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在一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
四周一片昏暗。
没有光亮照进来。
映入眼帘的东西好似被蒙上一层浓重的黑雾,他瞧不清楚。只能听见争吵。歇斯底里的争吵。
“砰——!”
玻璃酒瓶摔碎的声音从空间以外的地方传来,他的头被狠狠击中。
有咒骂声。
咒骂声逐渐清晰。
“……滚啊!怎么不跟着你那个表子妈一起滚?那个臭婆娘怎么没把你带走?”
“混账羔子!”
“我打死你这个混账羔子!”
藏在皮肉下的疼痛被激发,似土壤里破土而出的嫩芽。
江野疼得直不起腰,他缓缓蹲下,慢慢又跪下。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他额头滑落,他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
他闻到了血腥味,可他看不到,也摸不到。
“你要理解你的父亲。”一道年迈的声音从他头顶飘来,争吵和谩骂全部停止。
江野看见有人站在他跟前,那人拄着拐杖。
“你父亲太生气了才会打你,你不要记恨他,你要对他有愧 才是。”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江野想抬起头,想站起来直视着那个人。可他浑身酸痛,仿若有一块重石压在他的后背,压在他的脖颈。
“砰——!”
站在他跟前的人变成一个相框里的照片,重重摔在地面。
身下的地面在微微震颤。
“去死吧!”
一个锋利的东西刺进他的后背。
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更重了。
“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赶紧……去死……你这个贱坯子……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
江野怔怔盯着地面冒出的那点亮光,耳边恶狠狠的咒骂声断断续续。
钻出的亮光绕在他的指尖,最后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向下拽。
他的身体穿过空间的地面,夹杂恨意与怒火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他跌进海里。
海水将他轻柔的包裹,他缓缓睁眼,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睛。
对方见他醒了,黯淡的眸子涌出些光亮,颤声道,“……醒了?”
房间没开灯。
窗帘紧紧拉着。
借着小夜灯微弱的光亮,江野默不作声的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子。
他抬手摸了摸男子红了的眼圈,“担心坏了吧。”
秦澈喉结滚动两下,眼睫半垂,唇线紧抿。
江野迟钝的感受到后背的温热触感,他视线下移,望着秦澈伸到他后面的手臂。
“你睡着的时候,眉头一直皱着,喃喃着疼……还捂着后背……”
像是在捂着往外渗血的伤口。
“我就想着,给你揉一揉。”秦澈边说边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到一旁。
发现江野之后,他抱着江野到医院进行了检查,没有任何伤口,结合江野的切换障碍,医生猜测是受到严重的刺激,从而导致晕倒。
虽然林献的新男朋友和医生都说好好休息、睡上一觉便好,但秦澈还是担心。
他拉紧窗帘,在江野床边守着。
即便江野睁开了眼,他悬着的一颗心还是不曾落地。他垂眸看着江野,好似在看一个随时会碎掉的陶瓷娃娃。
“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秦澈嗓音喑哑,眸底透着不安。
江野疲惫的扯出一个笑,轻轻揉了揉床边人的头,“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
秦澈轻轻应着,眼睫染上几分无辜,似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得到某种无声的应允。
他双唇微动,“哥哥……”
夹杂哭腔的撒娇惹得江野心尖都跟着颤了颤,他本想再揉揉头以示安抚,坐着的美人鱼却松开了一直与他紧握的手,顺势躺下。
躺到他身边。
才松开不到两秒的手又紧紧贴着,十指相扣。
“我很担心你。”美人鱼眸子浸着水光,一边哼哼唧唧的说着,一边往他怀里缩了缩。
江野不抗拒这样的拥抱。
他拍着美人鱼的后背,哄小孩儿般的语气连声道了两句“好了”,末了,出声解释:“我买完水,看见有卖糖画的,就想着给你买一个。”
“小朋友不都是喜欢这种嘛……”江野说着说着,有些没底气。
这件事,说到底是他没打声招呼就乱跑。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我就去让老板画了个美人鱼,买完之后——”
江野没再说下去。
沉默几秒。
“我……”
他本要说记不清了,就这么糊弄过去,刚出声就被怀里的美人鱼打断。
“糖画?”
美人鱼眼睛亮晶晶的。
“我还没吃过呢!跟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的那个男的,把哥哥买的东西都提回来了,里面——好像是有个黄色的糖。”
“我现在就去吃,可不能让那个男的把哥哥买的糖画吃了!那是哥哥买给我的!”
秦澈边说边要起身,身子刚动,江野就微微低下头,额头抵在他的眉心。
他呼吸一滞。
身子如僵住般一动不动。
“哥哥。”
秦澈喉咙干涩。
他悄悄掐着自己的指尖,压下心头翻涌的浓烈情感,忍着闻上去的冲动。
轻声问,“怎么了吗?”
“我晕倒之后……和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的那位哥哥,把我带到他家里了么?”要不是秦澈提起‘那个男的’,江野险些把沈昀给忘了。
他现在的脑子像是浑浊的泥浆。
睁开眼后,下意识的以为是在家里,周围一片昏暗,唯一的亮光是床头柜放着的小夜灯——可他租住的地方哪儿有小夜灯呢?
他根本没买。
江野细细打量着屋内,即便光线昏暗,他也能一眼看出这不是他的卧室。
这间屋子比他卧室大很多。
“应该是……”美人鱼回答的不太确定,“除了那个人,还有两个男的。”
“我刚刚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他们都在客厅。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儿了。”秦澈说。
还有两个?
江野眉头微蹙。
他撑着床坐起,睡醒后又躺了一会儿,身上的酸痛消散不少,他起身要下床,却被人拽住。
躺在他身侧的美人鱼跟着坐起身子,伸手在他蹙起的眉心轻轻揉着。
“哥哥。”
“不要皱眉头。”
我希望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