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上一秒还在跟剧组编辑讨论走位,下一秒就被惊慌失措的人流裹挟来到了宽阔的空地。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凝神打量着周围却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有些人在跑着跑着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脸上露出惊恐表情看着身体逐渐被甲壳所覆盖。他们尖叫着想要扒开身上的甲壳,可最后却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

  直到这些人动作慢慢变得迟钝起来,垂头用手掌撑着身体喉咙中发出古怪声响。

  赫连看到那些人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双眼皆是一片漆黑半点眼白都没有。

  “艹(一种植物)!”赫连被吓得脱口骂了一句。下意识摸向后腰却什么都没有,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剧组什么武器都没带。

  为什么这些张牙利爪的怪人手里会有激光武器啊???

  雄虫上将一边内心咆哮着一边狼狈就地一滚躲过急射的激光枪。那些变异了的人里面有很多都穿着巡逻队制服,手里拿着武器疯狂的砸着周围的所有东西。

  防爆盾牌重重敲打在石墩上,碎裂石块飞散而出只留下一个小坑。激光武器发出的射线灼烧着合金板,切割着一栋栋建筑物直到最后听到轰然倒地的巨响。

  变异的人们用嘶声鸣叫来哀嚎他们受到的痛苦。你甚至可以从声音中听到浓烈的不安与绝望,伴着周围砰然炸裂的爆破音。

  “这是什么原始战争吗?还是病毒入侵?”赫连终于忍不住吐槽道。他猫着腰躲在一处废墟后面,打开光脑上面只投影除了一堆乱码。就连卫星拨号也听不到回音,看样子有人故意切断了这里的通信。

  “嘶.....”熟悉声音让他猛地一抬头,视线中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赫连强行压下想要尖叫的心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拿枪的那个人。

  他转化的样子并不完全,因此赫连能认出他是曾经巡逻队的一员。个子小小的不像个雌虫,每次在轮班的时候都会偷偷摸摸去看主演的那几个好看亚雌。还以为很隐蔽,其实除了他自己谁都知道这件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腼腆容易脸红的孩子,现在化作半人半鬼的样子瞪着眼拿激光武器指着自己。赫连觉得这已经不是荒谬可以形容的,这玩意儿简直魔幻现实。

  枪口逐渐续出热量,赫连紧张的扣着身下土地。在这种情况下他浑身僵硬,根本做不出什么有效的应对方式。

  他要死在这里了?

  赫连甚至还能分出精神来思考这个问题。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当遇到危险的时候,人是真的会被吓得动弹不得。以前幻想那些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的动作都在枪口下显得苍白无力。

  大概过了有一两分钟,赫连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体完好无损。他猛地抬头望着面前的雌虫,此刻他一动不动全身上下覆盖着厚厚的甲壳。

  像是一尊诡异的雕像。

  “喂?喂?check?”不远处传来麦克风试音的声音,还连着几下拍击话筒的动静。与此同时像是收到了指令,在赫连面前的铠化虫族再度活动起来。

  他干脆利落的拎起赫连迈出废墟,向他所有族群同伴一样迈着僵硬步伐来到了广场。

  “大家下午好呀~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们。”巴泽尔站在广场高台上举着敲了敲话筒,笑意盈盈扫视了一圈还神志清醒的人。他们大多数都被同化族人押送着,一双双眼中充满了惊慌失措。

  “虽然你们可能不想看到我。”

  “那么先跟你们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巴泽尔,阿斯特上将的雄子、同时也是十几年前人体实验的幸存者。所谓的人体实验呢......就是帝星想要以人工干预的方法来在可控环境下制造雄虫和虫后来缓解人口凋零问题。”

  青年拍了拍手,一直站在阴影处的阿斯特上将也浑身僵硬地走了出来。他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早已没了当初的紧张情绪,曾经不可一世的模样如今呆滞僵硬。

  “我的先天性别是亚雌,通过一系列手段后变为了雄虫。阿斯特上将在我性别转变后收养了我。”巴泽尔低头看着广场上隐藏的摄像头,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苦涩。

  没有人注意到巴泽尔用力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所有人都被他的话震惊了。现场气氛陡然凝固住,一时间只能听到人们粗浅的呼吸声。

  场外也一样,甚至网友们因为不在现场所以反而更加吃惊。如果不是实况转播劫持了帝星首都所有电子设备,这些平民们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巴泽尔大人曾经是亚雌吗?那他为什么现在是雄虫???”“他是怎么办到的,那些贵族大人物研究出来的手段吗?”“这怎么回事!”“我的朋友还在那里工作啊,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抛开帝星首都的混乱不提,约书亚正在试图从两位虫后的战斗中带着雄主离开。可惜他们周围充斥着淡红烟雾和黄金火焰,两者碰撞、炸裂、灼烧互不相让。

  鹤白感觉自己头痛的厉害。他的眼前总是闪过一些琐碎的片段,然后就是大脑中无尽的尖叫哀鸣。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就被一股大力拉到温暖胸膛里,与此同时原地猛地爆起一大片火花。

  “广场出事了,母亲现在腾不出手。”鹤白喘着粗气捂住约书亚的耳朵,精神力通过振动将这句话清晰传达给对方。他的雌君定定的看了鹤白一眼,银灰眼眸衬着火光倒映出自己模样。

  约书亚经过几分钟的观察早已了解了两位虫后的战斗节奏。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厉色,抱着鹤白将他牢牢护住。全身上下的皮肤瞬间虫化,那漂亮的幽绿翅翼刷的一下展开。

  “你总说我可以干任何我想去做的事情!”

  “你说只要有梦想就能够实现!”

  “骗子!”

  萨莉亚看到鹤白准备逃跑,当即挥洒出大半暗红粘稠液体想要阻止他们。她的头盔完全覆盖了脸庞看不出表情,但虫后大姐姐依旧能从她声嘶力竭的怒吼中听出浓浓的怨恨。

  黄金火焰迎风燃烧的更加猛烈,甚至轻易拦截燃烧了那些指向鹤白与约书亚的浓稠液体。

  “他只是对你心软了而已。”虫后看着还不到自己腰高的深红铠甲,无法想象里面的小女孩究竟会露出多么扭曲的表情。

  “给一个小女孩讲童话故事没什么错。”

  “但是他不应该给一个拥有毁灭世界力量的小女孩讲童话故事。”

  ——

  作为实验体的那段日子,巴泽尔经常思考过自己究竟算做什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用来完成实验的物品。那个时候他没有得到答案。

  被阿斯特收养之后按部就班学习、成为站在聚光灯下的雄子。是人还是木偶,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得到答案。

  但站在高台上将自己血淋淋的过往完整剖开展示给众人看,他在感到一阵难堪的同时却又有种落地的踏实感。唯有在这个时刻巴泽尔才确切的知道,他的确是个拥有自己思想的人。

  他在这一刻找回了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