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牢房里充斥着血腥味,地面上是一层又一层凝固的暗色血液。一名小药修匆匆赶来,为三秋进行医治。
天机阁的人每日取三秋的血,甚至用刀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从灵根上刮下粉末进行研究。作为剑修的魁首,若不是因为独自修补结界受了伤,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到今日这番田地的。
可惜,没人感念他的恩情,没人来救他。这位小药修来医治他,也不过来吊着他的命,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罢了。
三秋:“帮我……”
这是他第一次求人,从前,他一直是对别人施以援手的那方。
“剑尊,我也想帮你,可是我……”
可是我怕死啊!
三秋剑尊孤身犯险,修补结界,那是他不怕死,但是他怕啊!
修土心虚地低下头,匆匆收拾好药箱:“对不起剑尊,你再忍忍吧。”
暗无天地的狭小房间里,又只剩下三秋一人。
人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久了,是真的会忘记时间,之前他还能根据那些人来折磨他的次数判断过去了几天,可忽然有一天,这些人不来了。他之前每天都在祈祷他们别再折磨他了,可他们真的不来了,他又被另一种恐慌笼罩。
他好像被抛弃了,被所有人抛弃了。
他甚至忘记了自已是正道魁首,是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天下苍生的化神期修土,他觉得自已一定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会受到这样惩罚。
所以他做了什么呢?
他在所有人都不愿意去修补结界,生怕削弱自已宗门实力,又因为害怕魔族侵犯,互相踢皮球的时候挺身而出,去修补了结界。
原来,这是他做错的事情吗?
牢房长时间无人打扫,除了老鼠乱蹿外,还有很多蚊蝇乱飞。里面的恶臭味不知是那些血垢发出的,还是来自于他自已身上的伤口。
外面很吵,天机阁好像发生了什么大动乱,三秋趁机跑了。
在他最为狼狈的时候,他捡到一个孩子,一个天生剑骨的孩子。他的根基在天机阁的折磨下损毁了,作为一个涉猎过几乎所有法术的剑修,他立刻就想到夺舍和换灵根之类的术法。
可他的恶念只有一瞬,他将萧酌言带回山里悉心抚养,甚至因为自已最初的可怕念头格外宠溺萧酌言,三秋剑尊护短的名声就这样传出去了。
后来,那只雄虫的声音频繁出现在三秋的脑海里,他反复说三秋遭遇的不幸和那些修土的冷漠。
“你看看你现在,曾经的修真界战斗力巅峰,现在的真实水平够筑基吗?”
“灵力再这么流失下去,你会变成普通人吧?”
“啊,不对,应该是变成死人。你活了这么久,要不是修土而是普通人,现在已经死了。”
“你可是为了救他们诶,可他们会感谢你吗?他们甚至连一点愧疚都没有!”
“你那个小徒弟倒是天赋异禀嘛,你真的甘心吗?”
三秋经历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终于在某一天,在萧酌言身上种下了噬魂花。这种花不要命,只要种花者不催动就没事。而三秋终究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他又一次冲动后,后悔了。
夺舍的最佳时间是对方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但三秋一直没动手。
每次萧酌言问他,为什么他心脏难受,三秋都是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没事。
这个没事是对萧酌言说的,也是对自已说的。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没必要去剥夺一个孩子的一生,但他知道自已迟早会忍不住对萧酌言下手,他感觉自已快要疯掉了。
为什么遭遇这一切的是他?
当初不逞强去修补结界就好了。
幸好,在他还没失控的时候,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知道这是那只雄虫的手笔,不过正好,他需要一个崭新的开始。
三秋是一个习惯了宽宏大度的人,那时候,他确确实实原谅了那些修土,决定向前看了。但他的新生活并不如意,他是皇家的皇子,但他雄父是个迂腐的统治者,并且,他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虫皇以玩弄雌虫为乐,这个玩弄是毫无限度的,后来,虫皇觉得这样太单调无趣,就让所有的皇子也加入了进来。
三秋为有这样一个父亲感到恶心,也腻了跟皇兄弟们勾心斗角,干脆把他们全都杀了。
是的,全都杀了,这样的上位过程很残暴,但这没关系,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想,他就能把自已塑造得光明正大。
就是在他对修真界的恨意死灰复燃的那段时间,那些修土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既然这样,他们是不是该把欠他的还回来?
欠他的修为,欠他的天赋,他们都应该还回来。
不是他不放过他们,是他们不放过他。他们像阴影一样随行,这都是他们活该。
后来他认识了苍术,知道整个药谷都穿过来了。苍术在虫族是只名叫山奈的雄虫,作为一只s级雄虫,山奈颇负盛名。
或许是因为他乡遇故知,他们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说无话不谈有些夸张,因为他对苍术是有隐瞒的,有些事情,他不能告诉苍术,如果苍术知道的话,就只能你死我活了,他不想他们的关系变成那样,这是他的私心。
苍术送过他一个香囊,收到后他一直随身携带。
他问过苍术,为什么里面是薰衣草。
苍术微笑回答:“薰衣草很适合作为香囊里的干料,不是吗?”
直来直往的剑修永远不会知道薰衣草的花语是暗恋,这是苍术的私心。
三秋很能理解那些雌虫对苍术的喜欢,他像春风一样和煦,跟他相处时,能让人感觉到勃勃生机。他觉得自已心里那块阴冷的角落都因为苍术变得温暖起来。
偶尔,他会萌生就这样算了吧的想法。
那时,他已经杀了不少修土,他用阵法汲取他们的修为,同时操纵他们,让他们成为他手下的傀儡。这件事并不让他开心,只有杀戮时会带来一点快感。他没有想过停手,但苍术的出现让他改变了想法。
他曾放下过这个打着替自已讨回公道的疯狂举动,但幕后的那只雄虫并不打算放过他。
“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你如果想身败名裂的话,可以试试先下船。”
三秋知道自已回不了头了,他可以不动苍术和他的那些弟子,但他无法选择原谅那些曾经落井下石或袖手旁观的修土了。
发动战争是那只雄虫的想法,这样可以合理杀死更多的修土。
“行。”三秋点头同意了。
他变得有些麻木,可能是因为已经杀了太多的人。
这件事本来跟苍术没有关系的,可他跟曾经的自已一样,太爱多管闲事了。
为了事情不败露,他只能杀了苍术,但他可以不动药谷其他的人。
哪怕苍术是战斗力不高的药修,但他也到了化神期,想要傀儡一个化神期修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三秋想让苍术逃的,他会放过他的。
为什么既要杀他,又要放过他?
三秋不敢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跟苍术永远不可能,他已经是十恶不赦的人了,苍术要是选择他,那就是选择了跟他一起堕落,所以他们只能站在对立面……
他甚至有些埋怨苍术发现这些恶事,他们本来可以不明不白地当一辈子朋友。
苍术没有逃跑,他不躲不避,死亡过程像极了献祭。
可能是察觉到了三秋异样的情绪,苍术在完全傀儡化,失去自我意识前强撑着道:“剑尊,我是自愿的,就当我在向你赎罪了。”
自来到虫族后,苍术不是叫他三秋,就是叫他古耐或者虫皇,剑尊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听过。
苍术承认了,修真界的修土欠他一个道歉。
腰间香囊不知为何断裂,掉进了血泊里。
或许,他亲手杀了唯一对他心存愧疚的人。
后来,三秋对萧酌言说过很多半真半假的话,包括他爱着元帅沃林这句话也是半真半假。他爱着这具身体的主人,可占据这具身体的灵魂正是杀死这个人的元凶。
元帅沃林,是个拥有苍术身体,三秋灵魂的傀儡。
他用虫皇的身份追求元帅,又用元帅的身份拒绝。
他们都说虫皇追求元帅是为了政权和军权两握,却不知这只是一场荒谬可笑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