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
一大早, 叶宅。
膳厅内,叶羁怀跟路石峋和阿福正坐在桌边安静用早饭。
桌子正中央摆着个水盆,里头插着一株昨日路石峋不知从何处采回家的莲花。
日子一天比一天燥热起来,路石峋仰头灌了一大碗冰绿豆粥, 放下碗便望向对面的阿福:“不够甜。”
阿福原本脸还埋在碗里, 拔.出来没好气道:“你又不好甜口。”
路石峋没再多说, 下了桌几步跑去后厨, 没一会儿抱着糖罐子回来。
“义父, 我给你加点糖!”
叶羁怀淡笑着任由路石峋往他碗中倒糖。
阿福却看不下去了, 忙道:“嘶……祖宗诶,少倒点!齁得慌!”
路石峋立刻停手。
阿福这才收了桌上的空碗,眼不见为净,撇着嘴跑了。
路石峋还抱着糖罐, 盯着叶羁怀的绿豆粥碗, 琢磨他的糖究竟是放多了还是放少了。只听他义父的声音忽然响起——
“如今宫里的莲花,也开得正好。”
路石峋闻言,抬眼愣看向叶羁怀。
但叶羁怀并没看路石峋, 而是用勺子舀起一小勺冰绿豆粥, 放进嘴里。
路石峋还在想叶羁怀的这句话, 都忘了问他义父甜度如何, 等他反应过来时, 叶羁怀碗底已经空了。
叶羁怀很快便换上官袍,上朝去了。
路石峋一直跟到宅子门口, 对着叶羁怀背影喊:“义父, 师父跟徐大人都不在, 你一个人定要当心!”
路石峋举了举扇子表示知道了, 便走进轿夫掀起的帘子里。
李闻达和徐千这两日都不在京城。
李闻达说京城这太平日子不是人该过的, 实在憋得慌,于是自请去守边疆半年,刚出发不久。
徐千则是得了叶羁怀授意,去地方考察武举改革了。
叶羁怀任职吏部右侍郎三月来,除了抄家金直,准备修祭坛,应付那些前来拜码头的人以外,主要做了两件事。
其一,是修订官员薪俸条例,修后,那些立有军功的武将可在皇帝一时兴起的行赏之外,按照军功大小,依例得到朝廷银钱或土地赏赐,即日起执行。
至于军功评判标准,叶羁怀带头草拟的细则足足已有上百条,既避免了不公,也尽量杜绝了钻空子的行径。
其二,叶羁怀借修祭坛一事,同礼部拉近了关系。在他的推动下,礼部应下武举改革一事,一方面降低学生报名参考标准,不硬性要求父辈必须军籍,还扩大了招考地区划分,另一方面是在考核中增加策论比重,选拔时更加注重武官的军事理论素养。
今日下朝后,叶羁怀只剩下独自一人。
因为李闻达与徐千都不在,叶仕堂向来谨慎,自从儿子升官迅猛后,更是十分注重避嫌,便也早早走了。
但叶羁怀却没落单。
因为陆果真是被叶羁怀逼急了,叫陆昭如今也需得跟着他老爹一同上朝,虽不知能坚持多久,但这几日反正都给了正泰帝面子,亲自来上了朝。
然而下朝后,陆昭并没跟随他父亲那一大帮老哥们离开,而是凑到了叶羁怀身边。
就在这时,应典也走了过来。
应典是陆果的人,平时去陆家比回自己家还要勤,可陆大公子却好像并不喜欢这位自己父亲的得力干将。
眼见着应典走了过来,却对叶羁怀道:“叶兄,今日与我同去快活林吧。”
叶羁怀这时看见,走来的应典脸上又有了新的青肿痕迹。
其实三月前他就发现,这位应大人的脸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淤青,有时是在脖子上,这淤青刚消下去几日,便又会出现新的。
但叶羁怀并未盯着那些伤处看,而是毕恭毕敬道:“应大人,有何指教?”
陆昭这时却又忽然道:“叶兄我们不如去郊外狩猎吧?我新得了一柄大弓,足足有十斤重!”
叶羁怀知道陆昭就算不喜应典,也不会有意叫应典难堪。因为陆大公子还懒得耍这种心机。
然而应典的脸色还是少有地变了几变。
接着才对叶羁怀道:“叶大人,不敢谈指教。只是三月前那几个箭厂胡同闹事的学生今日从诏狱转移至天牢,应某前来,只是想问问叶大人是否有话要托应某带到?”
应典如今任职刑部。然而这种押解犯人的小事,却不该由他经手。
叶羁怀对应典道:“应大人说笑了,羁怀怎会与朝廷要犯有牵扯,就算这些人原本是想要羁怀的命,刑部也替羁怀讨回了公道,这还要多谢应大人。”
应典忙道:“不敢不敢。是圣恩浩荡,与锦衣卫同僚们辛苦。应某岂敢邀功。”
应典又寒暄了几句,却没得到叶羁怀的任何正面回应,陆昭还一直在旁打岔。
终于不久,应典拱手向叶羁怀道了别。
然而陆昭却有些狐疑地皱起眉。
他虽不爱关心官场这些破事,然而叶羁怀在箭厂胡同遇刺一案他也有所耳闻。
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个应典什么德行。
他去他爹书房次数不多,然而几乎回回都能撞见应典给他爹献计。
这位应大人献出的计策,不是贿赂哪个政敌在外的小情人,就是教训哪个不肯听他爹话的官员在外的私生子。
总之,论恶毒,这位应大人绝不输他跟他爹,论起心机,在他见过的人当中,这位应大人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故而这个应典忽然来找他的叶兄提起这么一茬,实在叫人不得不揣测,当中有什么阴谋。
叶羁怀同陆昭在大殿门前辞了别。
因为他今日还要去见太子。
然而就在两人分开不久后,应典却从宫柱后头走了出来。
应典望着叶羁怀远去的背影,唇角弯起僵硬的弧度。眼底却竟然毫无一丝笑意。
叶羁怀独自往楚旸处去。
他今日走的是一段背阴宫路,这段路与太子讲读之所实际只有一墙之隔,开有一处直通的小宫门,但平日都是锁着的。
叶羁怀步子不疾不徐,只是刚走了没一会儿,便感觉从身后刮来一阵嗖嗖冷风。
已经入伏,这样的阴寒就算在宫墙遮蔽下也属十分不正常。
而就在这时,叶羁怀看见,在他对面,忽然走来几个身穿囚服的人。
这些人虽穿着囚服,形貌邋遢,却无憔悴之色,手里都拿着刀枪棍棒,佝偻着背,朝他发狠地看了过来。
那些眼神无一不凶恶贪婪,仿佛在看什么可口的猎物。
叶羁怀缓缓停下步子。
宫外。
刚刚走出宫门的陆昭越想越不对劲。
他招呼了几个等在外头的小厮,还叫这些人拿上手边能用的家伙,又急急掉头往宫里赶。
与此同时,距离叶羁怀所站立位置几个宫殿外的一座屋顶上,一身黑衣的少年正双手叠在脑后仰面躺着。
烈日当头,少年的目光却比那日头烈上千万倍。
口中,还咀嚼着一瓣新摘的粉嫩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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