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大门不仅有人把守,还暗中配置了专门捕捉灵力波动的仪器,若是有修士悄悄出府,立刻就会被发现。

  不仅如此,府中各处都安置着不知作何用处的法器,全都处于休眠状态,若非楚青檀有九瓣莲这种极品外挂,他也没法发现。

  法器造价高昂,且需要资源,燕氏身处边陲小城,竟也能造出如此之多,这底蕴放在所有世家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了。

  不过它底蕴再深也深不过玉清境,楚青檀能找出他们的法器,自然也能破解他们的法器。世上一物降一物,若是降不住,那就换个更贵的。

  出了燕府大门,寒凉的夜风往脸上一拍,困意顿消。萧声刚从床上被拉起来,满脸不悦,斜抱着逐月剑不说话,像是赌气等着人来哄。

  但谁也没那个雅兴,趁着月色,楚青檀快速安排好任务:“我和剑神前辈去城东王家,晏归尘,你跟柳辞去芳菲尽打探烟纱的消息,万事小心。”

  晏归尘点头再点头,月光落在他脸上,好似蒙了一层轻纱,辉光流动,纯白无暇,看起来就是朵无害小白花。楚青檀不放心:“遇到危险记得拔剑,别傻子似的站着不动。”

  晏归尘握紧螭吟剑的剑柄,迎着楚青檀专注的目光,心头微动,也认真起来。

  “嗯。”

  楚青檀又转向另一个人:“柳辞,你……”

  “你不会是要我保护他吧?”柳辞花容失色,扇子摇得飞快:“楚青檀你有没有心!我可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医修!你为了你的小姘头不当人了是不是?”

  楚青檀有时候真对他挺无语的:“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想让你做事靠谱一点,别犯浑!”

  柳辞这才满意了,抬头仰望星空,呵呵道:“不必你说,我从来都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屈,翠鸣谷一枝花的名头不是白来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越是这样,楚青檀心里就越没底,不过事已至此,除了相信他也没别的办法了,毕竟他不可能将晏归尘与萧声放到一起,而且芳菲尽这种地方,柳辞应该能够应对自如……吧。

  他一把拽过还在赌气的萧声。

  “前辈,我们走。”

  萧声气急败坏:“别拉我,我还在生气!”

  “一边走一边生嘛……”

  两人的身影飞快远去。见晏归尘还在盯着那边看,柳辞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拿扇柄敲敲他的肩膀:“走吧,楚青檀的小姘头,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晏归尘抱着剑孤零零站在那里,像只被主人仍在街边的小狗,清澈的眼中划过一丝疑惑,抿唇道:“姘头是什么?”

  柳辞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了一点儿教坏别人家小孩的罪恶感,对着那张白生生的脸,满嘴荤话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这个……姘头嘛,是一种食物!香甜可口,花枝……花枝招展!”

  编不下去了,他忽然大步往前走:“别问这么多了,总之我们先去芳菲尽再说,快跟我来!”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临渊城陷入沉睡,芳菲尽却才刚刚苏醒,门口颜色鲜艳的红绸丝带随风轻飘,像姑娘们暧昧的面纱,恩客络绎往来,丝竹雅乐之声不绝于耳,是与白日截然相反的热闹喧哗。

  柳辞显然对来这种地方驾轻就熟,面上一派风流之色,进门便盘腿往席上一坐,对老鸨道:“把你们这里最会弹琵琶的姑娘叫过来!”

  老鸨笑容满面替他斟茶:“哎哟,两位爷瞧着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芳菲尽吧?爷有所不知,咱们这儿会弹琵琶的姑娘不少,技艺最绝的要数柳叶和挽秋,不知爷属意她们二人之中的哪一个呢?”

  柳辞轻飘飘扔下一锭银子:“爷全都要。”

  “欸~好嘞爷!”

  老鸨眉开眼笑地出门去,柳辞对晏归尘道:“你还抱着那玩意儿作甚,咱们到这里是来玩的,刀剑不长眼,伤到人可怎么得了?还不快收起来。”

  这芳菲尽中满是旖旎的脂粉香味儿,晏归尘嗅觉灵敏,一进门便连连打喷嚏。听见柳辞的话,下意识反驳:“不,师兄让我们……”

  “你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柳辞不让他把话说完,煞有其事地问。

  “听师兄的。”晏归尘不做多想。

  “好。说得好。”柳辞面无表情鼓鼓掌,早就猜到了他的答案,但还是心里不爽,“你听你师兄的话,但他让你跟着我,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我便不许你再跟我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跟你的好师兄交代。”

  晏归尘为难地皱起眉,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老鸨走进来,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位抱琵琶的姑娘:“二位爷,人我给你们带到了,二位玩得开心,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她暧昧地眨眨眼,轻手轻脚合上门出去了。

  柳辞抬眸打量两人,见那位名叫挽秋的姑娘面容稚嫩,神色紧张,远不如一旁的柳叶来得从容,于是问她:“挽秋姑娘,你及笄了吗?”

  挽秋微惊,以为柳辞嫌自己年纪太小,忙施了个礼道:“老爷,奴家已年满十五,虽比不得柳姐姐见识多,但自小苦练琵琶,技艺尚可,绝不敢扰了爷的雅兴。”

  柳辞道:“才十五,可曾登台献过艺?”

  挽秋视线飘忽:“这……这是自然。”

  柳辞看出她没说真话,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挽秋正想求情,又听柳辞道:“把他也一并带走,再来一间上房,你俩玩去吧。”

  他指的是晏归尘,挽秋顺势看过去,眼中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她方才一直低着头,竟没发现那里还站着位如此俊俏的郎君。她从小在芳菲尽长大,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却无一人能与之相比,就连花魁姐姐也要逊色几分。

  只是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也不似其他恩客般风流骄奢,身上干干净净的,不像是会来她们这地方的人。

  两人被柳辞赶到隔壁空房,挽秋面对晏归尘并不如面对柳辞般紧张,她见晏归尘抱着剑一言不发,想了想,抱着琵琶坐下来,拨弄两下弦,发出不成调的轻响:“小郎君想听什么曲子?”

  晏归尘记挂着任务,柳辞又不让他提任务,心里正为难着,听挽秋这么问,被她怀中的乐器吸引了注意,方才他在旁边听说了,这东西似乎叫琵琶。

  犹抱琵琶半遮面……

  他曾无意间听别人吟过这句诗。

  挽秋见他盯着自己怀里的琵琶瞧,眼中似有好奇,心底的拘束便更少了,对晏归尘笑了下:“小郎君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么?”

  晏归尘:“嗯。”

  而后补充道:“但我听过。”诗里的也算。

  挽秋指尖轻动,轻拢慢捻弹了起来,弦音流转,低沉时如月下江河静水流深,高昂时又如银瓶乍破刀剑长鸣,是一首婉转动人的《春江花月夜》。

  乐声渐弱,直至完全止息。晚秋道:“我这一曲,与郎君听过的曲子相比如何,可还中听?”

  晏归尘道:“我没听过别的曲子,但你弹得很好听。”让他想起沐云轩旁边的那片竹林,竹叶被微风拨动时发出的飒飒轻响。

  挽秋对晏归尘的身份更好奇了,她道:“那位带扇子的爷是位出手大方的,小郎君的剑看起来也价值不菲,奴家还以为你们二人是兄弟或好友呢。”

  晏归尘轻轻抚摸螭吟剑的剑鞘,眼眸低垂,神情柔和:“这剑……是别人送的。”

  停顿两秒又道:“我与那人也并非兄弟好友,我只是跟着他。”

  挽秋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心中升起某种猜测,跟着他……跟……

  哦……原来这小郎君同自己一样,也是不得不委身于他人的笼中鸟罢了。

  挽秋久陷风尘之地,看惯了男男女女之间的各种纠葛,自然也是知道龙阳之好的。不仅知道,她们芳菲尽里其实就有小倌,专供有那方面喜好的客人取乐消遣。

  她看向晏归尘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怜惜,不过看他的表情,倒也不像完全被迫,于是试探着问:“跟着那位爷,是你自愿的吗?”

  晏归尘疑惑地看着她,她补充道:“便是送你剑的那位……”能收到这样名贵的剑,小郎君应该挺受重视的吧?

  晏归尘:“嗯。”

  除了师兄身边,他无处可去。

  挽秋又问:“他待你好吗?”

  师兄待自己好吗?

  第一次有人问晏归尘这个问题,他眨了眨眼睛,不能立刻回答上来,想了很久,终于还是点点头:“嗯。”

  至少现在是很好的。

  挽秋闻言艳羡不已:“真羡慕你,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受宠,不像我……除了弹琵琶什么也不会,只能在苑里头被老爷们挑来挑去,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同他们过夜。”

  意识到自己顺嘴说出了心里话,挽秋慌忙往门口看去,见房门闭得紧紧的才放心下来,红着脸问晏归尘:“小郎君,你的那个……在床上对你也一样好吗?他会弄疼你吗?”

  床上?

  晏归尘顺着她的话回想,床上……似乎每次师兄为他疗伤,都是在床上。于是他认真点头:“嗯,他……很好,疼是难免的,我能忍。”

  果然,男人都一样,平时装得再好,上了床便原形毕露,这样漂亮的美人也下得去手折腾!

  挽秋秀眉蹙起,以过来人的口气传授经验:“忍是没用的,你越是忍,他们便越想让你疼,直到你再也忍不住为止。在床上你得主动,只有让他们满意,让他们高兴,他们才会收手放过你。”

  晏归尘发觉自己有些听不懂了,愣愣地道:“主动?”可师兄并未受伤,他要如何主动?

  挽秋几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哎,你真是个木头美人,我们这样的以色侍人是不假,可也不能只靠着容貌便想高枕无忧了吧?最重要要的是会讨人欢心,这样即使日后色衰而爱弛,好歹还有昔日情分在,下场不至于太凄凉。”

  不等晏归尘回答,她忽然起身:“你且等着,我有东西给你。”

  琵琶被扔在一旁,房门打开又合上。晏归尘不明白,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对方为何要给自己东西?

  过了一会儿挽秋回来了,手里拿了本小册子,神神秘秘往晏归尘手里一塞:“这可是好东西,好好看好好学,有大用处。”

  那册子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书页有些泛黄,皱巴巴的,像是被人反复地细致翻阅过许多次。

  封面上排着一列飞扬的行楷,笔锋凌厉,入木三分。晏归尘逐字辨认。

  “龙阳……十八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