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揭晓(中)』

  “师祖。”付清眸中映出了面色冷峻的一张脸, 恭敬地行了一礼。

  他看向周围,美轮美奂的桃花林仿若仙境,“不知师祖引我到此是为何?”

  他被谢无则拉进了幻境里, 谢无则坐在石凳上, 神色淡漠, 手中握着茶杯:“无相宗的人, 你也是为情劫而来。”

  付清点点头:“弟子的师尊佘离子,我名唤付清。”

  谢无则看着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谢无则,无相宗开山之祖活在传言中的人,传闻他早已勘破情劫入了仙界,未曾想竟在一个环境中无人知晓的地方坐化,只剩下一抹残魂。

  谢无则站起身, 看了付清一眼后紧接着转过身:“跟我来。”

  桃林绵延不见终点, 花瓣飘絮, 谢无则抬手接住一片桃花, 淡声开口:“曾经也有一人说要在我的住处种满桃树。”

  追忆往事, 话中总是遗憾。

  付清知趣地没有开口,静静听着。

  倒是谢无则回过头看他:“你怎么不问我说的是谁?”

  付清怔愣了一瞬, “我若多问也只会让师祖是往事太多执念, 反而越发走不出这处桃花林。”

  谢无则眉眼一挑,唇角泄出一丝微弱的笑意, “佘离子将你培养的很好。”随即一声低叹:“只是我终究是个俗人, 逃不开,走不出, 抓不住。”

  这处桃林是谢无则拘束自己的幻境, 他的执念未尽因此生出了瘴妄, 但只有穷凶恶极之人才会生出瘴妄,而困住走入秘境的人绞杀,在渡劫之时他也曾踏入修者的章妄但大多都凶险环步。

  而谢无则的瘴妄却像是做美梦时闲游的桃源,没有任何的邪念,付清置身于此只觉得闲静美好,他想起刚才看见的幻象中的场景,他还以为谢无则会是严厉冷酷之人,如今看来却是背道而驰。

  谢无则将他带到一片湖前,湖水清澈,阳光照射下犹如明镜一般,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原来传闻中的镜湖竟是真的。”

  但当付清正要往下跳时,谢无则却将他拦住。

  “你真的想好了吗?”谢无则双眸沉沉,像是韵意深长:“你真的能够承担未来的代价吗?”

  未来的代价?付清瞬间明白,只觉刚才他被一时的欣喜冲昏了头脑,镜湖能知晓天命,提前预知未来这种事,天下可没有白费的午餐。

  “是我一时鲁莽了。”付清低声道:“师祖,不妨一说。”

  “知晓情劫之人后,你会如何做?”谢无则直视付清的双眸,冷沉地问。

  “自然是在那人身上寻找破解情劫的法子。”付清低附出声,他不想成为剧情的俘虏,如果跟书中一样他的情劫是娄清欢并丧失人格般像条狗一样的爱上他,那他宁愿先给自己来上几刀。

  “千万年来,杀妻证道是唯一的法子,无二。”谢无则淡声说,“从来没有人找到第二种法子,如我一般。”他像是述说着一件极为平淡简单的事情。

  如他一般?如他一般什么?

  陨落?或是剩下残魂禁锢在此?

  谢无则接着说:“如果只有杀死,而情劫之人是你最不敢面对之人,你又将如何?”

  他神色浅淡好像早已知晓了一切,看着面前的如同曾经一般的自己,视线慢慢落在付清头顶上的的红绳,鲜艳如血:“若是无法面对便将所有的事情,随心便是。”

  话音未落,抬手一挥,付清瞬间便被打入湖中。

  他正想问谢无则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口鼻却瞬间浸入水,只好先静心给自己施了避水咒。

  他在外面直视湖泊以为水浅清澈,却未曾想深不可测,向湖底看,一眼望不见底,深处闪着点点白光。

  付清往那处游去,一面巨大的石礁沉在湖底,如成人般高,白光正是从此处传来,他正想查看却被吸了进去。

  剧烈的白光刺入双眸,等睁开眼付清已然不在湖底,而是站在一处漫山遍野的花丛之中,蝴蝶翩翩飞过,留下一片残香。

  这里是……付清有些茫然,这里与他的情劫有什么关系,他从未来过此处。

  “你还要等他多久?”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付清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红衣男子的背影,正弯着身子给花浇水。

  想来这应该就是这花圃的主人吧。

  而说话的人,付清未见过,应是花圃主人的朋友。

  他就站在离两人的不远处,缓步上前,两人却似是看不见他般,依旧在自顾自地交谈。

  “我答应他的,要把这山全部种上他最喜欢的花。”男人轻轻说道,“你说,他会回来看见吗?”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似有所感地回过头。

  付清正巧对上他的视线,可还未仔细看见男人的脸,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幻境又变了一处模样。

  锣鼓喧天,热闹推挤的喧闹声,恍惚地传入耳中。

  “一拜天地——”

  付清手中正抓着绣球,惊愕地抬眸,高座上正坐着他师父佘离子和……毕霄的师尊!

  他侧眸站在他身旁地正是与他穿着同一红袍的毕霄。

  这是怎么回事?!

  付清心中恍忽,想要逃开这荒诞的场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俯身一拜。

  “二拜高堂——”

  付清看着身旁的毕霄,极力地想要从中看出不情愿的端倪。

  他为何会和毕霄拜堂,那刚才花圃中的男子又是谁。

  “夫妻对拜——”

  “礼成。”

  付清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被送入房中,如果说幻境是预示未来,那么未来他会和毕霄成亲,可是他想不出和毕霄成亲的理由,他不是甘愿被束缚的人,除非毕霄是他的情劫。

  那么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他最不愿的法子么?那毕霄知晓愿意吗?

  付清想不明白,思绪好像混乱地打成了结,怎么也理不清楚。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像是一场场幻梦,他看见他在枕头下藏了匕首,看见毕霄走进来与他喝了交杯酒,可是一夜他都未动手,两人分房而眠。

  之后他和毕霄相敬如宾,似乎再未产生过杀毕霄的想法,在修真界中还收获了美谈。

  付清不知道在这一处幻境中待了多少年,一天他外出行事正推开卧房门时,鲜血喷溅上他的衣襟,他眼睁睁看见毕霄死在他的面前,被红衣人割喉而死,可是还未等他看见凶手的脸时,一道白光闪过,又变换了一处场景。

  鼻尖充斥着血的铁锈味,夕阳西沉,壮丽逶迤地映出这一片恍若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尸骨堆叠出尸山血海,一人身着红衣高座在尸山之上,脸上带着半面绣金面具,只露出双眸和下巴,手中满是淋漓的鲜血。

  红衣?又是红衣,这红衣男子究竟是谁?

  付清心中如此想,也开了口:“你是谁?”

  男子缓缓睁开眼,入魔后的如血红眸却令付清心中一惊。

  霎时,无尘剑出现在手中,在黑沉压抑的环境中,泛着泠泠白光。

  男子淡声开口:“你要杀了我吗。”

  平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无悲无喜无怒,眼神清明不像是入魔之后失去理智之人。

  付清抬手剑尖直指,可心中却油然而生出一抹熟悉之感,他对这个人很熟悉,握着剑的手细微地颤抖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人……

  “明衍……”可话未出口,男人迎面向无尘剑而来。

  仅是霎那间。

  剑贯穿了男人的胸膛,付清指尖微颤想要揭开面前人的面具。

  指尖刚抚上冰冷的面具,却被制止,“阿清,会对我失望吗?”

  “我是魔。”

  “已经不是阿清记忆中的我了。”

  付清看着已经彻底入了魔的裴明衍,心中大悲。

  不对……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对。

  这根本不是未来,裴明衍此刻应该早已在问海崖下找到解除低魔血的方法,没有了低魔血他根本不会入魔。

  “我不明白……,”付清看着眼前人,“明衍,这一切都不对。”

  不知何时,他竟落了泪。

  裴明衍抬手想要拭去付清的泪水,却瞥见手中已满是鲜血,于是虚虚作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阿清要成为天下第一,要破情劫,要飞升仙界。”裴明衍说:“这些话,我一直都记得。”

  “阿清做不到的事情便我来做。”

  “阿清喜欢谁,舍不得,我便替阿清动手,”裴明衍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抬手指了指天,“谁都不能阻了阿清的道。”

  “就连我,也不行。”

  话音落下,再也没有一丝气息。

  天空突然开出一条缝隙,金光洒下,天梯现形。

  飞升在即。

  原来……原来竟是如此么?

  付清抱着裴明衍落下的身体,心中大怮,尸山血海渐渐如烟般消散。

  情劫……无情道,大道无情,岂非只需斩断情丝,而是绝情六道。

  付清终于顿悟,怪不得从未有人破过情劫,情劫非妻子,甚至包括亲人、伙伴以及所有牵连因果之人,真正做到断情绝情,无一丝牵念。

  他失神地抱着裴明衍的尸体看着那处金光,忽地显出一女子的身影,朝他伸出手。

  “付清,与我一同成神。”与上次一别,天道从一个稚童变成了一个美艳至极的女子,声音更显无情。

  付清哑声:“天道,这是你设的幻境,你是故意让我看见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