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邀笑着回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坐下来,只是解释道,“大家每日都要上街买些用品,但是却没有什么东西来方便携带”,他捏捏却烛殷的手指,倏而松开来,转身跑进卧房内,取出纸笔,两三步走回桌前,把纸张铺在桌上,弯下腰来,持笔在上面刷刷画着上面。

  却烛殷来了兴致,他往日行走人间,去过许多不同的地方,这些人出门无非是带个荷包和篮子,还能有什么更方便的东西?

  他思绪发散之际,鹿邀已经画好了,展开一张纸在他面前,笑吟吟道,“你看”。

  却烛殷定神一看,这纸上的图画简单,两边有提手,两股绳子之下是个大大的布包,他沉吟几秒,道,“这是拉长的篮子?”。

  鹿邀没想到却烛殷会这么说,登时笑出声来,放下纸来,铺在桌上,给他指着说,“这是‘包’,可以装很多东西,而且方便携带”。

  其实这东西他早该想到的,亏他这些日子没少去街上,甚至还去了趟长安,逛了这么多的‘商业街’都未能将这东西想起来。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烛殷说的倒也没错,这看着倒真像拉长的竹篮,但比起竹篮子来,包要好带的多,而且容量更大,还可以有各样的款式,一定会更受欢迎。

  却烛殷还从未听过这个字眼,眉头皱了一下,开口道,“你要做这个?”。

  鹿邀点点头,他有了目标,便不再像刚才那样急躁,慢慢坐下来,在不纸上又加了几笔,那包上便多了几朵小花儿,他指给却烛殷看,笑着道,“这样好看吗?”。

  却烛殷看他眼睛弯弯的,不禁也跟着他笑,手指无意识地抬起,在鹿邀翘起的睫毛上卷了卷。

  “别动,好痒”,鹿邀眼下高兴,没在意他这举动,只是出声提醒了他一句,接着道,“到时候我多想些款式”。

  却烛殷笑着收回手,看着他点头,“嗯,我可以帮你”。

  鹿邀摆摆手,头也未抬,“你嫩帮我做什么?”。

  却烛殷依旧是笑着,“我什么都能帮”,他想了想,指着鹿邀的图纸,道,“到时你只要做出来一个,后面的照本宣科,我全都能做出来”。

  鹿邀哑然失笑,却是点了点头,“那提前谢谢你”。

  却烛殷笑了笑没说话。

  光有一个包自然也是不行的,鹿邀先敲定了这一项,有了前车之鉴,后头便好再拓宽思绪,他想的更宽泛了些,依次定下袖套、等东西,最后还是把甜点加了进去,决定这铺子干脆朝着百货的方向发展。

  敲定了这些,鹿邀隔日便去村里走了一圈儿,提包他打算用采用两种材质:芦苇和麻布。

  先做出两种不同质地的来,到时看受喜好的程度再做取舍,至于袖套,这类东西是为了防止衣裳袖口被弄脏,太细的布是用不了,最好是麻布这种很耐脏又耐磨的。

  村里有人专门种麻,比起直接去县里买,鹿邀更倾向于在自己村中选取购买,他找到了一户种麻的人家,恰逢他们刚刚收割,还未卖出去。

  这户人家好说话,鹿邀几乎没费口舌,便与他们说好了,改日便来交钱取货。

  之后他打算顺道去看看橘树,虽说只种下不到三天,但因着这土地并不算是最适合橘树生长的,甚至之前还是碱性,鹿邀心里还是担忧,与其心里想着,不如直接去看看来得痛快。

  刘氏的家偏僻,鹿邀走过去花了一点时间,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屋外站着的小娃娃,看见他来,朝这边大力挥了挥手,又不好意思似的缩了缩,收回手。

  鹿邀笑笑,走过去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一块儿饴糖,饴糖太甜,但他想小孩子应当喜欢这个,便专门带了块儿来。

  那孩子看见掌心的饴糖,果然眼睛都亮了,黑黝黝的眼睛小鹿一样,期待地看着他,嗫嚅着嘴唇开口问了,“这是,是给我的吗?”。

  鹿邀把手往前凑得更近了些,弯起眼睛,道,“是给你的”。

  话音刚落,孩子便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从他掌心拿走那块儿饴糖,舔了舔小嘴巴,羞涩地说了句“谢谢”。

  “哎呦”,刘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鹿邀转过身,看见刘氏端着一个水盆站在后面,孩子很快跑到奶奶身后躲着,露出一双眼睛,话里带着笑音,“奶奶,糖!”。

  刘氏低头看见小孩白嫩掌心那一小块儿色泽暗沉的方糖,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哎呀,小鹿,你别给他买,这糖很贵吧?”。

  鹿邀忙摆摆手,“不贵”,他看着刘氏很过意不去的模样,忙岔开话题,转身就要往坡下的地里走,“我是来看橘树的”。

  刘氏一听见他这么说,忙把手里的盆儿搁在地上,铜盆磕在土地上,发出闷闷一声响,她在衣服下摆擦擦手,牵着小孙子的手,蹒跚着走到鹿邀前头,“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鹿邀见她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也不好拒绝,无奈道,“好”。

  到了果园前,橘树前还站着个人,鹿邀看那背影眼熟,眉头一皱。

  “这树长得好着呢”,老人家笑眯眯道地拍拍鹿邀的胳膊,“我都没想到,这么老的地了,竟然还能种!”。

  鹿邀点点头,对她回了一个笑,因着刚才刘氏这一声,站在果园前的那个人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那人先一步开口,“怎么又是你?!”。

  刘氏看见刘自明显然也很意外,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这不是…村长的儿子?”。

  鹿邀嗯了一声,他看着刘自明,明明这人才是不速之客,怎么还反过来问他来了,沉吟几秒,他道,“你也来看橘树?”。

  他种橘树的事村里人现在知道的差不多了,也不差刘自明这一个,会因为好奇过来看一眼也不奇怪。

  刘自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抬脚动起来,朝他走过来,最后停在他面前,语气有点儿冲,“怎么?我不能来看?”。

  他的目光有些奇怪,鹿邀觉得不太舒服,但并未多想,他没看刘自明,淡淡答道,“我没说不可以”。

  前几次见面都还算是和平,他原以为这个人终于愿意和他和谐相处,没想到这次一开口还是这样的语气。

  刘自明啧了一声,环抱起双臂,眯起眼睛,“你种的这是什么树?”,他扭头看了一眼,一副很在行的样子,压根儿不等鹿邀回答他的问题便自顾自接下去道,“我猜是梨,不过这地可种不了梨”,他嗤笑一声,讽道,“你这次是怎么想的?”。

  鹿邀笑了笑,摇头道,“不是梨树,”,他反问道,“你觉得这地种不了梨树?”。

  刘自明一怔,随即嚷嚷道,“我猜的!”,他皱起眉,看着鹿邀道,“所以到底是什么树?”。

  鹿邀也没想瞒着他,既然对方问了,便顺着告诉他,“橘树”,说完,他微微低头对刘氏说了句我去看看,便绕过刘自明,走的离橘树更近了一些。

  离近了看,橘树的叶子便看的分明,刚运回来时,这橘树的叶子因为缺水,还有些耷拉,不过三日,现在已经重新鲜活起来,这是个很好的兆头。

  鹿邀放了心,蹲下身来看了眼地里,手指捻了捻后才送了口气站起身来。

  “这些树苗不便宜吧”,刘自明看他转过身来,很快道。

  鹿邀拍拍手,回他道,“是不便宜”,说完,他走上来,对还站在原地的刘氏道,“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顿了顿,他轻声道,“有什么需要的吗?”。

  刘氏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你给的租金还多着呢,屋里没有的都添置上了”。

  鹿邀点点头,弯下腰来,同孩子招招手,随后直起身来,“那我先走了”。

  鹿邀走后,刘氏也带着孩子回了屋,刘自明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鹿邀真就这么走了,狠狠一跺脚,拔腿追上去。

  鹿邀下了小坡,在路上慢慢走着,听到身后脚步声也没有停下,直到刘自明拉住他胳膊,才停下来,“你有事要找我?”。

  刘自明喘了口气,松开手,再开口时却不再关心橘树的事情,他盯着鹿邀的眼睛,眼神有些古怪,叫人看不明白,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不怀好意。

  “你上次撞鬼的事情”,他顿了顿,接着道,“处理好了?”。

  鹿邀神色变了变,脑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那天晚上。

  不过好像自从那天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刘自明见他不说话,脸上表情变了,一双眼紧盯他,似乎是怕错过任何一点儿细节,“我劝你还是找人看看”。

  鹿邀知道他这里说的‘人’是指什么,村里有巫师一类的存在,在他看来无非是故意用各种神秘的咒语和一些云里雾里的故事给自己掩上一层神性的薄纱,说能够驱散鬼神、与神通灵,其实不过是想借着这一点本事来做立身的根本。

  因为却烛殷以及一系列其他事情,他现在是相信了世界上当真存在鬼神,但对于这类‘巫术’还是持着怀疑态度。

  但现在更大的问题显然不是这个,鹿邀看着一脸得意的刘自明,似乎是能明白对方这些天为什么频频能和他碰上,或许不是偶然,今天也不一定全是因为橘树。

  “你跟着我?”。

  沉默半晌,鹿邀问出了这一句。

  刘自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说,恼火地皱起眉头来,欲盖弥彰般地用更大的声音掩盖,“我闲的没事来跟着你?”,否认的话一说出,后头的一连串就更容易放出来了,他恢复了嘲讽的语气,抱着手臂道,哼了一声道,“你心虚什么呢”。

  “没有心虚”,鹿邀叹口气,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个人总有这么多时间来跟着自己,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个人好像很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撞了鬼这件事。

  他直视着刘自明,接着道,“那天只是我不舒服”,微微一顿,鹿邀叹气道,“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说完他便转了身,因为担心身后人再跟着,脚步快了些,结果走出去很远都未闻脚步声,便没再转头,径直走了。

  刘自明看着鹿邀远去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半晌,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