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体育馆广场。
作为A市市民免费的休闲娱乐场所之一, 每逢周末,天气晴好时滑冰的、放风筝的、路过去少年宫上课的、摆摊的人数不胜数。雨天的人相对少点,但架不住体育馆临环城河公园, 不少小情侣牵手散步在绵绵细雨中,别有一番情趣。
而比起以往雨天的萧条,这个周六的小雨中, A市体育馆广场上零零散散聚集了些叼着烟穿宽松短袖的男人。
离得再近点, 他们就会主动凑过来:“大妹子,票子要伐?”
过路人诧异:“没听说最近有明星来A市开演唱会啊?”
歌手们大多都会把演唱会安排在人流量较多的暑假或者寒假,五六月是淡季,毕竟没有学生党会在上学的时候跋山涉水来看演唱会。
黄牛啧了一声:“是选秀噻!”
他把手中一沓卖不出去的票拍在手背上:“都是潜力股, 等以后红了就一票难求啦,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舞台质量很高的呦!”
黄牛见路人还在犹豫, 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大骂节目组。
按理说, 人家选秀最开始的公演都是要现场投票的,在网上招募一下, 有的是人,但节目组想着场馆都租了,为什么不开辟点观众席呢?
于是就在网上开票,把票倒卖给黄牛,结果——
这不砸手里了!
路人正要不耐烦地婉拒, 余光忽然瞥到有辆大巴车缓缓地驶入了车道, 正停在体育馆的门口, 没一会儿,大巴车的门缓缓打开, 一个穿着JK短裙的女生从里面跳了出来。
然后在接下来的三分钟里,车门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你永远不知道下个出来的是什么类型的美女。
有蹦蹦跳跳穿着短裙可爱的,有安静温柔穿着长裙优雅的,有清冷漠然一袭黑色晚礼服高高在上的,有性感美丽戴着猫耳朵撩人的,还有——
路人的眼睛都直了:“怎么还有穿古装的,那是水袖吗?好仙啊……”
最后从大巴车上下来的就是《牵丝戏》AB两组。
B组一水的旗袍,衬得身形优越,腰是腰腿是腿,眼尾勾人地上挑,浓妆艳抹带人领略民国梨园风光。
A组——也就是“天生一对”组则穿着汉服戏装,袖口上缀着一段白绸,是为水袖。六人化木偶妆,柳叶眉樱桃嘴,眉间的花钿更衬得妆容精致,一颦一笑间,皆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节目组在车门口架了台摄影机,拍得就是练习生们陆陆续续走下车的场景,等走出了镜头,六人皆是松了口气。
宋江江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这头饰重得要死,我们不会要一直戴着直到录制结束吧?”
乔月年纪小,绑得双丫髻,发绳上缠着小小的铃铛,走动间有清脆的声响,她觉得新奇,也喜欢这身装束,便宽慰宋江江:“也不是啦,录制结束后还要拍公式照的。”
宋江江:“……谢谢你的宽慰,我觉得可以直接上吊了。”
沈昕面色沉了沉:“这可不兴说。”
宋江江感动:“我就知道昕姐在乎我。”
沈昕嗯了一声:“你现在的衣服是红的,还是古装,上吊就成厉鬼,不妥。”
宋江江:“……”
她向季昭控诉:“昭昭!你看她!”
季昭穿惯了这个时代的简便衣服,再穿古装实在觉得别扭,但毕竟也穿了那么多年,水袖一挽,气场全开,开口却是:“我一不是队长二不是C位,她不归我管。”
宋江江下意识就看向喻澄。
喻澄毕竟是C位,穿的比她们都要显眼,盈盈一握纤细的系着玉佩和长剑,环佩叮咚,绑在发上的红色绸缎随风飞舞,端的是鲜衣怒马英姿飒爽。
察觉到宋江江看过来,喻澄黏在季昭身上的顿了下,也仅仅这么一下,又无动于衷地继续跟着季昭往体育馆里走。
宋江江:“……”
好冰冷的世界,离开了。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郑冬晴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想多了伤心。”
宋江江麻木:“安慰的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在观众还没有入场前,练习生们在节目组的组织下又马不停蹄地进行了一次带妆彩排,然后回到后台休息间按分组排排坐,等着化妆师来补妆。
她们的对面是台一百寸的电视机,正在直播着观众们进场的实况。
何雨檬紧张地在季昭旁边抖腿:“你们、你们都不紧张的吗?为什么你们队的C位这么像去打仗的啊?练习室彩排的时候你们藏私了是不是?”
季昭莞尔:“没有。”
何雨檬继续抖腿:“哇!你笑得好可怕!肯定藏私了!”
季昭:“……”
她纳闷地摸了摸唇角,问喻澄:“我笑得很可怕吗?”
喻澄坚定摇头:“不可怕。”
季昭手动把唇角扬起来,小声说:“之前上朝的时候,她们也说我笑起来有点可怕,你又说没有,我该信谁?”
喻澄认真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季昭垂眸。
“拉倒吧你!”宋江江从后面在两人中间探出头:“今天早上你还骗昭昭说便利店没冰没法做冰咖啡了呢!”
喻澄:“……”
季昭:“……”
她抬眼,一脸和善地看着喻澄。
喻澄眼神闪烁:“你、你最近不能吃冰的。”
宋江江左看看右看看,嘴角下拉,白眼上翻:“呦呦呦呦呦呦还最近不能吃冰!秀恩爱给随看呢?你们尊嘟假嘟?”
“什么尊嘟假嘟?”和谐的队内谈话中,突然插进来个陌生的声音:“聊什么呢?”
宋江江一秒坐直:“副导演好!”
副导演点点头,旋即笑眯眯地转向季昭:“昭昭,趁着现在还没开始录,你去采访下大家,问题我已经找人写好了,你随机采,采到正式开始录制就行。”
季昭接过副导演递过来的卡片,盯着上面的问题看了会儿,突然觉得四下安静。
她顿了下,抬眼。
副导演还在笑眯眯的看着她。
季昭问:“你还有事?”
副导演的笑容一僵:“没事了啊……”
季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换了个坐姿,虽然没说话,但是所有人都从她的肢体语言中清晰地看到了一句话:“没事了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副导演心里一梗:“那我先走了。”
季昭:“不送。”
副导演:“……”
其她练习生:“……”
陈杏子喃喃:“昭昭,你!是我的神!”
“真没礼貌!”不远处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嘲讽声,童薇不顾唐歌在旁边拉扯劝阻她,扬声道:“别拦着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轻狂的样子!”
唐歌在旁边抽了抽嘴角:“不是吧大姐,你浣碧啊?”
童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难道不是吗?季昭昭你是倚仗着季家还是倚仗着喻澄给你撑腰,你敢这么对副导演说话?像你这样没有素质的人,也配在第一?”
休息间里一片死寂。
众练习生们面面相觑,对这样当面撕逼的经验不足,有些藏不住事的跟队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季昭抬手拦住要发作的喻澄,她慢吞吞地站起来:“你说我在第一名?”
童薇:“?”
季昭招呼了声follow Pd让她跟上,穿过人群走向童薇:“投票通道是今晚零点关闭,这次公演我们组赢了,那我的C位应该更稳固吧?”
何雨檬抗议:“喂——在说你们组赢了之前,至少加个如果尊重一下对手吧!”
“安静。”季昭晃了晃手臂,把手从水袖中晃出来,接过follow pd递来的话筒,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的加深愈发惑人:“我喜欢这个结果。”
童薇:“……”
为什么每次嘲讽季昭昭,她都抓不到重点!
她颓然地坐下,觉得自己需要静静,余光却瞥到唐歌站了起来,季昭昭坐到了她的身边,紧接着话筒就递了过来。
童薇:“?”
她匪夷所思:“你干嘛?”
季昭一脸理所当然:“副导演让我找人采访,你没听见?”
童薇大惊失色:“你找我?”
季昭眉头微皱:“你不是人?”
童薇:“……”
季昭低头看了看手卡,见童薇还想说话,她把话筒往旁边移了移,面色不改:“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拒绝。”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在这么多镜头下面,已经丢过一次脸了,不要再丢第二次。否则——”
童薇咽了咽口水:“否则什么?”
季昭歪了歪头,发髻上的步摇随着晃动,她笑:“否则镜头都不好剪了,不是吗?”
童薇闭了闭眼:“你问。”
季昭一脸“这才听话嘛”清了清嗓子:“这次的分组中你在队里不是C位也不是队长,你觉得你们队的C位配得上C位吗?”
Follow pd:“???”
她怎么不记得手卡上有这样的内容?!
季昭摊摊手:“开个玩笑。”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童薇一眼:“不过看你的表情,好像真的对你们队的C位有意见?”
童薇队的C位就在旁边:“是吗薇薇?”
童薇连忙笑着安抚:“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对你有意见呀?你是我们队实至名归的C位,你不要听季昭昭——”
话没说完,季昭已经站起来,走向下一个被采访者了。
童薇:“……”
诬陷完别人就跑?
季昭坐到何雨檬身边:“请问你输了后会哭吗?”
何雨檬:“……我再说一遍要加如果!”
季昭:“所以是会哭,对吗?”
何雨檬:“……”
她现在就想哭。
季昭转身面向沈昕:“昕姐,给大家展示一下高情商发言。”
沈昕面无表情:“我求求你不要再让我展示高情商发言了我情商太低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卖弄了求求你了!”
季昭:“满分。”
沈昕:“……”
她好像那个过年的时候被迫表演才艺的小孩,谁懂?
季昭把话筒递给宋江江:“表演下弹舌。”
宋江江:“……”
她懂。
季昭的采访效率是follow pd没想到的,节目组本想让她随便采访两个练习生,作演出开始之前的过渡,却没想到季昭用了二十分钟,从休息室的这头转到那头,硬是把108个练习生都采访了一遍。
虽然问题都很简洁,完全不按台本上走,但是却意外的有看点,采访出了练习生们最鲜活的一面。
最后,季昭坐回自己的座位,随手把话筒递给喻澄。
喻澄接住。
季昭说:“我没问题了,你自己对镜头说句话。”
喻澄说:“好。”
她看向镜头,粲然一笑,眉眼飞扬:“我们会赢的。”
采访到此结束。
何雨檬已经无力吐槽了,更别说她们队还出了个叛徒——邵珂星星眼看着喻澄:“她说她们会赢哎~!”
丁言轻轻地揪了下她的耳朵:“是赢我们哎。”
邵珂:“哎哎哎!疼!”
采访结束没多大会儿,体育场里的灯也跟着黑了下来,聚光灯打在舞台上,程非晚从舞台幕后走上来,挥着手跟观众们打招呼:“大家晚上好!”
台下一阵欢呼。
导师们的粉丝多,黄牛手上的票大多倒卖给了导师粉,以至于镜头在观众席上扫过,十个人里面有五个是程非晚的粉丝,三个是林梦溪的粉丝,两个是丁川的粉丝,真正为了练习生而来的寥寥无几。
在程非晚的介绍下,导师们一一上台,台下的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场子立刻被点燃了。
程非晚在团里是队长,控场能力是出了名的,稍作安抚了下观众,就开始按照节目组的流程走:“在我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舞台,现在《遇见》AB两组已经在上面候场,现在,请把舞台交给《遇见》A组!”
主舞台的灯光暗下去的同时,程非晚右手边的舞台灯光亮起。
烟雾蒙蒙里,倚在三脚架钢琴旁的练习生垂下眼眸,声音轻灵空荡:“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woo好听!”
“我的妈呀,简直是天籁!”
“我要被唱哭了。”
在休息室候场的练习生们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及时给反应,虽然有点夸张,但后期发挥的空间大,follow pd还在旁边鼓励她们:“表情可以再夸张点!”
季昭抚掌:“确实好听。”
《遇见》这首歌是纯vocal,发挥受限制,但也同样的,不容易出错,如果能把观众代入进去,惊艳全场是不在话下的。
《牵丝戏》AB两组是第四个出场的,在第三组上台候场时,她们就先到入场处等着了。
十二个人。
六个古装美人,六个旗袍佳丽,聚集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时空错位。
宋江江终于忍不住问对手组:“《牵丝戏》唱的是木偶傀儡戏,你们穿旗袍是怎么想的啊?典故你们没看过吗?”
何雨檬一愣:“什么典故?”
“就是那个余少能视鬼,尝于雪夜野寺逢一提傀儡翁……”宋江江卡壳了下,求助季昭:“后面是什么来着?”
季昭自然地接道:“尝于雪夜野寺逢一提傀儡翁,鹤发褴褛,唯持一木偶制作极精,宛如娇女,绘珠泪盈睫,惹人见怜。”
对手组瑟瑟发抖:“你们、你们别说了。”
“天生一对”组:“?”
对手组:“你们这样很像傀儡会说话啊啊啊!”
“天生一对”组:“不然呢!”
丁言清了清嗓子,代表自己的队伍致以歉意:“这个故事我们是听过的,傀儡翁演了一辈子的木偶傀儡戏,临了了却遗憾一辈子只做了这么一件事,于是怪上木偶了,手一扬,把木偶烧了取暖。”
“谁知那木偶忽然动了,悠悠一拜,朝傀儡翁作了个揖,扬起含泪的脸儿,突然笑了笑,咔一下碎入碳灰。”
傀儡木偶戏的典故讲到这里,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何雨檬打了个激灵:“谁在笑?”
便见对手组六人同时抬手作了个揖,扬起脸对她们一笑,带头的叫季昭昭的那位,眼尾泪痣惑人,朱唇微启:“是这样笑的吗?”
何雨檬小分队:“……”
啊啊啊啊啊啊不带比赛前这样搞对手心态的啊!有没有点公德心啊!
直到《牵丝戏》AB组在暗下来的场馆里走向自己所在的舞台,何雨檬小分队才勉强平复了心绪,互相打气决不能被对手影响了心态。
平复好后,越过主舞台往A组的舞台看去。
昏暗的光里,勉强能看到A组的布景——似乎是搭了个戏台子,戏台不大,往上还有二楼,檐角上缀着流苏,再往下是一间房,A组的人正在忙活着找定点,七手八脚的,看起来跟这个舞台不是很熟。
何雨檬冷笑:“让她们练习室彩排和带妆彩排的时候藏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丁言提醒:“别太在乎她们。”
何雨檬:“……”
很难不在乎!
主舞台上已经结束了上一轮投票,程非晚正在跟另一个主持人讲着《牵丝戏》的舞台串词,讲的正是刚刚AB两组温习的傀儡翁和木偶的故事。
“今天在舞台上,我们的练习生将要用自己的理解诠释这个故事,”程非晚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场馆:“下面有请喻澄、季昭昭、沈昕、宋江江、乔月、郑冬晴为大家带来歌曲《牵丝戏》,有请!”
主舞台的灯光暗下去,A组的舞台却没有亮起。
就在观众们纳闷的时候,《牵丝戏》的前奏响起,悠扬的古筝声里,某一处忽然亮起灯光,宋江江坐在梳妆台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动作机械,开口定调:“嘲笑谁恃美扬威,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另一处的灯光亮起,乔月从放木偶人的立柜中走出来,发髻上的铃铛轻响:“帷幕间灯火幽微~”
两人对视合唱:“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台下的观众终于反应过来,齐声为这个舞台创意欢呼,在休息室的众练习生们也起哄:“天生一对!你们天生一对!”
舞台的另一侧再度亮灯,被安放在木偶架上的沈昕机械地动了动胳膊,水袖轻挽:“没了你才算原罪,没了心才好相配~”
“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
灯光蔓延,站在沈昕身边的郑冬晴也被照拂到,她和沈昕合唱:“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大屏幕上的镜头一转,灯光从舞台的正中央打下来,照亮一方棋盘,季昭和喻澄相对而坐,季昭手持眉笔隔空为喻澄描眉,朱唇微启:“是你吻开笔墨,染我眼角珠泪,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他们迂回误会,我却只由你支配,”
喻澄唱着,跟季昭一起站起来,同时走位,喻澄走到了戏台上,而季昭则走向二楼,和早已在点位上站好的乔月和郑冬晴并排而站。
随着喻澄落下一句“问世间哪有更完美~”,婉转的戏腔响起:“兰花指捻红尘似水,三尺红台万事如歌吹~”
台下一片哗然。
“我靠!我看傻了啊家人们!”
“二楼那三个木偶其实是傀儡师?她们在隔空牵线指挥戏台上的木偶傀儡?”
“啊啊啊啊啊戏腔一响,整个舞台都变得鲜活生动了,而且这三对台上台下好默契啊,完美卡点,我靠!怎么中间那个飞起来了???”
舞台上,动听悠扬的戏腔里,戏台上的沈昕、喻澄、宋江江三人隔空跟着二楼相对的指引做着动作。
而就在这时,季昭昭忽然抬手,受她指挥的喻澄腾空而起,在空中转起圈来,一圈又一圈,裙摆跟着发上的红绳一起在空中飞扬——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喻澄旋转着缓缓地落在戏台上,像是被牵引着的傀儡般朝二楼木讷地作揖:“你一牵我舞如飞,你一引我懂进退……”
“苦乐都跟随,举手投足不违背,将谦卑温柔成绝对。”
而隔着主舞台的与A组遥遥相望的B组,全队在喻澄飞起来的瞬间集体傻眼了,在确定了喻澄起飞绝对没有靠威亚后,何雨檬简直要哭出来了。
她悲愤:“也妹人告诉我对手会飞啊!她随随便便起飞有飞行许可证吗!!!”
队友们:“……”
心态,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