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越表现得非常正常, 对梁王效忠,对部下.体贴,是位难得的良善将军。黎玉帛一路观察下来, 也找不出晏越将军是歹人的特征, 不由得非常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到了甘州后, 甘州太守李默将梁王带领的队伍迎进了城中。黎玉帛和琉璃等四位宫女由太守夫人招待,毕竟她们地位低,也谈不上招待,不过是请她们如内院歇息用膳。

  晏越却道:“路途辛苦,五位宫女也吃了不少苦。虽说男女有别, 但这次情况特殊, 她们和士兵们混在一起,已成习惯。这会儿便在旁边安排小桌吃饭,不用进后院了吧, 也免得她们到了陌生环境不自在,王爷,您说呢?”

  梁王霍曜瞥了一眼黎玉帛,这些日子来赶路,黎玉帛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些,虽说自己极力护着他, 但路途艰辛,又兼风吹日晒或雨淋,黎玉帛到底是面露疲惫。他自然希望黎玉帛时时刻刻呆在自己眼皮底下,便点点头。

  甘州太守李默立刻安排下来,让黎玉帛、琉璃等人在旁边坐下。很快就上了一桌的美酒佳肴。李默亲自给梁王、晏越将军等人倒酒, 又笑嘻嘻地敬酒, 说了一堆好话。

  霍曜推辞道:“这酒本王不能喝。今天在这稍作停留, 补充物资,明天我们还要赶路,不可贻误圣上旨意。”

  李默长有八字胡,始终陪着笑脸说道:“卑职已经让属下去安排物资,水、干粮、马料等绝对充足,请王爷放心。王爷难得来到此地,得见王爷容颜,是卑职乃至甘州百姓之福,就请王爷饮了这杯酒。”

  霍曜一贯不喜欢这种溜须拍马一脸谄笑的人,但此时到了甘州地界,还得有求于他,只好忍一忍,掩下内心的不喜,接过太守李默递过来的酒杯,一口饮尽,说道:“太守客气了。坐下好好吃饭吧,不用搞那些虚词套话。”

  晏越也跟着饮了一杯酒,又给梁王倒了一杯,说道:“王爷,您一路舟车劳顿,再喝点酒解解乏。其实我们也不用急着明天走,在这歇息两天,也来得及。”

  霍曜不仅要遵旨而行,更要照顾好黎玉帛,若是自己被灌醉了,玉儿在这陌生的地方很有可能会处在危险中。因此他摇摇头,清醒地推辞道:“我们在这多呆一天,李太守就不自在一天,兴师动众的,准备好之后就早日出发吧。”

  甘州太守李默脸色一僵硬,说道:“王爷说笑了。”

  霍曜从前到别的地界,见多了下级官员唯唯诺诺的样子,也知道下级官员并不喜欢上级官员过来,就像他不喜欢恭和帝或从前的太子去梁王府一样。霍曜道:“本王也是官员,你的心思本王爷略知一二,本王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黎玉帛坐在隔壁一桌,将这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道,要是所有的官员,不,是所有的领导,都能像王爷这样,真的从心底想着少给下属增加负担,也打工人也没那么惨了。

  琉璃等人虽是宫女,在宫里也偶尔喝点酒。这次出远门,一路疲乏,此时忍不住都就着好菜喝点小酒。黎玉帛是喝点酒就上头的,怕暴露身份,此时不敢喝酒,但架不住琉璃等人不断言语相劝,好在喝得不多,神智还清醒。

  用完膳,又有甘州的特色歌舞表演。此处的歌舞和长安城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表演者会拉着现场观看的人一同跳舞,可以说是全民热舞。

  在一片空旷的广场上,人人脸上都现出非常开心的神色,会跳的不会跳的都跟着扭动起来,甚至连太守李默也不例外,满脸堆欢,没有架子,和百姓亲如一家人。

  霍曜见状,对晏越道:“先前李默溜须拍马,本王还担心他过于奉承,忘了本职。这会儿他能与民同乐,倒也是个好官的模样。”

  晏越喝多了酒,满脸通红,走起路来都有些颠三倒四,笑道:“甘州民风淳朴,官民同乐。王爷何不也跳一跳?”说话间,他已经身子扭动起来。

  霍曜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场合,更别说这种当众跳舞挤来挤去了,他没搭理晏越,任凭晏越跳了起来,混入人群中。

  霍曜的目光接着便去追寻黎玉帛。

  黎玉帛现在手臂已经好全,可以灵活运动。他和霍曜不同,他可以很好地融入到这种热闹的气氛中,何况身边还有琉璃、柳莺两个社交牛逼症选手,很快就跳得和当地老百姓热火朝天。

  黎玉帛扭着身子扭到霍曜面前,想拉霍曜的手让他过来一起跳一跳,又怕这样会暴露,只好笑盈盈地看着他。

  霍曜也含笑看着他,却始终放不下架子过来跳一跳。

  晏越醉醺醺地走到这两人跟前,笑着说道:“王爷,您看,我们都来邀请你,你还不肯与民同乐吗?”

  霍曜才不听晏越的激将法,依旧站如松,纹丝不动,只把眼睛护着黎玉帛周围。黎玉帛了然霍曜的性子,也不勉强,自个扭进人群中,就着漫天璀璨烟火,好像在海边似的,玩得非常开心。

  人潮涌动,黎玉帛因长得好跳得好,被很多百姓围着,嘻嘻哈哈,不胜欢愉。霍曜见黎玉帛笑容洋溢,从容自在,玩得像个孩子,也就不将那些百姓隔开。而且他做不到和百姓同乐,那他的王妃代替他做到这一点也是好的。

  就在这么欢乐的气氛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人推人人挤人。

  只听众人争先恐后,大声叫道:“地上有金子!地上有金子!”

  “还有珠宝!快捡啊!”

  “别踩我!哎呦喂!”

  “我要被踩死了!”

  黎玉帛还没反应过来,很快就被人扑倒下去,身子有人在他背上踩了一脚。这大概算是踩踏事故。

  霍曜如风一般冲了过来,怒喝一声:“都不准动!谁敢动,本王杀了谁!都不准动!”

  他一句话吼下来,在场的数百号人都不敢再动,谁都知道他手上有兵,又是权势滔天的王爷,将人株连九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况且士兵们很快就围了上来,真刀真枪,维持秩序。

  霍曜怒气冲冲地推开人群,将黎玉帛扶了起来,急切地问他有没有事,黎玉帛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在没什么事,不过刚刚突然扑倒那一刻确实有点慌,怕被踩死。

  而且他感觉似乎有人故意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他才摔倒,而不是人潮涌过来的原因。

  甚至……甚至还有人往他胸前摸了一把,非常用力。但不像是咸猪手,如果是咸猪手会趁机摸他其他的地方,而非只有胸。那么用力一扯,像是要故意把他的胸口……

  黎玉帛低头一看,胸口的两个馒头果然掉了下去。

  霍曜这般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救他,他自然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霍曜和黎玉帛身上。他胸口那两个掉下去的馒头非常明显,就算是个小孩子也看出不对劲。

  很快就有人指指点点,说:“她……他是男子?”

  包括琉璃也忍不住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盯着黎玉帛问道:“你……玉儿,你……你竟然是男扮女装?”

  黎玉帛抱紧胸口,简直不敢睁开眼,不敢面对在场的人。他没想暴露马甲,更不想被这么多人当着面揭丑,简直太社死了!所有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伸长了脖子等他的解释,可他只想钻进地缝,换个朝代生活算了。

  霍曜神色不动安稳如山,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看法。

  他捏着黎玉帛的两只手,将那两只紧张到颤抖的手放下来,拍了拍,又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然后非常自然地伸手进黎玉帛的衣服里,把那两个干巴巴的馒头拿出来,扔到地上,嚷声道:“玉儿是本王的王妃,一路跟随本王从长安城至此。因怕惊着百姓,故而伪装成宫女模样,请大家勿要惊怪。”

  霍曜这几句话就像巨石扔进湖面,瞬间激起千丈波澜。

  “他居然是梁王妃!”

  “梁王妃居然是男子!”

  “这都什么事啊!”

  “居然有人男扮女装,还这么好看!”

  琉璃、柳莺、潇湘、春罗四个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地看着黎玉帛,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如遭雷劈,和她们日日相处的玉儿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梁王妃!!!她们居然完全没发现!简直是有眼无珠!!所以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王爷偷腥,一直都是王爷和梁王妃两个人相亲相爱如胶似漆!

  她们之前还和梁王妃说了那么多关于梁王的坏话,还让梁王妃想办法勾.引梁王,这以后还怎么面对梁王妃啊?简直太尴尬了!

  黎玉帛被霍曜牵着手,仍然感觉不自然,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但现在好歹能睁开眼,红着脸低声说道:“王爷。”

  霍曜拍了拍黎玉帛的手,温声道:“别怕。”

  他捡起地上的金子和珠宝,看了一会儿,忽然睥睨着甘州太守李默,怒斥道:“李太守,本王记得这簪子是你夫人白天戴的。”

  李默太守先是被黎玉帛的身份给震惊了,这会儿又被珠宝给震惊了,立马跪了下去,说道:“王爷,这……这确实是内人所有,卑职也不知道怎么会掉在地上,还请王爷明察。卑职绝不敢有害王……王妃之心啊!”

  太守夫人也在现场,慌得跪在太守李默身边,急得泪眼盈盈,结结巴巴解释说道:“王……爷,奴……奴才才出门前就……发现这枚……簪子丢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害得王妃受伤,绝非有心过错。这金子也仿佛是奴才房里的,奴才是被冤枉的啊,奴才今天出门没带这些东西。”

  霍曜打量着两人的神色,不像作假。很快,就有百姓为甘州太守和太守夫人求情,说太守是好官,绝不敢谋害王爷和王妃,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霍曜看得出来,甘州太守李默是真的受万民爱戴,这样的人是个好官,就算这件事真是他做的,也不必因此重罚。何况据他猜测,这件事绝对不是他做的。

  在地上扔金子珠宝,惹得人群骚动,好借着骚.乱揭穿黎玉帛的身份,说明这个人已经知道黎玉帛的王妃身份,故意要给他难堪。而且这人能拿到太守府的金子、珠宝往地上撒,可见他一定不一般。

  霍曜环视周围的人,只有一个人可能满足条件,那就是已经醉得睡着的晏越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