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苏祈安的父兄是异性王,两人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也曾带着他驻守在边疆的村落里,那里民风淳朴有着各种祭祀习俗。

  父兄也会与民同乐,参加一些驱鬼拜神的庙会,一次机缘巧合,扮观音的人来不了,苏祈安当时是女儿身便被推上去扮观音。

  雪白漂亮的小脸,尽管未完全张开却还是勾人心魄的,饱满雪白的额头上点着枚红痣,衬着雪白肤色,不像观音,像妖精。

  垂坠的眼尾自然上翘,细密的长睫落下鸦羽般的阴影,他抿着平直的唇线,面容清冷平静,眼底是看透世间的慈悲,这时他偏偏又像极了菩萨。

  自那次以后,年年均是他扮观音,还学习了傩舞专门祭神,傩戏便也成了他常年要跳的。

  “你行吗?”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一脸不信,毕竟也不是谁都会学习傩戏,甚至大部分都不了解这个舞的存在。

  “那你有别的办法吗?”

  苏祈安看向老爷子,神色淡淡的。

  老爷子面色一青,有些难堪。

  “他行,他跳的傩戏没人比得过。”

  突然,房顶上的沈听肆朗声道,他垂眼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神情有些愉悦,看着苏祈安的眼神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那就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你还得穿衣服化妆,十万火急!”

  这边老爷子还犹豫着,那边急得火烧屁股的村民急忙拽住苏祈安要拉他走。

  “等等,我跳也可以,但是不能让他再修屋顶了.....”苏祈安说着,将视线移到老爷子身上。

  第一次和老人用着凶巴巴的态度。

  “你也不许骂他了!”

  老爷子嘴一瘪,旁边的沈听肆哑然失笑。

  无奈又缱绻地盯着苏祈安离开。

  “你推我去看看。”老爷子坐直身子,指挥着沈听肆推轮椅,一老一少去了村口的观音庙。

  观音庙人头攒动,街道边上围着看热闹的人,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观音庙里面的大戏台上面。

  红色戏台建成了大鼓形状,突出一个半圆形,是村民们专门留用祭神驱鬼用的,过去戏台上要跳傩戏,扮观音的则从庙里一路敲打到街上游行。

  下面的观众席也围上栏杆,最中前部分留下一片位置,专门给领导干部和资助村子的企业家留的,已经坐的七七八八就等开场了。

  沈听肆推着老爷子到了前面,瞟到旁边的还有节目组的人在拍摄,应该是个跟着苏祈安来的。

  在经历过一阵喧闹后,台上走来个穿红衫描着大花脸的人空口喊着,吉时已到。

  紧接着戏台上降下红幕。

  台下只有细碎的交谈声。

  红幕咻地拉开,紧接着锣鼓喧天,急促的乐声响起,鼓点急促后,一群着黑衣交红领,腰束红金长带的人连贯出来。

  更特别的是他们脸上都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头长犄角疑似雷公,分成两队开始左右跳着。

  动作更偏于粗犷,像是雷公降下闪电充满威压之势。

  鼓点越来越急促,伴随着圆形戏台上响彻云霄,众人心脏提起之时。

  鼓点突然停下,一群乌衣带着面具的人聚成一团,不动了。

  骤然停下的乐声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观众们的心中,就在这上不上,下不下之时,轻柔的乐声飘来,就像是秘境中悄然传来的神曲。

  雷公面具的舞者纷纷散开,就像一道门,打开便见到了出场的红衣长发的....神仙。

  长发青年玄衣朱裳,仗戈扬盾,头戴着黄金四目面具,露出的面孔若隐若现,只能瞧见那张雪白脸上画着神秘诡谲的图腾,唇色朱红,像鲜血抹在上面一般漂亮神秘。

  鼓点骤起,节奏变得快了起来。

  朱衣长袖甩起,像干脆利落的水箭划过长空,发出清脆的袖摆声,台下一阵寂静,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人。

  苏祈安猛的背身下腰,像是神鬼突现,下腰时上身一扭,黄金面具垂落遮在脸上,歪着头盯着台下,邪肆又清冷在上的模样将众人震得一悚。

  “嘶——”

  台下的人发出惊呼,胆小的人害怕又不舍得挪开视线,盯着台上人舞动的身影,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就是能让人身临其境的驱鬼方相氏。

  “既见神明,为何不拜。”

  这便是游神·傩戏。

  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激动得满脸通红,完全不是之前那副刻薄样子,连连点着头。

  “跳的好,方相氏的模样一般无二了,跳的好啊。”老爷子说着,眼里甚至闪起泪花,他这辈子收了不少徒弟,但没一个认真的,要么没天赋,要么不努力。

  唯一的大徒弟学了个皮毛,还总认为自己学的精髓到处宣扬炫耀。

  今天见到真正的传统傩戏,老爷子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而这一幕也被节目组的摄影师悄悄记录下来。

  沈听肆站在轮椅后面,视线一动不动地凝在台上人的身影上,眼底尽是温柔和怀念。

  多久没有看到他跳傩戏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苏祈安第一次扮观音时,那时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像一只小小的蝼蚁,仰望着站在高台上的少年,还带着稚气的人穿着雪白道袍,额间一点朱砂近仙近妖,眉眼间透着悲悯,那是清冷在上的菩萨。

  是他的....小菩萨。

  沈听肆在那时便已经干渴到了极致,宁愿眼睛干疼,也不愿意眨眼,他知道他回不了头。

  他要渎神。

  节奏越发快的鼓点将沈听肆拉回现实,他看着台上旋转着舞步的苏祈安,心脏发烫,他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随着鼓点变缓,傩戏告一段落,红色幕布抖落下来,遮住了那身材纤细,戴着黄金面具的神仙。

  观众们意犹未尽,纷纷讨论着那个新来的傩戏方相氏,甚至有人做起了打赏,向戏台上抛着钞票和花束,竟是梨园里的最高礼遇。

  梨园里唱的绝妙的,被抛掷花束和钞票,甚至有送猪肉和米面粮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