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感官代偿>第20章

  【.】

  季丞川从阿美利卡回来,风尘仆仆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徐之宁家门口。这几天联系不上他,他很着急,顾不得那边的工作,匆匆忙忙结束了就赶过来。

  那天徐之宁是不是因为他提前走生气了,季丞川有些忐忑,这份心情让他像一个毛头孩子一样在门口踟躇了好一会儿,手上还提着给徐之宁带的礼物,还把求原谅的话在脑中想了好几遍。

  这一踟躇,就在门口撞到了旁边正要出门的邻居。邻居见他眼熟,知道他是经常来找徐之宁的朋友,而且经常过夜,估计关系是情侣。

  “你来帮徐老师收拾东西吗,我看他搬的匆忙,好多东西都剩下了。虽然他说我们可以进去随便拿想要的,但我们也不好意思。你看着赶紧帮他收拾吧,他交了清理费,房东过两天就要请人来都丢掉了。”

  季丞川愣住,急忙拦住要下楼的邻居,“搬?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这会儿轮到邻居错愕了,回答道:“就前几天吧,不过好像快有一周了。我也不知道,他说伏州太冷了,想要去温暖一点的地方,新的房子和工作都找好了。”

  随即邻居有一些尴尬地补充:“我以为你是徐老师的男朋友,他没有跟你说过吗?”

  季丞川失神地摇摇头,邻居也不好再说什么,径直下楼了。

  季丞川掏出手机马上联系徐之宁,但和这几天所有的去电一样,石沉大海。季丞川的心沉到谷底,缓慢僵硬地拉开门把手,门没锁,一下就开了。

  没有往日的温馨,因为主人的搬走,屋内显得空荡荡的,虽然还留下了很多徐之宁没有带走的东西,但依然很整洁。

  季丞川站在小小的客厅里,感受到一股从脚底涌起的寒意。徐之宁说得对,伏州,真的是太冷了。他拿出手机拨通秘书的电话,语气还算镇定,让那边去试着联系徐之宁。

  之后季丞川挽起袖子,在屋子里寻找徐之宁不告而别的线索。

  房子里还留有生活的气息,大型的电器没有搬走,衣柜里还有好些夏季的衣物,甚至连洗漱间的牙刷毛巾都没有拿走。整个屋子里唯一齐刷刷消失的东西,是那些季丞川送给他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台笨重不太方便携带的暖风机也消失了。

  秘书这时已经效率奇高地回来了电话,季丞川从没有什么时候像这一刻一样想给她加薪。秘书说自己用了好几个手机号打过去,结果都是打不通,她又去营业厅查了,这个电话卡已经办了注销,这个月结束就是空号了,并且暂时查不到徐之宁新的联系方式,试了几个他必须绑定的身份信息查询,都正在办理转号,而且涉及个人隐私,必须有公安出示的证明才能查到。

  季丞川摸了摸后颈,有些无语。在这个人人互联网裸奔的时代,真想要弄到一个人的联系方式还真是不容易。

  季丞川没有为难她,让她去把自己下午的安排都先推掉就结束了对话。

  季丞川仍在翻找线索,随手拉开客厅的柜子,只见里面大大小小胡乱地塞满了一些礼盒礼袋。季丞川顺手抄起一个打开,里面弹出一张带着香气的贺卡,上面印着“季先生的生日贺礼”,底下是一瓶高奢西普调香水。再开一个,是一对精致的袖扣,依旧附带一张贺卡。季丞川连开好几个,总算弄懂了这一抽屉都是什么。

  这些都是去年十二月徐之宁没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有一些贺卡是高奢店直接印制的,还有一些则是徐之宁亲手写的,其中甚至有一张透露了徐之宁的小脾气——“送个礼物太难了,季丞川,请你快乐快乐吧。”

  但是他的话季丞川时至今日才看到,季丞川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理应属于自己的礼物会深藏在抽屉里。回想起去年自己生日那天,他带着父亲珍藏的赤霞珠来到这里,见到徐之宁把自己作为礼物献给了他。季丞川试图回想徐之宁当时表情上的端倪,到底是他自己喜欢还是他以为自己会喜欢,但是想来想去满脑子都只能回忆起当时那些让人现在都要口干舌燥的片段。

  蹙着眉赶跑思绪,浓浓的忧愁与困惑又再次涌上心头。

  徐之宁,你是怎么想的呢?有关于我们的关系。

  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季丞川深吸一口气,他觉得今天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把徐之宁找出来问清楚。于是再次搜罗了一圈屋子,动作堪称粗暴,本来整齐的屋子顷刻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但即使这样,季丞川也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当即放弃这里。

  二十分钟以后,季丞川驱车来到皖南爱心助残基地。

  前台认识季丞川,知道他是基地的赞助人,正想给盛皖南打内线电话通知,但是季丞川只是冷冰冰问了一句“盛皖南在哪里”,得知了正在三楼会议室开会,一眼电梯也没瞥,径直迈开长腿从楼梯跨步上去。

  盛皖南开会把手机静音了,直到志愿者进来小声提醒“季先生现在在门口,好像有急事”,他才瞥了一眼手机想看看时间。一点亮屏幕就被吓到了,季丞川此前不久连着给他打了23个电话,都是未接状态。

  这怕不是天塌了。

  盛皖南撂下会议室的众人,道了句“抱歉”就匆匆出去了。

  季丞川就在门外等他,看上去面色铁青、神色凝重,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盛皖南紧张了起来,把他拉到旁边的房间私下谈话。

  “徐之宁呢?”季丞川直截了当地发问,“或者他有没有给你留下过什么话?”

  “他辞职了。”盛皖南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蹙起眉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吗?怎么辞职的?当面说,发短信还是辞职信?他都说过些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察觉到季丞川的情绪不对,盛皖南有意放缓对话节奏,甚至转移话题:“发的短信。你到底怎么了?来的时候没有闯红灯吧?”

  “没有。”季丞川感到嗓子很干,但是他没心思去喝口水,匆忙再确认一句:“他有没有给你透露他要去哪?”

  “没有。”预感季丞川得到答案拧头要走,盛皖南拉住他,“徐之宁辞职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季丞川没有回答,一边挣开他一边自顾自地呢喃:“基地有他的朋友,我再去问问。”

  盛皖南拉不住他,只能看着他离开。盛皖南立马给楼下前台打去电话,让他们派一个人跟着季丞川,并且尽量套话,自己处理完手上的事情马上去找他。

  盛皖南这边草草处理完紧急的事情,正想去找季丞川,却得知季丞川已经驱车离开了。前台小妹被季丞川整的都有些慌张了,结结巴巴的汇报,说季先生看上去不太对劲,拦不住,已经开车前往徐老师平时任职的特殊教育学校。

  盛皖南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今天下午才刚刚从阿美利卡回来的季丞川会这么急切地寻找徐之宁,而徐之宁又为什么在一周前忽然发短信说要离职甚至要离开伏州,连他们相约“年后见”的约定都不管了。

  一切如同乱麻一样缠绕在一起,盛皖南深知理清楚的唯一途径就是季丞川。

  盛皖南飞快给季丞川拨去电话,还好,这人的电话还打得通。

  “在开车吗?”盛皖南问。

  “嗯。”季丞川的声音很冷。

  “你现在冷静吗?”

  “冷静。”

  “我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季丞川不假思索回答。

  “好,你还拿我当朋友的话,我等你,今晚在夏叔那里把话给我讲清楚。”盛皖南的声音也染上这夜里的寒风,“包括你和徐之宁的事。”

  “好。”季丞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很干涩,赅简地补了一句:“把夏婉怡叫上,有一点线索都告诉我。”

  挂断电话的前一刻,盛皖南清楚地听见了季丞川地低声请求,“拜托了。”

  二月过半,伏州没有入春的迹象,天阴沉沉的,黑夜也压得很低,好像随时等着下一场凶狠的大雪。盛皖南和夏婉怡在夏婉怡小叔叔夏恣开的小酒吧等待季丞川的到来。两人何等聪明,已经把季丞川和徐之宁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具体是怎么到了今天这个样子,还需要听当事人季丞川的说法。

  夜色沉沉,季丞川肩负薄雪而来,一身掩不住的疲惫,眼里血丝已清晰可见。他刚从阿美利卡回来,时差都没倒就奔波了这么一天,但是他却不敢歇息,说不上为了什么,大概是在跟时间赛跑,好像这样就能追到痕迹正逐渐一点点消失的徐之宁。

  三个人谁也没看谁,夏婉怡最先盯着茶几冷言开口:“我先说,我一点徐老师的消息都没有,他是忽然离开的,我们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

  季丞川努力撑着浑浑噩噩的脑子听她说完,下意识转身要走,但明显连步子都走不稳。

  “季丞川。”

  这声是盛皖南低声喊的,他甚少叫季丞川的全名。

  季丞川揉了揉太阳穴,隐约回想起答应了盛皖南要把事情说清楚,于是昏昏沉沉往一旁的沙发卡座走去坐下。

  “你和徐之宁?”

  “在一起了。”季丞川的声音很轻,从嗓子底疲惫地跑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和他一起在这里见过面之后。”

  “真能瞒啊。”夏婉怡语气不善。

  “他不想公开。”季丞川狠心捏了把手臂,痛感刺激神经,昏沉的脑子得到了一丝清明。

  “为什么徐之宁离开了。”

  “我不知道。”季丞川面色痛苦,“我知道我用得这么找吗?”

  盛皖南腾得一下站起来,语气严厉了几分:“你还想找谁?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人际关系简单得几乎像张白纸,能逼走他的只有你。”

  季丞川觉得他的话有些刺耳,尤其是现在他头脑不太清醒的情况下,“你冷静点。”

  但是盛皖南没有放过他,表现出和平日温和不一样的愠怒,接着说:“你让我怎么冷静?徐之宁是我基地里的老师,还是个听障。你一个大少爷,还是个健全人,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季丞川摇摇晃晃要起来,说话有气无力,但还是反驳:“你歧视爱情吗?”

  “你管这个叫爱情?爱情要讲平等。”盛皖南怒极,揪住他的衣领质问,“我问你,你对残障了解多少?你对徐之宁的生理情况残障程度了解多少?地位悬殊,身份不对等,你谈什么爱情?我就说一个最现实的,你季丞川能跟他用手语对话哪怕超过两句吗?”

  他的话如同一计猛锤直击季丞川的灵魂。盛皖南说的是事实,从头到尾都是徐之宁在迁就他,他们用文字代替言语,用浪漫掩盖不对等的沟通,学习手语的念头也是一拖再拖。

  “人现在被你弄跑了,你在这里装什么深情?我辛辛苦苦办基地是给你来欺负我招来的老师的吗?我自以为给了他们足够的保护和尊重,没想到伤害他的人出自我最好的朋友,季丞川——”

  盛皖南咬牙,怒不可遏地盯着季丞川的脸,捏紧了拳头,突然猛地往季丞川的脸上狠狠来了一下。

  脸上的剧痛差点没把季丞川打得晕厥过去,盛皖南一点力没留,下了狠手。

  夏婉怡从来没见过盛皖南这么生气,两人大打出手的时期更是上了小学二年级以后就再也闻所未闻,今天这么一拳着实把她也吓到了,紧张地看着两人,生怕冲突升级。

  季丞川没还手,盛皖南看他的眼睛里不仅有愤怒,还有深深的失望。神情恍惚,此刻的情景映照了十年前的某一幕,只不过两人的处境互换了。

  盛皖南这一辈子得到最精准的评价是“和善”,他做什么都按部就班,轻轻松松维持着自己“别人家的孩子”的地位。这也是应该的,作为盛家的长公子,他身上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希望。

  但再和善的人也抵不住青春期多愁善感的压力,十七岁的盛皖南表面依旧光鲜,内里却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和割裂,无法逃避的沉重责任和自己毕生真正的追求也让他走上过歪路。

  他也犯过混,瞒着其他人跑到有心人给他设的赌桌前,发疯似的在纸醉金迷里发泄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坐在那张桌子前就会毁了自己的下半生,但是他忍不住,他只想随便抓住些什么,好的、坏的、赢的、输的。

  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的是季丞川。

  季丞川请人闹事,趁乱把盛皖南带出来,两个人一路逃到僻静的角落,盛皖南甚至没来得及道谢,就被季丞川狠狠在右脸来了一下。

  被季丞川打完,盛皖南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别告诉婉婉。”

  季丞川也很不客气:“你看看你自己这幅样子,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盛皖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回答:“现在清楚了。”

  “你现在账房上挂了有多少?”季丞川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这个。

  “二十个红点。”

  季丞川瞪了他一眼,这个兔崽子是真敢闯祸啊。一个红点25,单位是万。

  “我帮你扛十三个,剩下你自己解决。”

  “不用,”盛皖南拽住他,“你帮我扛三个。”

  “你哪来的钱?”季丞川狐疑地盯着他,“不会是老婆本吧?”

  盛皖南苦笑一声,半开玩笑地回答:“是啊,反正我有,你别担心。”

  既然他这么说了,季丞川冷酷地插兜要走,没走出两步又折回来,问:“这拳你不会要打回来吧?”

  盛皖南虽然“和善”,但是从小练的散打。

  盛皖南摸了摸还火辣辣的脸,想了想,坚定地说:“哪天你犯浑了我就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