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裘祺清望着纪年回到房间的背影,还是没明白一顿饭的时间里都一言不发的纪年到底哪里让裘祺洋这么看重。

  另一头裘祺洋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我今天夜里出差,你和小年好好相处。不准吓唬他。”

  裘祺清面无表情:“我吓唬他做什么。”

  “你这个表情就是吓唬他了,”裘祺洋无语道:“能不能笑一个?”

  “谁像你,”裘祺清依旧没表情:“也就脸上在笑。”

  裘祺洋也不同他置气,只说明天让他带纪年出去解决吃饭问题,后天芳姨就回来了。

  结果到第二天裘祺清起床,发现厨房里已经有人在忙忙碌碌做早饭了。

  纪年嘴里叼着片吐司走出来,见到他出来脸色一红,慌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拿下吐司:“裘、裘老师,早上好。”

  裘祺清点了个头算打招呼,正想去冰箱里翻翻还有没有吃的对付一下,结果纪年比他更快地溜回厨房,叮铃咣啷弄了一会,又端了一盘烤吐司煎鸡蛋出来。

  “我问过洋叔,他说您不挑食……”

  “行,谢谢。”裘祺清犯不着和早餐过不去,接过盘子吃了起来。

  吃完才想起刚才纪年好像就是端着盘子出来吃饭的,再一看,小孩已经自己躲在厨房把早餐吃了。

  裘祺清:……我真这么吓人?

  寒假第一天裘祺清不看书不工作,他抱着pad在沙发上看了会电影,快到饭点时才去敲纪年的门。

  纪年很快打开门,他的房间有点乱,桌上摊满了辅导书和卷子。少年的脸上还有一道水性笔的印子。

  裘祺清指了指他的脸:“洗脸,换衣服,出去吃饭。”

  于是纪年红着脸钻进卧室的洗手间,裘祺清想了想,还是走进卧室看了看他桌上那一摊乱七八糟的书卷。

  全是高中的试卷,估计是裘祺洋安排了他下学期进云海一高,趁着寒假期间做做卷子跟上进度。

  裘祺清扫了几眼放在最上面的数学卷子,错得不忍直视。

  已经换好衣服出来的纪年看到裘祺清在看他的卷子,好不容易消了热度的脸又红了:“我成绩不好。”

  “裘祺洋没给你找家教?”

  “家教老师的课上完了,新的还没来,。”

  “那他课这是留给我做的卷子也上的太差了。”

  纪年更加窘迫:“是我学的差。”

  裘祺清一时无话可说,就听纪年小声道:“我有点饿了。”

  倒是知道岔开话题。

  裘祺清有些好笑,带着纪年坐上了车,“有没有不吃的?”

  “我不挑食。”

  ——才怪。

  裘祺清望着下巴和脖颈布满红疹的纪年和手里的诊疗单:“不挑食?”

  “……我不知道我不能吃樱桃。”纪年顿了顿:“我没吃过。”

  裘祺清本来觉得他麻烦,听他说完想到快十八岁的小孩还没吃过樱桃,又觉得他可怜。

  纪年倒是很无所谓自己的大餐变成了医院的病号餐,裘祺清觉得他看起来更担心自己会生他的气。

  他也没这么易怒吧。

  裘祺清坐在一直偷偷看瞄他的纪年旁边:“你很怕我吗?”

  纪年飞快否定:“没有。”

  顿了顿又说:“有一点。”

  “我不想麻烦您。”

  说“不麻烦”也太不像自己的风格,裘祺清看着他:“不怕麻烦裘祺洋?”

  纪年回答不上来。

  正好裘祺洋的视频电话打过来,问裘祺清有没有记得带人去吃饭,然后看到医院的背景,惊异道怎么吃个饭吃进了医院。

  裘祺清把手机丢给纪年,听纪年简单地说完事情,裘祺洋又说让他去把所有常规的过敏原都做一遍筛查。

  这话医生也建议过,裘祺清没说过,纪年就只摇头说今天不做了。现下又被裘祺洋提起,便听见纪年小声说有时间他自己再来做。

  裘祺洋问他:“裘祺清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纪年赶紧否认,“裘老师对我很好——”

  “他人很好,就是不太爱笑。”裘祺洋说,“你不要怕他,碰到不会的题也可以去问他。”

  裘祺清冷漠:“不可以。”

  纪年没什么反应,裘祺洋在那边“嘶——”一声听起来很像要忍不住揍人的前奏。

  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反正裘祺洋应当也习惯了。

  但是纪年明显还没习惯,他瞪圆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机。

  但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又把自己的目光慢慢移回一滴滴落下的吊水瓶。

  吊针打完了回到家,原本说第二天才回来的芳姨已经在家里忙碌了。

  纪年见她回来眼神一亮,从裘祺清身后就跑到芳姨旁边问她怎么就回来了。

  “裘总说担心你们在家里不好好吃饭,让我能回来的话就尽快回来,我这不就赶紧回来了。”芳姨笑眯眯地给他削了个芒果,才看到他手背上的止血胶布,“怎么还去输液了?”

  “我今天吃了樱桃,结果过敏了。”纪年话音没落,就见芳姨要念叨起来,他赶紧抱着芒果碗溜走。

  没溜两步就见裘祺清还站在外面看着他。

  “呃……”纪年一懵,不知道裘祺清为什么还站在这,想了想便把手上的碗往前一递:“裘老师,您吃芒果吗?”

  又急急忙忙说:“我还没吃过,叉子也没用过。”

  裘祺清扫了一眼,插起一块塞进嘴里,转身走了。

  纪年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准备坐到沙发上去好好享用剩下的芒果,一抬头却看到裘祺清走了又没完全走,正站在楼梯前看着他。

  “裘老师?”

  “换把叉子。”

  “啊?”纪年下意识道:“我不介意啊。”

  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不介意不代表裘祺清不介意,便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我马上去换——”

  “算了。”裘祺清又打断他,“你吃吧。”

  这回真走了。

  留下纪年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所以这叉子现在是能用还是不能用啊?

  裘祺清上了二楼,回房间之前又看了一眼已经重新在沙发上窝好边看小说边吃芒果等着晚饭的纪年。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不对劲,居然只因为小孩被要求换叉子露出慌乱尴尬的神情就让他用自己用过的东西了。

  但是,裘祺清皱了皱眉头,纪年都不嫌别人的东西脏吗?

  *

  芳姨回来,裘祺清与纪年几乎就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了。

  直到有天裘祺清有事外出起了个大早,才看到纪年在玄关处低头换鞋,大门口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在等他。

  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直到纪年换好鞋站起身才发现裘祺清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纪年一下紧张起来:“那个……裘老师,早上好。”纪年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身后的男生向他介绍:“这是住在3栋的王嘉,他来等我一起去晨跑。”

  王嘉看起来比纪年成熟一些,他大方地冲裘祺清挥了挥手:“您好!我是王嘉。”

  裘祺清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又听王嘉好奇地问纪年:“你叫他老师?你住在你老师家里吗?”

  “不是……”但这解释起来也太麻烦了,纪年一时有些卡壳。

  裘祺清突然开口:“我不是他老师。”

  “啊?”

  裘祺清看了一眼神情慌张的纪年,又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王嘉:“……我是他哥。”

  纪年一怔,但很快地跟着点头。

  王嘉仍然不依不饶:“那你怎么喊他老师?”

  纪年下意识又看向裘祺清。

  撒一个谎就得用无数谎来圆,裘祺清面无表情地想。

  当然也可以选择直面问题。

  他走了两步从玄关处拿出自己的鞋穿上,看着纪年:“叫哥。”

  “裘……”纪年顿了顿,“清哥。”

  裘祺清应了一声,没再理他俩,转身开车走了。

  纪年还有点懵逼,目送裘祺清的车消失在视野中,才回头看仍在碎碎吐槽“你们兄弟相处也太奇怪了”的王嘉:“走了走了,跑步去。”

  —

  裘祺清在研究院待了一天,又陪自己老师吃了顿晚饭,再回到别墅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芳姨正在收拾房间,见他回来便闲说了几句,裘祺清这才知道纪年刚吃过晚饭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有事?”

  “小年和他朋友们打球去啦,”芳姨把衣服收进来叠好,“他之前说就在咱们小区的篮球场打,不走远。”

  别墅侧面就是篮球场,从裘祺清卧房的阳台望过去能把篮球场看得一清二楚。

  平日里裘祺清嫌外面吵,正好又是冬天,便紧闭玻璃门,帘子也拉紧。

  这回走进卧房,裘祺清却说不出什么原因打开了门,在阳台外站了一会。

  能把篮球场看得一清二楚,但是看人还是马马虎虎,裘祺清也没有去特意分辨那一群夜灯下黑色的身影里谁是纪年,但是看着看着他好像又觉得有个小孩就是纪年。

  等球打完了,小孩儿们各自回家,一楼便叮铃咣啷地有了动静,听出来是芳姨在给纪年做夜宵。

  又过了一会芳姨来敲他的门,问他要不要吃点夜宵,裘祺清说好,结果把夜宵端上来的却是纪年。

  裘祺清从纪年手里接过托盘,发现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有事?”

  纪年有些局促道:“今天早上的事,谢谢裘老师帮我解围。”

  裘祺清顿了一下,说了声“没事”,就把纪年关在了门外。

  关完又觉得方才关门的声音太响,裘祺清下意识重新将门打开,却发现纪年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纪年往后退了一步:“我马上走。”

  “纪年,”裘祺清叫住他,“说事。”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事……”纪年小声嘟囔一句,见裘祺清冲他扬了扬眉毛,赶紧正经说事:“明天王嘉说陪我一起去医院,我不在家吃中饭了。”

  裘祺清“嗯”了一声:“你和芳姨说就行了。”

  “哦……”

  裘祺清莫名觉得小孩有点失落,以为是平时纪年在家习惯同裘祺洋报备了,便难得心软地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纪年低下头看不清表情,“裘老师再见。”

  “等会。”裘祺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看见少年下了一阶台阶,扶着栏杆回头拘谨地看向自己:“裘老师还有事?”

  “……早上怎么叫我以后就怎么叫我吧。”

  纪年懵了:“什么?”

  裘祺清心里后悔方才头脑发热说出那句话,但是迎着纪年眼巴巴的目光还是面无表情道:“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