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
秦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在凉如水的夜色里保持着绝对的清醒,没有半分困意。
他下楼走向客厅,准备去拿些酒,却忽的听到沈昀的声音——
“小野,你真的不生气?”
秦澈眼睫轻颤,躲到拐角处,静静等着江野的回答。
和他预料的有所不同,江野沉默了很久。
久到沈昀喝完一瓶,又起身打开一瓶。
江野沉沉叹气,“我说不上来。”
话音才落,一杯倒好的酒水递到他跟前。沈昀:“说不上来就喝酒。”
江野无声笑笑,接过酒小口喝了半杯。
末了,道:“不开心肯定是有的,但没到生气的程度——我好久没生气了。”
“你脾气挺好。”沈昀喝得肚子撑。他把啤酒往旁侧推了推,枕着抱枕侧躺在沙发,盯着已经切开吃过的生日蛋糕,“我竟然二十四了。”
他“呜呜”两下,把头埋进抱枕,“我感觉我才十八。”
话锋一转,抬起头,单手托腮的看向江野:“秦澈脾气不太好。”
“我一开始见你不生气,还以为你是害怕他,怕他揍你。秦澈揍人可疼了,发脾气的时候也很吓人。”沈昀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躲在拐角处的秦澈眉心一跳。
……就不能说点儿好的?
“我觉得——”轻柔熟悉的声音让秦澈一颗心都揪起来,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下半句。
江野捧着酒杯,手指在酒杯的纹路上摩挲着,淡淡吐出两个字,“还行。”
沈昀不可置信的嗤笑,“就他那样,就他,还行?那全天底下就没脾气差的人了。”
蓦地想起什么,他敛起笑意,撑着沙发爬起来,盘腿坐着,“你不会是。”
顿了两秒,一本正经的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没有。”江野小声否认,因着方才没拿稳,酒杯里盛着的酒水似有风经过的湖面,映着灯光轻轻晃动。
江野喝了一口,把酒杯放回茶几。
那声很小、很小的否认,落到沈昀耳朵里仿若蚊蝇嗡鸣,半个字都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沈昀问。
“我说。”江野深呼一口气,“我没办法爱上他。”
拐角处的秦澈垂着眼睫,客厅几秒钟的沉默让他觉得格外漫长。
他没等来江野的解释,只等来沈昀的“为什么”,还有江野回答的,“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秦澈无声喃喃着。
唇角勾起一抹轻笑,面上带着苦涩的自嘲。
沉闷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他轻手轻脚的走回客房,关好门,身体重重的倚在门框。
-
客厅。
沈昀不信邪的追问:“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怎么就不能爱?”
“他像是挂在天上的月亮,跟我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听不懂。”
“就好比——这两个啤酒瓶。”江野朝沙发旁边的指了指,“这个是我。”
末了,又朝茶几上的指了指,“这个是秦澈。”
沈昀眉头微蹙:“可你们不是啤酒瓶。”
一个是小熊猫,一个是美人鱼,跟啤酒瓶八竿子打不着。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那么复杂。”沈昀趴在沙发上,“想那么多,还不如亲个嘴来得实际。”
江野:……
他抿了一口酒,双唇无意识的在酒杯边缘多停留两秒,神情为难的道,“沈昀,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反正你不喜欢我。”
“……”
江野无奈笑笑,沈昀的很多话,都让他不知道怎么接。
“我没喜欢的东西,也没有脾气——可能是有的。但压抑太久了,一颗心被打磨得就像一片贫瘠荒漠。”
心声被他忽略太久,他听不见自己的心声了。
他的处境,他的遭遇,不允许他有脾气,不允许他有除了温饱以外的欲望。
沈昀:“我还蛮想去沙漠瞧瞧的。”
说罢又慌忙补了句,“当然,我不是说想去你心里瞧。你别误会,我名花有主。”
江野:“……”
沈昀:“沙漠的星空很漂亮,那里也会有绿洲,有动物、植物,有花草。”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只要你愿意,荒漠也能出现许多富有生机的东西。你不用非得改变什么,有的人是一片海洋,有的人是一片森林。”
“荒漠没什么不好。”沈昀边说边翻了个身,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
江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答案。
-
凌晨两点。
客厅的二人各自回到各自睡的房间。
江野拿着浴巾走进屋内的浴室,水珠急速从花洒砸下,砸在他身上。
他垂眸站在花洒底下。
良久。
他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砰砰’的心跳,试着窥探自己的心声。
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在询问的那一刻,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沈昀睡的客房在东南角的角落,挨着别墅的院子,一开窗户,就能闻到院子里飘来的花草香气。
他推开门。
正对门口的飘窗坐着一个男子,男子旁边放着一个生日蛋糕。
沈昀怔怔的愣在原地。
窗户开了条缝,院内的香气被风吹进屋内,被拉到两侧的窗帘轻轻晃动。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男子,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男子侧身点着蜡烛,额前的碎发将眉毛半遮,周身散发着温润气息。
“生日快乐。”
秦牧坐在飘窗,抬眸看向呆滞坐到跟前的男子。他抬手想为人擦去眼泪,手却在抬起的一瞬,被人紧紧握住。
此时的他没有变换模样,是他原本的、属于秦牧的身体和皮囊。
沈昀的手在抖。
他喉咙哑着,许多话翻涌到嘴边,到最后都融进落下的眼泪中。
秦牧的手被握得太紧,指尖充血泛起一抹红。他没挣脱,只问:“不许愿么?”
“许、许愿。”沈昀嗓音喑哑。
他擦去顺着下巴往下滴落的泪珠,“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一天也好。”
沈昀的话里带着近乎卑微的乞求,“半小时。”
“或者……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