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天气渐冷的缘故,还是因为身体在进行自我修复,陶德最近的睡眠时间长了很多。

  与之相反,埃德文越发地难以入睡。

  即便在睡前吞下了两片速效催眠药也无济于事。短短两个小时,他就重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没有半点困意。

  大概就是从路易斯安那州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放松下来,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刀悬在头顶,迟迟没有落下。

  本来,埃德文以为是有什么人在路易斯安那州盯上了他,并且还一路跟到了哥谭市,或是哥谭出现了什么问题,比如猫头鹰,比如加尔文。

  之后的几天,他几次对安全屋和附近的街区进行全面检查,却都没查出什么结果。

  没有监控,没有可疑人员,甚至连犯罪都很少。

  然而,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如影随形,不论去哪,不论何时都没减轻的趋势,而且还愈发严重。

  埃德文不认为这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又或者是什么心理因素导致的神经紧张,偏偏又毫无办法。

  熟练地压下焦躁的情绪,埃德文翻身下床,走出卧室,没有尝试再次入睡的想法。

  脑袋隐隐作痛。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六点整。

  得开始准备晚餐了。

  这几天,陶德的喂食、洗漱都是埃德文亲自在忙活。倒不是他不想把这活扔给别人,只是能接手这件事的“别人”有了更重要的工作。

  幸好,他照顾过更麻烦的家伙,比如九岁的卡洛斯。那只小怪物可比陶德难搞多了,起码陶德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听话又安分,完全不会闹腾。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还特地试验过。结果就是,枪口都顶在他脑门上,甚至还上了膛,也没见陶德作出什么反应。

  倒是杰森,似乎只要稍微接近一点,陶德就会紧绷起身体。

  安全屋的隔音还算不错,起码外面的风声不会传进来,加上他刻意放轻脚步,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宛如凝固。

  窗帘拉得很严,安全屋里黑得宛如深夜,埃德文却没有开灯的想法,任由这个装着自己的盒子继续黑暗压抑下去。

  进到厨房,打开冰箱,突如其来的光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他端出中午剩下的炖菜,脚一勾关上冰箱门,厨房再次黑了下来。

  埃德文正准备让这东西热一些,起码变得能够入口,就听见了一些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

  脚步声很轻,放在这样的环境里却突兀至极。

  他烦躁地皱起眉。

  头痛逐渐变得难以忍受,像是黏白发霉的蠕虫爬进耳道,钻入耳蜗,口器一点一点啃食着神经末梢,每一秒钟都宛如受刑。

  嗒。

  脚步声最终停在他身后。

  埃德文这才继续刚刚的动作,把炖菜塞进微波炉。

  短暂的安静后,微波炉运作发出嗡嗡的低响。

  连绵不绝,周而复始。

  三分钟后。

  叮。

  清脆的机械音响起,象征着折磨结束。

  埃德文把菜端到餐桌上。

  不用回头,也不用听,他就知道陶德一定像条尾巴一样跟在后面。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完成这项日常工作,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把这些天的情报分析了一遍又一遍——

  他需要给自己找点活干,或者给其他人找点活干。

  下午八点四十。

  漆黑的蝙蝠车从街道上呼啸而过,蝙蝠侠任由自动驾驶仪工作着,他打开全息屏幕,专心查看神谕发送来的资料。

  最近几天,有个新出现的罪犯在哥谭市到处作案。

  关于他的情报比预想中的少很多,大多都是推测,甚至连对方的性别是男是女都没个定论。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的代号是“圣徒”,且为红头罩工作。

  只是,到现在为止,这两个人还没有同时出现过。

  “我一直在试着追踪杰森的位置。”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些键盘敲击声和芭芭拉好听的声音,“虽然现在还没有结果,但我想他现在应该不在哥谭市……他们是不是又准备做些什么?你知道的,埃德文肯定还没有离开。”

  蝙蝠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从一个线人那里得知,今晚在唐人街附近的那个港口会有一起交易。”

  “我正在调取那边的监控画面。”神谕顿了顿,提出一个猜测,“你觉得那会是埃德文吗?”

  “我们等会儿就会知道了。”蝙蝠侠说。

  “你说得对。那么,注意安全。”

  “一向如此。”

  与此同时。

  港口附近的小巷里。

  一群人站在手里端着枪,神情愤怒地冲着对面的几个黑西装的男人大声嚷嚷。

  “操,你他妈在扯什么淡,不是说好现在交易的?!”

  “我们掏钱了,就要见到货!他妈的!货呢?!”

  其中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站出来,不厌其烦地再一次作出解释:“你们是不是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状况?蝙蝠、那个红脑袋,还有最近几天,那个……操,那个白色的,幽灵一样的混蛋,搅黄了那么多次,你们居然觉得我们会直接带着货来?”

  “你们想要货,当然可以,但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男人轻描淡写的话语像是一点火星,扔进火药堆里,彻底点燃了对面那群人的情绪。

  两边人纷纷拔出枪。

  “操,真他妈见鬼了!”

  见状,男人毫无自觉地低声骂了一句,脸色整个沉了下来。

  “我他妈都讲了起码三十遍了!你们哪个单词没听懂?!”

  埃德文站在他们头顶钢梁上的阴影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没有半点新意的交易纠纷。

  在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找到了男人口中的那些货物。他们考虑得很多,保险起见,还特地找上了那只企鹅,被狠狠地宰了一笔。

  埃德文相信,尊敬的科波特先生一定说得天花乱坠——这是他一向擅长的——可惜他支撑不起那磅礴的野心。

  胸口银色的十字架微微晃了一下。

  埃德文戴上那个白色的塑料面具,端起冲锋枪,对准人群——

  开始扫射。

  砰砰砰砰……!

  枪声连成一片。

  惨叫声中,风衣的衣带扬起一道凌厉的弧度。

  “操!我就知道!!”

  刚站出来说话的男人反应相对较快,没死几个的时候就钻进车里准备逃命,结果还没来得及发动,车胎就爆了。

  磅!

  男人重重地砸了下方向盘。

  “这他妈的都什么毛病?!”

  他大声叫骂。

  结果话音未落,枪声就停了。

  男人一愣。

  他谨慎地冒出半个头看向挡风玻璃外,结果就看到一地死尸,还有一些红白混杂的液体。

  不等他把头缩回去,旁边突然传来“咚咚”两声。

  有人敲了两下车窗。

  这种情况下,还能活着过来敲窗的人……

  男人的脖子像是生锈一样,一点点扭过去。不过他没见到那个噩梦般的廉价白色面具,而是见到了一只戴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和对方挂着银色十字架的胸口。

  操。

  果然是那个新来的疯子。

  现在几乎没什么人不知道这家伙。

  明明自称“圣徒”,却替那个不讲规矩的红头罩干活,下手也和红头罩如出一辙,不管是不是自己人,也不管有没有违反红头罩立下的规矩,死亡概率都一样高,不仅如此,这新来的还和幽灵一样神出鬼没。

  他们几个人私下里分析过,觉得很可能是哪个教堂里的神父跑出来接私活,直到礼拜天他们也死了一批人……

  “下来。”

  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嗓音冷冷地发出命令。

  男人咽了口唾沫,心一横,从怀里拿出枪,对准车窗迅速上膛,正要按下扳机。

  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并且几乎在同时,他感到心口一凉,一条仿佛凭空出现的猩红锁链突兀贯穿在胸口。

  男人看着溅到玻璃上的血,嘴巴无力地张合了几下,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整个人再无生机。

  站在车外的埃德文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眼熟的构造物,毕竟,它已经击碎了车窗,几乎贴着他的耳侧,深深地扎在身后的墙壁上。

  他顺着锁链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半空中,一个穿着白色的斗篷的人飞在那,对方整张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但埃德文知道这是谁。

  “……需要我说一句好久不见吗?”

  埃德文用回自己的声音,像是没察觉到威胁一样,语气平淡地打了个招呼。

  “虽然我记得,我们当初说好的是‘我到时间会去找你’,但这只是个小问题。”

  “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介意在说正事之前,先听一些废话。”

  克雷茨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

  和上次见面相比,现在的他显然已经能够控制红灯戒带来的影响。

  埃德文知道,这也代表着对方能更好地使用红灯戒的能力。

  “还是算了,我喜欢直切正题。”他耸了耸肩,双手插进口袋里,看上去十分放松。

  克雷茨发出一声冷笑。

  “是啊,我也喜欢。”

  他意有所指地咬重了“也”这个单词。

  不等埃德文作出回应,克雷茨就缓缓飞到他面前。

  这个过程中,风吹起斗篷下摆的一角,露出那身红黑相间的红灯制服。

  埃德文注意到,克雷茨制服的样式变了。

  这并不奇怪。带上灯戒后,制服的样式本就能按个人喜好改变,他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就警惕起来。

  然而,面具下,埃德文表情还是变得有些凝重。

  只因为,他看到那白色斗篷的内侧……

  分明是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