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面对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动静。隋永安二人正坐在池侧小桌边交谈,话声有些模糊,听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房中无孔不入的馥郁香气是作何用的。
这是先梁王淫乐的场所,那这气味……我下意识往角落的铜鼎看了一眼,见鼎侧正雕着一龙一螭的纹路,缠绕交叠。
“赵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当时隋风就指着这些图案问我,眸子闪动着狡黠的隐光。
赵国纹章多飞鸟,以凤为尊,鸾次之,走兽并不多见。
当时我对这些龙蛇不辨的凶兽,实在不识得。我摇了摇头,细细端详着那些纹路,心下格外好奇。
“龙?蟒?”
他只是笑。
隔了几日,他便着人打了一块坠子送给我,像是腰佩,系着一条玄绶并三条红缑,玉石竟也是殷红的颜色,上头盘踞一只凶恶的无角龙。
“这是赤螭。”隋风把着我的手,将那坠子握在我手心,声音压得很低,“但你现在不能用,逾制了。”
“待我登位,再送给你。”
他只给我看了几眼,便欢喜地收了回去。
“不要说出去。”少年目光中带着罕有的紧张,“若被父王知道了,是大罪。”
我的目光追随着那块坠子,经不住好奇,“……它为什么是赤色的,还没有角?”
隋风闻言低声笑了笑,抱住我悄悄地说:“赤螭,雌龙也。”
“这是王君的符令。”他看四下无人,犹豫了一息还是将那条玄绶系在了我腰间的麒麟带上,“以大梁制,太子姬妾的那些符令,尽是些妖兽,都不好。”
“吾君赵玉,唯有赤螭,可以相配。”
我惊得不敢说话,定定地看着他,心跳都失去了固有的节律。
一通玩闹之后,隋风就将那枚符令藏了起来。我再也没见过。
不知如今是不是在沈涟的身上。可今日沈涟入席时,腰间只有一条青罗带,什么配饰都没有。
萧寒的冷风灌进来,将我吹出几分清明,我那残存的一点酒意也随之散了个干净。恍然间我有些自嘲地想,早些时候在瑶池边上,因着一点陈年旧事同他大吼,真是失态。
远处,隋永安忽然站起了身,朝李剑赢挪去。我方看清他身后的腰革之下,竟插着一把短剑。
我的视线当即集中过去,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楚。
这时,隋风却忽然抬手关上了窗。绘着雷云的绢纱阻拦住我的视线,依稀只能看到遥远处有来回晃动的人影。
“等等再看。”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并着佩环相击的脆音。
我视线中兀然斜入一线红影,定睛一看,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当年那块赤螭坠子,正悬在他的手指之间。赤螭蜿蜒盘踞在玉顶,乍一看格外温驯,实则隐透凶戾之气。脚爪如钩,稳稳嵌在一颗大珠之上。
他示意我拿住。
我登时一口气闷在胸口,感到深重的窒息。
……这是要干什么?明日他大婚礼成,这东西是给我陪葬之用吗?!
“我不要!”
我厉声回绝了他,好似方才那股已经消散的醉意又重新聚拢,灌入我的脑袋,一阵昏昏沉沉的迷离。
屋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那股异香还在静静流动着。
我看不到隋风的表情,也不想看。
瞬息间我的发髻被他大力揪住,他将我一把按在了窗边的小榻上。我的脸颊登时死死的抵住榻上的褥垫。
他这种态度让我简直气急败坏!我暗中攒了攒力,我挣出一只手来用力钳住他的腕子:
“放开!”
同时我又有些隐约的奇怪,怎么今日自己格外有精神,与前些日子的萎靡孱弱截然不同,好似又回到了当年身强体健的时候。
隋风正穿着衮冕,华服加身,动作比平日慢了半拍。我无意窥见他腰间还佩着一把大剑,便猛地去夺。这瞬间我甚至有了自戕的念头。
他察觉到我的意图,登时牢牢按住剑柄,后来干脆将剑解了,丢在远处。
我们在榻上几乎是厮打起来,最终他也不管不顾,将冕冠下束着的缨带抽开,我听到那冕冠落地时发出了一声闷响,随后便是旈珠散落的声音。
他似捉鱼一般扼住我后颈,将我重新摁在榻上。
房中充斥着我们浊重的喘息声。那些香气便顺着呼吸,再次涌入我的头脑。
他解去我的麟带,三两下绑住我被反剪的双手。而后手掌便由我的后腰一路游移到小腹,恶劣地摩挲了几下。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在挣扎之间,我经不住发出一声哀鸣。
我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在这里与他发生什么。
他该去找沈涟!
他俯身凝望着我眼睛很久,终于阴冷地道:
“孤给的东西,你全部都得要。”
----
————
*螭:
《广雅》:无角曰螭龙。
《汉书·司马相如传》:赤螭,雌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