有灵魂就好办了。
泽纳布看着那双俯视着自己的血色重瞳,莫名恍惚了一下,感觉好像有大片的血水兜头浇下。他被浸没在无边的血色中,几乎窒息,生前的所有记忆如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从泽纳布的记忆中退出,谢璲的表情十分复杂。
就像那个张达道一样,泽纳布的记忆也被模糊了一部分,雇佣他的人十分谨慎。
而且这个叫泽纳布的咒师,他平时和他老板居然是用泰语沟通,谢璲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那人接下来针对林家布置了什么行动。
啧,如果能用实时翻译软件就好了。谢璲很不擅长外语,当年他考英语四级考了两次才过。而且泰语语速太快,发音也很奇怪,就算谢璲想复述出来也做不到。
明明是老板,为什么要迁就外国咒师的语言——拿出身为老板的气势啊,是你雇佣他又不是他雇佣你,在花国难道不应该说汉语吗?
可恶,除了知道这个泽纳布住在哪,知道这次针对林梓鑫的只有他一人以外,就没能获得什么有用情报了。
一无所获,有点生气。
谢璲抓着泽纳布的头发,把这个痴呆状态中的暹罗咒师拎在了手中。
红狐和鸦乌婆功成身退,又被谢璲重新扔回到了阴阳间隙中。
解除了那两只刀劳鬼身上的控制后,谢璲将它们也塞进了影子里。
影子依附太多鬼物的话,谢璲也会感到疲累,等过几天他得去趟临川市,把影子里的一目五先生和刀劳鬼重新扔回山上去。
随着泽纳布失去意识,病房中那仿佛被世界孤立出去的感觉逐渐消退。
谢璲连忙加快了动作,小跑着来到了林梓鑫旁边的病床前,扯了下了床上的床单,准备把泽纳布包起来。
毕竟这一个脑袋下面挂着一串内脏的葡萄造型实在是有些吓人,如果被医院监控拍到了他手上拎着这一团这个东西,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林梓鑫第二次悠悠转醒。
他看着黑暗安静的病房,轻轻松了一口气。
刚才发生的一切果然都是梦,也就只有梦境才会那么没有混乱,没有逻辑。
谢先生怎么可能是鬼呢,谢先生可是帮他们林家解决祠堂事件的高人,他肯定是被鸦乌婆和狐仙吓得出现幻觉了。
林梓鑫挠了挠头,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一转身,就和正在隔壁床打包人头的谢璲对上了视线。
林梓鑫看向谢璲血淋淋的左手,看向被谢璲薅着头发拎起来的那颗人头,看向头颅脖颈下那些高高低低挂起来的大小不一的内脏,缓缓眨了眨眼。
谢璲手中的人头也缓缓眨了眨眼睛。
林梓鑫默默捂住了心口,又晕倒在了床上。
太好了呢,谢先生的确不是鬼,他应该只是个杀人狂而已。
看着又晕过去的林梓鑫,谢璲连忙加快了手中的打包动作。
他发誓他绝对没有故意吓林梓鑫的意思,只是这位倒霉蛋醒来的时间也太巧合了,如果他再晚几十秒醒,他就打包完了。
在谢璲把包着人头的白床单扔到床底后,病房也恢复了正常。
谢璲连忙按下了呼叫铃,守在护士站的护士们再次冲了进来。
这次都不用谢璲说什么,领头的护士长就有些无语地把他推了出去:“你看看患者这波动异常的心率,为他的身体健康着想,您请一个护工行吗?患者经不起再次惊吓了。”
谢璲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的,麻烦您给我个护工的联系方式。”
他很快就找了个护工阿姨看着林梓鑫。为了防止护工阿姨太勤快,打扫床底,谢璲还留了一个小鬼在林梓鑫床底,拜托它用鬼遮眼遮蔽住床底下包着人头的白床单。
之后谢璲就放心地离开了医院,往泽纳布租住的地方走去。
头颅已经被控制住,再处理那个没有头颅的身体就很轻松了。
泽纳布租的房子就在城中村,而且比较巧合的是,他租的地方和谢璲租的房子就隔了一栋楼,谢璲在翻阅他记忆的时候一眼就认了出来。
谢璲操控小鬼穿门进去帮他开的锁。
进屋后,谢璲没有触碰泽纳布的行李和其他物品。为了不在屋中留下太多痕迹,谢璲直接用血咒化掉了那个没有头颅的身体,连残留的液体都擦干净带走了。
城中村失踪个人简直太正常了,除了房东没人会在意。
有的租客付不起房租,实在拖不下去就会偷偷溜走。还有的欠债被债主找上门来,连夜逃跑的。甚至还有过流浪汉撬开未出租的房子当自己家居住好几年,房东让他搬出去,流浪汉反而向房东要装修费的事情。
类似这样的事数不胜数,而且城中村人流量很大,在这里租房子的人从不会在意自己的邻居什么时候换了一个。
而且泽纳布是个非法入境的外国人,还是个通缉犯,和谢璲没有任何交集。就算房东报警,执法队也查不到他头上。
之后谢璲就回到了医院,继续陪护林梓鑫。
在泽纳布的身体死亡后,他的头颅也化作了一滩血水。被血水浸泡的床单是洗不出来了,谢璲就直接花钱把隔壁病床的床上用品全都买了下来。
林梓鑫第二天中午才苏醒。他醒来后,谢璲第一时间跟林梓鑫要了他朋友号码,让他朋友把那价格吓人的高级跑车从郊外开回到了市里。
这次林梓鑫清醒后,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虽然有护工看护,但谢璲也一直尽职尽责地守在林梓鑫身边,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陪着他……即使林梓鑫曾委婉地说过不想让他陪。
林梓鑫在住院期间,经常会看着谢璲欲言又止。
他看着谢璲皮肤光洁完好无损的左手——人类的手在被剥了一层皮之后,是不可能一星期就愈合的,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伤疤……所以都是幻觉。
没错,都是他的幻觉而已。
林梓鑫努力地催眠自己。
他没有冒犯过谢璲,也没有伤害过谢璲的利益,所以谢先生绝对不会伤害他。
林梓鑫发誓,从今以后他要好好学习,健康作息,再也不看直播,永不接触灵异相关,努力做一个礼貌且对社会有贡献的好人。
这种近距离接触灵异事物的刺激,经历过一次就足够了,他完全不想再来第二遍。
住院的这一个星期,林梓鑫瘦了一大圈。这段时间和谢璲朝夕相处,对他来说是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直到出院,他也没敢问谢璲那个人头是怎么回事。
谢璲并不知道林梓鑫这一星期那复杂的心理活动,也不知道在经过这次洗礼后,他的这位榜一大佬要卸载直播账号,准备洗心革面当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谢璲正在为那突然发过来的邀约短信而感到焦虑。
就是那个灵异探险综艺的邀约。
距离综艺录制还有半个月,今天陪林梓鑫出院的时候,谢璲手机上收到了一个来自雅韵娱乐公司的短信。
那个短信内容就是让他去昭萍市电视台。
在正式录制之前,他需要提前和其他嘉宾熟悉一下,由节目组导演为他们讲解综艺的大概流程和出发前需要带的东西,然后再录制一个自我介绍短片。
谢璲虽然有些轻微社恐,但他焦虑的不是和其他嘉宾互相认识的这个环节,也不是录制自我介绍,而是【重回昭萍市电视台】这件事。
他曾是昭萍市电视台的主持人。
就在不久前,年节才过,他刚回岗位没两天,刚收到家里出现变故的消息的时候,电视台就突然莫名其妙地把他辞退了。
而且他被辞退的理由还很离谱,听同事说是台里要空降过来一个公子哥,正好谢璲的上司看他不顺眼,于是就让他腾一下地方。
谢璲也想过劳动仲裁,但看着上司那副‘我上面有人’的嘴脸,想着即使在电视台继续呆着也可能会被穿小鞋,他还是默默咽下了这口气,拿着补偿工资离开了。
虽然因为被电视台辞退他才开启的直播,几天就筹到了治疗费,但谢璲还是很不舒服。
他真不想回电视台,更不想看到他那个秃顶领导。
那个秃顶领导快成他心理阴影了,谢璲真的很讨厌那种拖着官腔说话,动不动就上纲上线教育人的中年油腻大叔——总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喜欢说教,擅长画大饼,还经常用‘为你好’‘为了锻炼你’的话术压榨手下。
谢璲完全没想到,雅韵娱乐这期灵异探险综艺会选择和昭萍市电视台合作。毕竟昭萍市是个小破地方电视台,他本来以为他们还会和闽江省电视台合作的。
唉……钱难挣,不去不行。
希望这次回电视台不要遇到他前领导。现在没有职位压制,如果那死秃子敢冷嘲热讽,谢璲可能真会控制不住自己想骂他冲动,到时候场面就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