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聆青和何虞一起参加了钟创母亲的葬礼,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何虞开车送他回来,路过金双湖的时候宴聆青看到那里围了一圈警戒线。

  何虞告诉他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引起的,鬼域崩塌后,湖底的那次爆|炸把埋葬棺材的地方炸了出来,当晚有雷雨声做遮盖还没人发现,第二天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对。

  主要是那具棺材的原因,不管用料还是做工都不是这个时代所有的,上报之后还有考察团队来看过。

  不过除了碎裂的棺材,下面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供研究的东西,因此要不了几天,这里经过修缮复原就会解除限制了。

  宴聆青扒着何虞的风衣口袋边缘看着不那么清澈的湖水,表情有些苦恼,他还想带着小残魂在水里修炼呢,不执着于生死是一回事,知道可以晚点死却不干又是另一回事了。

  何虞下了车就直接往金双湖走,长腿跨过警戒线,然后蹲在了岸边。他把宴聆青从口袋拿出来,让他踩在地上,修长的手指在湖水里绕了绕,问道:“能感觉到白裙小姐在下面吗?”

  宴聆青试了下,说:“能的,她还在下面,是要告诉她方道长的事吗?那我说给她听。”

  “好,”何虞和宴聆青待在一起是放松的,此刻目光也不自觉柔和,“也要告诉她方明逃离的方向。”

  消息是从江酌洲那里得来的,他把这些告诉他,也是让他来和女鬼交涉的意思。

  没过多久,一股阴凉的气息由下至上涌了过来,然后是白裙小姐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青白的脸,黑漆漆的眼,阴森诡异,没有表情。

  她盯了一眼何虞,随即转向宴聆青。

  “我,走了。”白裙小姐说。

  宴聆青:“好的。”

  何虞加了一句,“追踪到后不要太快动手,看看他要做什么。”

  白裙小姐根本不理人,还好宴聆青也跟着说了句:“对的对的,要看看他做什么。”

  白裙小姐似乎不太高兴地顿了下,然后悄无声息消失了。

  何虞将手心摊在宴聆青脚下,“我送你回去。”

  宴聆青恋恋不舍看了眼他的湖,然后爬上了何虞的手心,只能先住江酌洲家里了。

  回去的路上,沉默许久的何虞有些犹豫地开口:“宴聆青。”

  宴聆青乖乖坐在副驾驶位上,他太矮了,也看不到外面,侧过头去看何虞,也只看到他的大腿和风衣口袋处,于是又把头扭了回来,只应道:“嗯嗯,什么事啊?”

  何虞又没声了,可是以宴聆青的高度又实在难以看到他的表情,不过想想看到和没看到也差不多,宴聆青又释然了,他等等好了。

  大概等了半分钟,何虞说话了,“我……这几天……等你有空的时候,我想你陪我去见见老鬼和阿秀。”

  宴聆青愣愣眨了两下眼又去看何虞……看不到,他站了起来,退到车门和座椅的夹角,踮起脚后终于看到了何虞的脸。

  男人侧脸轮廓分明,五官锋利英俊,建筑物和树木投下的阴影不时打在他身上,看上去异常沉郁。

  不过宴聆青没觉得有什么,何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果然,看到了表情他还是看不出什么。

  何虞察觉到视线,微侧头看了过来,沉郁中带着柔和的一眼,甚至破天荒地笑了笑,他说:“嗯,对,我想……我就是他们要找的安安。”

  “安安?”

  “嗯,应该是为了让人以为我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所以把我的年龄和何简奕改成一致了。”

  何虞也的确是在何简奕回到何家后才知道自己是个养子。

  宴聆青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找安安是老鬼一直拜托他做的事,现在找到了当然高兴。

  安安和阿秀是老鬼的执念,但执念再深,魂魄也经不起这么多年的损耗,老鬼坚持不了太久了。

  还有阿秀,他去过阿秀工作的小餐馆吃饭,阿秀身体也不是很好。

  宴聆想着这些一时忘了回答,见何虞又看了他一眼,连忙说道:“安安,这很好,我很高兴,老鬼和阿秀也一定很高兴。”

  何虞又笑了一下,但并不是那种放松开心的笑,他再次问道:“我想你陪我去……可以吗?”

  车已经开进了江家别墅庭院,这时刚在住宅门口停了下来,周围一时变得很安静,宴聆青的声音清晰传过来,他说:“可以的,我会陪你一起去,我们明天就可以去。”

  “好,”何虞定定看着他,漆黑眼里看不清情绪,声音却低哑许多,“谢谢。”

  “不客气。”

  “之前何氏因为何先生的一笔不明交易被查,后面又有何简奕和何太太的事,所以公司很多方面都受到波及,无论盈利还是规模都远不如前,我最近都在整顿和挽救,可能没那么快看到成效。”

  何虞突然像汇报什么事一样说了这样一长串话,宴聆青懵懵的,慢了一拍才想起掌控何氏、把何氏就起来是他告诉何虞要做的事,现在还没看到成效的话……宴聆青想了想,认真道:“好的,你加油。”

  何虞:“好,我尽量不让你等太久。”

  说了几句后,别墅的管家曹伯听到车子的动静迎了出来,他将何虞带到了客厅,又端上了果饮,让何虞稍等片刻。

  何虞没等多久,江酌洲便过来了。

  他是今天下午出的院,而且他有专门为江家服务的医生,情况稳定后不是非得要住在医院。

  不论怎样,他今天状态都该比昨天好才对,但不是,不知从哪个房间走出来的男人衣服有些松垮,像是没来得及整理妥当,脸色惨白,唇上也没有血色。

  何虞蹙了下眉。

  “谢谢你送他回来。”无论神态还是说话,江酌洲都没有表现任何异样。

  何虞沉默摇头,“我该做的。”

  顿了一瞬又说:“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可以说。”

  江酌洲礼貌浅笑,“好,多谢。”

  两人都不再说话,看向正坐在沙发上装玩偶的宴聆青,有交谈的声音传来,是管家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管家和蔼地笑笑,医生也点了点头,然后是管家送医生出门。

  江酌洲解释:“是刘医生,过来为我做检查的。”

  刚出院又要做检查?何虞觉得不太合理,但他不是个非要探究别人的人,点点头,没有久待离开了江家。

  “好了,这里没有别人了,不用装,”江酌洲把宴聆青拿到了手上,一边带他往楼上走,一边说道,“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就说你是洲科资本旗下最新研发的科技。”

  宴聆青惊讶:“真的吗?”

  江酌洲:“真的。”

  “还是装一装比较好,游乐园里都没见过我这样灵活的娃娃,”宴聆青想了想说,“其实我也可以用鬼气遮掩自己,但人和鬼气接触多了总是不好的。”

  江酌洲没有强行要求他怎么做,说道:“都可以,随你喜欢。”

  进了宴聆青的房间,江酌洲将他放在了靠窗的桌子上,然后又了两块小毛巾给小木偶擦脸擦手擦脚,这期间也不忘问问钟创那边的事。

  宴聆青都一一答了,说钟创做得很好,不高兴但也没有太难过,因为早就知道是这几天的事,所以不算慌忙。葬礼在两天内有条不紊到了最后,但是钟创外公那边的人好像有些意见。

  “文家人因为钟创母亲的原因,对钟创一直很疏远,但不管是对文欣兰的死有意见还是对财产分配有意见,他们都起不了风浪的。”江酌洲说。

  宴聆青也不懂,不过期间确实听到了什么资金房子之类的东西。

  两人说着话,江酌洲手上的动作也一直没停,但小木偶就那么点大,到最后全身上上下下都已经被擦过一遍了。

  宴聆青任他摆弄,到最后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小残魂呢?”

  他昨天就发现小残魂不见了,想到可能是落在了医院病房,没有焦急,让何虞联系过江酌洲后,确定在他那里后就放下了心。

  现在要睡觉了,而且就算不能去金双湖,他也可以试着在这里带它一起修炼。

  应该能有一些功德吧,他护住了整个金双园的人不受伤害,江酌洲、钟创、何虞以及那只水鬼还是气运旺盛的人,周培柯就算没死,他和小残魂也算救了他们,所以应该能有一些功德。

  江酌洲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只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带过来给你。”

  “好。”

  江酌洲去了自己的房间,那块小残魂被定在桌上,淡淡看了眼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医用无菌盒,里面放着一支针筒。

  将针筒取出,又将里面的血滴在自己指腹,食指和中指相并,按上残魂眉心。

  江酌洲闭眼,嘴上轻声念咒,随着他的声音一道道落下,指腹下,残魂眉心那点猩红一点点渗入消失不见。

  江酌洲睁开了眼,身体微微晃了下,手撑在了长桌边沿。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似乎更虚弱了几分。

  半晌,江酌洲直起身,拿起桌上的残魂定睛看了看,接近全透明的残魂此刻颜色已经变深了一些。

  江酌洲第一次做有关前世的梦是和江应远一起被厉鬼撞下湖,他沉在湖底许久,脑子里断断续续多了许多看不清的碎片画面,直到很多天过去,他才从碎片画面中看清了他握剑刺破宴聆青胸口那一幕。

  后来那些碎片画面再没有出现过。

  然后是昨天晚上,他几乎是握着那块残魂睡过去的。得偿所愿,他的梦境再次被杂乱的碎片画面侵袭。

  有那么很短的一瞬,他看清了自己的脸,很年轻,甚至称得上年幼,以及更加年幼的宴聆青。

  这让他确认残魂的确属于他。

  人有三魂七魄,小残魂只是从中取出的一小块而已,那么它所能留下的一定是主人记忆中最深刻的。

  最深刻的记忆包括宴聆青,这就足够了。

  只是要想把碎片拼凑起来,看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恐怕像第一次一样,还需要很多天。

  所以这期间他不必每天把残魂留在身上。

  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江酌洲拿起小残魂往宴聆青房间走去。

  敲门进去后,江酌洲将灯光调到适合睡眠的亮度才坐到了床边。床很大,除了被子枕头等常用品外,上面还放着几个玩偶,小木偶体型太小,随便一点遮掩就让人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至少在昏暗光线下,江酌洲看了好几眼都没找到,直到衣角被拉了拉。

  宴聆青不知在什么时候到了他旁边,此时正拉着他仰脸问道:“你生病了吗?还是伤口加重了?”

  江酌洲一怔,这才想起来黑暗对于鬼怪来说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