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该死的怪胎！居然就这么把我的……等等！你手里是什么？！把手拿出来！现在！”
“……”
在哥谭市，听到这样的威胁从不是一件罕见的事，杰森只打算看一眼，没太多管闲事的想法。不出意外这大概率是毒贩间的利益冲突，要么就是黑邦混混的私仇，而这二者无一值得拯救。
更何况，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下午的时候，他拽着埃德文离开了安全屋，完成工作的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对方像以前那样一天到晚扎根在电脑前长霉。
这一整个白天都平安无事，结果在最后收尾的环节，他只是跟线人说了几句话，这小混蛋就不见了。
杰森烦躁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埃德文的号码。
然后，铃声就从刚刚听见威胁声的小巷里传了出来。
杰森：“……？”
他转头看过去，只见那撒手没的小混蛋正非常乖巧地被一把枪顶着脑门，铃声就是从他口袋里传出来的。
“……你可真闲不下来。”
杰森自言自语。
“你看什么看？！”
杰森的目光顺着声音移过去，结果看到个有着一头油腻的棕色头发，两眼发红，脸上还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的手还不太明显地发着抖，完全一副刚从酒瓶堆里爬出来的鬼样子。
如果不是那把枪上了膛，简直就毫无攻击性可言。
这显然是埃德文蓄意引导下的局面，否则以他的身手和脑子，脱身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杰森看了一眼就走了。
不过他没走远，而是站在拐角，那个男人的视线外，听着巷子里的动静。
只是那男人估计真的酒喝多了还没清醒，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堆，却囫囵得根本一个单词都听不清。
埃德文倒是多少分辨出了其中几个单词：“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哥谭市没有杀人必须还要自我介绍的法律——哪个国家都没这条。”
说完，他想了想，补充道：“好吧，杀人本来就是犯法的……我都犯法了，你为什么还要在意我礼仪方面的问题？”
“你这个@%￥……！”
一连串夹杂着俚语的脏话脱口而出。
埃德文面无表情地把头往后仰了仰，避开他喷出来的唾沫：“那需要我去把他挖出来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吗……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我记得他的尸体好像都被炸没了，当然，如果你把那摊肉铲起来的话当我没说，不过我记得里面还有别人的……”
“闭嘴！！！！”男人歇斯底里道。
这是他目前为止说得最清晰的一个词。
埃德文停了停：“我只是在合理地作出推测，而且是你先提起的这个话题。”
杰森不知道埃德文是真不懂，还是在激怒对方——这根本没区别——他不动声色握紧枪，随时准备把那个男人制服。
然而不等他动手，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和发颤的惨叫。
杰森注意到声音是那个男人的，转身走进去，就看到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埃德文手里，而那个男人的肩上则多了个弹孔。
发现没打中要害，不等男人逃跑或者反击，埃德文又朝着对方的脸连开三枪。
砰！砰！砰！
男人重重地倒在地上，他死了。
埃德文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堆死肉，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似乎透过它看到了另外他痛恨着的人。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埃德文蹲下身，手伸进尸体的外套口袋里摸索：“我在店外看到他……他好像认识我的脸。”
“就因为这个？”
杰森没有被说服。
埃德文的情绪明显不对劲，打在肩上的那枪且不提是不是故意的，之后明明一枪足够了，他却连开了三枪，多余的两枪明显是在泄愤。
这不像他一贯的做法。
埃德文站起身，朝杰森抛过去一个糖果模样的球形物体：“我还发现他在卖这个。”
杰森接过“糖果”，扫了眼包装，表情不由凝重：“毒品……我没见过这种。”
“所以又是一个新产品。”要么有人在故意搅浑水，要么就是幕后的人打算进一步侵占市场，“他家不远，离这就隔了两条街，走吧。”
杰森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绕回了原来的话题：“你有点不对劲。”
埃德文脚步一顿，稍稍侧过头。
他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路灯灯光下，眼神空洞到无以复加，但他很快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我只是不太喜欢有人找我报仇。”
“为什么？”
“只是个人喜好问题。”
“你在浪费时间。”杰森没被他糊弄过去，“蝙蝠侠马上就会来处理你的烂摊子，如果你还想继续你的假期兼职，最好把隐瞒的都交代清楚。”
“这和蝙蝠侠无关。”
……至少和这个世界的蝙蝠无关。
杰森不以为然：“你最好确定这一点。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你的‘个人喜好’显然已经对你造成了影响。我不会强迫你坦白，也不会把你推到一边，前提是你的‘隐瞒’不会阻碍到之后的行动。”
埃德文脑子里过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没再反驳。
不过他没有立即说正题，而是问了一个听上去毫不相干的问题。
“如果你回到过去，会杀了那时候还没变成小丑的杰克吗？”
“这是什么蠢问题。”
埃德文望着街道尽头，眼前却是碎片画面交错穿插：“是啊，我也会。”
“我有个兄弟，我想你还记得。”
以这句话作为开头，埃德文第一次向杰森说起了卡洛斯的事，红灯戒的事，以及那两个穿越时间，为了杀死他的复仇者的事。
明明放在其他人身上是个很严肃的话题，埃德文却选择在和杰森走在街上，去往下一个杀人地点的时候说起。
就像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闲聊。
甚至到了那个男人的家，埃德文都没停下的意思。
就很他妈奇怪。
杰森看了眼正翻箱倒柜的埃德文，到底是没打断他。
“——差不多是这样，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从男人家里出来后，埃德文说完了全部的故事，中间夹杂着各种推测，和因为联想带起的零碎跳跃的话题，好在杰森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叙述方式。
听完后，杰森沉默了会儿：“你的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埃德文拿出手机，切换到对应的界面：“他挺好的，现在应该已经睡觉了吧。”
杰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结果就看到了一堆实时变动的数据。
显而易见，这个小混蛋的控制欲比起蝙蝠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隔了个世界，都想尽办法监控着自家兄弟的生理信息。
杰森一时间心情复杂。
“……好极了，他知道你把他当成了电子宠物吗？”
“我告诉卡尔，这是短期的保护措施，他同意了。”埃德文收起手机，“他复活后一直很爱我，这两年，他都没有再不听话。”
“你知道这构不成任何因果关系。”
看着这个已经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小混蛋，杰森完全能肯定，埃德文知道大部分名词的正确定义，也绝对知道“爱”和控制欲无关。
他只是……
不想改变。
“我知道，但我们是兄弟。”
埃德文一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不，不管是兄弟，还是……家人，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互相信任，互相完整，互相需要……而不是什么助手或者电子宠物，这种一听就是可以被替换的东西。
但杰森突然想到了被埃德文设置成待机画面的照片——那是一个白色头发，长相如同野兽一样的……少年。
照理说，那样的外表哪怕不变成另一个杀手鳄，经历也不会好到哪去，但那双非人的黄眼睛里，却有种从没被伤害过的纯粹，让他看上去比普通的孩子都要欢快、鲜活。
作为兄长，埃德文对待弟弟的方式并不平等，做法也很难让人理解和接受……可他为他报仇，又想方设法寻找复活的途径……
以及，明明就算不理解，埃德文也能凭借那聪明得过分的脑子，轻易地融入社会——像先前模仿神谕和红头罩那样。他却偏偏选择把所有异常摆在明面上，仿佛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埃德文·克雷茨哪怕外表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内里也仍是一个无法理解旁人，旁人也无法理解他的异类，一个异于常人的怪物。
“兄弟”。
小混蛋把这个词诠释得偏执扭曲，又温暖得让人心颤。
杰森生硬地扯回话题：“你隐瞒的是‘长期保护措施’。”
想到先前帮埃德文拿到的资料，“空间屏障”、“时间穿梭”、“平行世界”……
“——你准备把你的地球隔离起来？”
出乎意料的，埃德文否定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正义联盟不会同意的。”
不等杰森感叹他终于正常了一次，埃德文又说，“我只是打算把我和卡洛斯隔离起来。”
“在……必要的时候。”
然后，埃德文跟杰森大致叙述了一遍他的想法。
把一个岛屿彻底从世界上隔离，又或者把一个废弃的平行地球藏进时间线里，甚至在死亡后他都考虑好了……
“肉|体的死亡是不能避免的，就算没有其他人，也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埃德文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但灵魂不是。”
“在掌握梦境力量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从那些地狱跑出来的灵魂的梦境中，发现了一件事——神明先生把他的恋人关在地狱，关了一万年。”*
“等等，打住！”杰森抬起一只手，打断道，“关进地狱？你确定这也是你的选项之一？”
“不，这不是。怎么说这也有点过分了，地狱又不是我的地盘。”
“这不是我想表达的。”
“你恐惧过度了。或许你应该把目光放到更有必要的事情上来。”
杰森原本是想试着安慰的，埃德文话里话外都有种让人抓不住的飘忽感，像是随时能为这种荒诞事情牺牲掉自己一样。
但他很久没做这样的事了。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语气也干巴巴的，听着像是个命令。
“你兄弟显然还活着，并且能活很久。过去你注定无法改变，你要做的是祭奠它，然后迈步向前。”*
“火星猎人说，这是记忆力问题。”
埃德文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看着街道旁斑驳褪色的墙壁。
刚刚他余光瞥见那里有一只老鼠，趁着路灯闪烁的工夫，一眨眼就钻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那身肮脏的灰色皮毛和那条断了一截的老鼠尾巴，他大概到死都不会忘掉。
并且，不管愿不愿意，他都能轻易联想起此时的一切。
这一天的天气，太阳是在几分几秒完全落下的，他们在街道上走了多少步，又见到了多少人，这些人的脸、衣着、表情、说过的话、语气……
这些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死亡是不一样的。
埃德文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墙面上，那道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我会处理好的，你知道我擅长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