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嘴里叼着根枯了的狗尾巴草, 打着赤膊,大大咧咧的躺在干草堆上。

  明凰身上批了件长袍,趴在释迦身上浅眠。

  他嫌干草堆上脏, 不乐意躺, 又因为释迦身上的肌肉硬的像石头一样, 睡不舒服,时不时就要翻身换个姿势, 白皙的肌肤一硌一个红印子。

  眼尾红红的,像扫过一抹胭脂,迈入帝神境后, 满头银丝又生长出一截,以前只是及腰, 现在都能盖住臀尖了。

  释迦垂着眸子,越看越心痒,他呸的一口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 轻轻捏起一缕缠绕在臂膀上的银丝,扫过明凰的脸颊跟鼻尖,坏心眼的逗弄他。

  “别,痒……”

  明凰柳眉轻蹙,偏头躲了过去, 拿侧脸在释迦胸前蹭了蹭。

  释迦咧嘴笑了, 不依不饶的追过去,不让挠脸就挠他的耳廓, 气的明凰对着他的胸口拍了一下, 抬起脸来拿凤眸瞪他:“多大年纪了!你幼不幼稚?”

  “没听说过吗?男人不管多大都是孩子气, 你说, 老子是不是你的老baby?嗯?”释迦松开手里的银丝, 转而用手臂锢住明凰的细腰,抬起脖子在自家老婆的眼尾上啜了一口。

  释迦动作一大,牵动着明凰跟着浑身酸疼的厉害,他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唔了一声,眼角溢出些许生理泪水,后将脸埋进释迦的胸口,不说话了。

  “老婆?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乖,起来,让老公看看。”释迦慌了,手忙脚乱的要掀开明凰盖在身上的长袍,他确实要的比较狠,可是半年诶,人都憋成老畜生了,实在是没控制住。

  明凰攥着不肯松手,再开口声音染上了几分脆弱:“释迦,我们回不知山吧,我想去神潭泡个澡。”

  “好,好,都听老婆了。”释迦吃的饱饱的,就格外好说话,他用长袍将明凰包裹住,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

  现在虽然是冬季,但因为神潭下有炽热的熔岩浆,是凤凰族人修炼的宝地,所以神潭水四季常温,连带着周围也暖意盎然,神潭附近的那颗粗壮的柳树,叶子依旧葱葱绿绿的。

  明昊本来在神潭边上,陪着三只小崽崽踢毽子,他这个凤凰族长最近有些不务正业,哄孩子哄上瘾了,只想让外孙们在不知山上再多住两年。

  然而下一秒,从天外飞来一不明生物,「砰」的一声砸进神潭里,溅起的水花几丈高,将神潭边上其乐融融的祖孙四人给淋成了落汤鸡。

  明昊身上湿淋淋的,水顺着额头划过脸庞钻进脖颈里,他登时就炸了,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谁这么不上道。

  “释迦,你个扫把星,有你在地方绝逼没好事,你给我出来,把这当什么地方了?”明昊本想找释迦算账,神潭周围却突然升起一层迷雾,将整个神潭团团包裹住,明昊走进去,又被送出来,一连尝试几次,明昊的脸都绿了。

  这狗东西玩他呢?

  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释迦在迷雾里看着他被当猴一样耍,不知道乐成什么样?

  真是个大冤种,这挨千刀的又老又混,不知道他们盘条亮顺的凰儿,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你别闹了,让咱爸跟崽崽们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明凰抬手拧住了释迦的耳朵,不准他再胡作非为。

  释迦撇撇嘴,一挥手散掉了幻术,明昊被从迷雾里送了出去,这次他再想进去,却跟隔了堵墙似的,每次靠近都会被弹出去。

  他是半神境,搁现在的修真界能横扫一片,在释迦面前却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什么区别,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明昊索性不再自讨没趣,他在迷雾外跳着脚骂了几句,然后带着浑身湿透了的仨崽崽离开了。

  耳根子清净了,释迦揽着明凰一起泡澡。

  他岔开腿,大大咧咧的向后仰去,两条胳膊搭在神潭边上,任凭潭水没过脖子。

  身子泡在温水里,才觉得没那么黏腻了,浑身的毛孔舒张开,纾解肌肉的酸疼感,明凰素手掬起一捧水,淋在满头银丝上。

  扭头看了一眼,释迦下巴上还挂着青密的胡茬,这人面容冷硬,肌肉梆硬,就连生出的胡茬都是刚硬的,释迦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地方是软的。

  就是这胡茬,扎的他脖颈胸前通红一片,明凰轻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释迦之前不这样的,他有各式各样的袈裟僧袍,红色的,金色的,黑色的,偶尔还会穿直襟长衫,虽然没有刻意雕饰,但最起码一眼看上去还是人模狗样的。

  明凰犹记得,他那时被囚在笼子里,因为不服管教,手腕,脚腕,脖子上都扣着锁链,那人打开牢门,从后面拥住了他,贴着他的耳畔哼笑着喊「凰儿」。

  彼时内心更多是恐惧与屈辱,但现在回头想想,释迦之前还是有些霸总范的,曾经发生过的事,搁以前叫强取豪夺,搁现在,就这胡子不刮的邋遢模样,只剩下猥亵变态了,前一个在电视剧里上演,后一个嘛,在一些不怎么健康的小电影里上演。

  明凰也奇怪着呢,难道这就是男人婚前婚后的区别?释迦现在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反正老婆到手,崽崽也生了,自己是人是鬼无所谓了。

  勾了勾手指,一片柳叶从神潭边的柳树上脱落,打着旋飘到明凰手心里。

  指尖在柳叶上轻轻抹过,柔软的柳叶便化作锋利的柳叶刀,明凰扭过身子,贴到释迦跟前,掌心舀起一点水,淋到释迦的下巴上,后俯下身子,动作轻慢的把生出来的胡茬一点点的刮掉。

  他怕自己不伺候,释迦还不知道要留它们到什么时候?

  猛然睁开眼,释迦的眸光黑沉沉的,直勾勾的盯着明凰瞧。

  待明凰将最后一点胡茬刮掉,柳叶刀脱手,顺着潭水飘远了,释迦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明凰以为他又想做那档子事了,刚要开口骂他两句,却见释迦只是将他拉至身前,轻轻的吻了吻他的额头。

  “老婆,有什么想要的吗?”

  每当男人满腔爱意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时候,就会问这样傻乎乎的问题。

  明凰都习以为常了,他认真的想了想,开口回应道:“还记得你求娶我的那一年吗?”

  他们俩是孩子都生了才补办的婚礼,昭告的天下,也算是先上车后补票。

  释迦求亲的方式离大谱,现在回头想想,活脱脱的社死现场,数不清的佛门和尚围绕着不知山礼佛诵经,搞得不像要求婚,倒像是要超度谁,明昊的高血压也是在那一年初见端倪。

  之后释迦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都是些土味情话,明凰当初就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以至于到底说了什么,压根记不清了。

  若说那场求亲,最让明凰记忆犹新的两件事,一是释迦当着他的面褪下袈裟,立誓避世离俗,将代表权力巅峰的禅杖交付到他的手中,第二件事,就是释迦为了讨好他,让世间百花于午时绽放,整个修真界,陷入一片热烈蓬勃的花海中,从空中俯瞰,异常震撼。

  “释迦,百花齐放的盛景,我想再看一次。”

  现在的修真界,发生这种怪事,怕是要引起社会动荡,可明凰就是想任性一回。

  “好说,都是小事,老婆想看,就让它们天天开着。”说着,释迦从神潭中站了起来,挂在身上的水汽在瞬间蒸腾干净,他朝明凰伸出手来。

  明凰将手递了过去,那人略一用力就将他揽入怀中,拥着他踏空而上。

  释迦的手段,向来是直来直往,简单蛮横,像明凰那样,又是驱使火焰,又是操纵灵力,搁他眼里,叫做花里胡哨。

  返璞归真后便没有境界了,所以释迦现如今什么修为,明凰心里也没数。

  从他们婚后,就再没见释迦出过手,偶尔一两次,也是小打小闹,吊儿郎当的。

  那天他渡劫时用的一招「时间定格」,释迦也是收着力气,没玩真格的,明凰好久没见过他认真的样子了。

  但在他们婚前,明凰是见过几次的。

  一次,是在他还小的时候,亲眼目睹过释迦跟天道打,佛像庄严的金身罗汉,像是有些震怒了,一拳接着一拳,硬生生将天道的肉身锤碎了,从那之后,释迦晋升天地共主,他的名讳,再无人敢提及。

  第二次,是释迦跟狗贼打,兄弟两个好像因为一个苹果没切均匀,一半大一半小,发生了几句口角,然后不知怎的就打了起来,越打越来气,到最后动真格的了。

  明凰犹记得那一天,天都塌了,地陷了一半,兄弟两个从修真界打到域外,倒不是因为顾忌其他修士的死活,仅仅是因为施展不开拳脚。

  那次打完之后,天上的星星灭了一半,再没亮起来过。

  若真的打崩了修真界,明凰也会随着一起湮灭,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神情恍惚间,人已经来到高空,释迦一只手搂着他悬空而立,一如多年以前,那人俯下头贴着他的耳畔,声音幽幽的开口道:“陌上花开,公子如玉,凰儿,嫁我可好?”

  语毕,整个修真界,哪怕大雪覆山,哪怕冰冻三尺,依旧有百花的根茎以势不可挡的姿态钻出土层,抽枝发芽,在一片银装素裹中,张开花苞徐徐绽放,几个呼吸间,便已经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明昊在院子里养了一盆灵植,每天浇灌灵泉,更换灵壤,还要等几百年才能开花,眼下却跟着一起张开了花苞,他激动的暗骂一声,赶忙用指甲盖把花茎掐断了,将花蕊收进能够保存灵力的宝盒中,待日后炼丹时取用。

  仰头看向天边,依稀能看到那老秃驴正在占凰儿便宜,明昊拳头硬了,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癞□□日青蛙,长得丑玩的花,搞这么大阵仗,归根究底,还是为了搞他儿子!

  释迦只想玩手浪漫,秀个恩爱,在他眼里不起眼的小动作,却在修真界掀起血雨腥风。

  当天夜里的晚间新闻,各大频道都在争相报道这一世界奇观,各个领域的专家受邀成为嘉宾,对这一现象纷纷做出解说猜测。

  有的说是温室反效应,呼吁大家保护自然,有的说是玛雅预言,世界末日的前兆。

  其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百花族,被各大报社的记者堵住族门,询问是不是他们搞的鬼。

  木擎的心情很差,他是百花族族长,也是半神境强者,可今天不知为何,所有族人包括他在内,都在不受控制的开花。

  看着指缝间绽放的小白花,木擎的瞳色变的比往昔还要浅淡,这代表他正压抑着巨大的怒气。

  说起来,他已经许多年没有闭关修炼了,导致境界一直卡在半神境难以突破,至于为什么不闭关修炼……

  “老公,你看我穿这件裙子好看吗?”

  勾魂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木擎仰头望去。

  茶曦一头绿色的长发卷成大波浪,脑袋一侧开出朵淡绿色的茶花,此刻身上穿了件露背长裙,站在镜前转了个圈。

  妩媚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就算男扮女装,依旧漂亮的不像话。

  “曦儿,过来。”木擎顿了顿,朝茶曦招了招手,茶曦立马像花蝴蝶一样扑进他怀里,娇嗔道:“老公,怎么了嘛?还不开心呢?”

  木擎抬手,抚摸着茶曦的侧脸,指尖穿过发丝,拨弄了一下额头旁那朵娇滴滴的绿茶花。

  “曦儿,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闭关修炼,你照顾好茶茶,不要到处乱跑,不能惹是生非,知道吗?”

  连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的无力感,让木擎意识到,他必须要提升修为,拥有更强大的实力,才能护得住族人,护得住茶茶,最重要的是,这样曦儿才不敢有二心。

  “老公,你说什么呢,茶茶是我们的儿子,我肯定会照顾好他的,就是你闭关修炼,族内的长老肯定要找我麻烦,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拉去浸猪笼,或者架在木头上点天灯?老公,我好怕,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木擎听完后,垂下眸子盯着茶曦看了许久,像是要分辨他刚才的一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茶曦一脸真诚的眨了眨眼睛,又甜腻腻的唤了一声:“老公?木擎?”

  “我会让族内长老分出一部分权利给你,而且有茶茶在,没有族人敢对你不利。”

  “谢谢老公,老公我好爱你。”说着茶曦伸出手腕揽上木擎的脖颈,仰着头主动与他接吻。

  木擎身体僵了一下,虽觉得有些不成体统,但到底没舍得推开,还是纵容了他。

  三日后,木擎处理完族中事务,将其中一位长老提拔为代理族长,便正式闭关修炼。

  茶曦依依不舍的与木擎告别,泪眼婆娑的看着断龙石当着他的面一点点的落下,直到最后一丝缝隙也合实,茶曦脸上我见犹怜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他慵懒的伸了下腰,抬手拍拍嘴打了个哈欠,无聊至极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掏出一个铁盒子。

  铁盒里藏了一盒男士细烟。

  纤细的手指抽出一根,叨进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后,茶曦吸了一口气,仰头徐徐吐出一个烟圈。

  烟雾缭绕间,衬托的他整个人越发的妩媚漂亮,简直像妖精一样。

  木擎管了他这么多年,多年以来,他身边除了老公孩子之外,连只公蚊子都瞧不着,如今一朝获得自由,那还不得尽情造作。

  茶曦想了想,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机,下载了一个当下最火爆流行的社交软件,然后激活注册一条龙。

  又吸了一口烟雾,将未燃尽的香烟夹在指缝里,茶曦垂眸敲击着键盘,开始输入个人信息。

  性别:男;

  昵称: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哥哥;

  签名:老公不在家,寂寞少夫热情如火,哥哥们快来找我玩。

  茶曦从手机相册里,选了一张自己半露香肩,脖子上挂着小草莓的照片,放大后截取其中最香艳的部分作为头像,做完这一切,茶曦满意的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点下注册按钮。

  随后,茶曦站起身来,走到衣柜前开始挑选衣服。

  短裙,长裙,蕾丝,丝袜,镂空,网纱……

  以前这些漂亮衣服,他只能在家里穿,只能穿给木擎一个人看,而现在,他要穿出门,穿着逛街去。

  茶曦搭配好一套,先将其摆在床上,后甩着钥匙出门去,等着再回来,手里捏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憋了这么多年,孩子都给你生了,好好的一个海王圈禁成家庭主夫,如今,也该还我自由了。

  茶曦跪在地上,执笔在离婚协议书的尾页潇洒的签上自己的大名,后将笔一扔,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屋子角落里的保险柜,将里面的现金,银行卡全部扫荡一空。

  这些钱,就当是分手费加以后的赡养费了,大家夫妻一场,木擎又不差钱,茶曦可不愿亏待了自己。

  至于茶茶,爸比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每回都带不同的叔叔过来,你还是爸比最爱的小孩。

  最后,茶曦换上衣服,带上帽子,眼镜,口罩,按照早就规划了无数年的路线,在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顺利的逃出百花族。

  作者有话说:

  守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