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炮火声和枪声已经断断续续响了好几个小时。
冰冷混浊的空气，都因此混杂了硝烟和血腥味。
埃迪躲在小巷角落阴影里，尽量把自己缩得再小一点，等待街道上的民兵和无人机经过这里。
不是他不想走屋顶，真要说的话，那才是他的常用路径。
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那群民兵会在各种奇奇怪怪隐蔽的制高点上放地雷，连老旧的滴水兽都不放过——不，岂止是不放过，完全就是重灾区。
而且还不是全放，就像抽奖一样，地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有。
在差点贴脸触发了三个后，他被逼无奈下了地。
然后接着，就是在没有制服的辅助下，把三分之一个岛屿绕了一遍。
感觉有被针对到。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事实上收获很大，起码他知道这群人是为什么而来的了。
这群人在刚刚装填了导弹，以威胁了外面的军队无法进入哥谭市半步，偏偏在这之前，他们又放任了市民撤离。
并且他们训练有素，无人去搜刮那些金钱财物。
再加上民兵闲聊里除了那位被称为“骑士”的指挥官外，也就蝙蝠侠会被常常提起，埃迪一瞬间幻视了韦恩局长。
韦恩局长也总是想着把夜枭给处决了。
好吧，还是很离谱。
怎么会有人为了杀一个纯人类——大概吧——去训练一整支军队的？
……起码韦恩局长更大程度上还是为了哥谭市呢。
而且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这个世界的英雄更加理想化，也就是说，他们更加尊重人命，哪怕是罪犯都不会下杀手。
既然这样，那这个骑士为什么不留着那些平民当人质……
等等。
埃迪脑袋一卡壳，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回路微妙地和埃德文对上了——
根据一年前那段时间的报导，以及太阳光先生透漏出来的内容，埃德文当时似乎就是通过引爆黑邦的矛盾，把市民拖下水，来扰乱各方视线的。
这么一比，骑士好像还微妙地有点底线。
不，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埃迪在脑海中模拟着民兵的行动路线，同时循着线索，试图把对方找出来。
可是，他都要摸进守卫最森严的区域，眼看就要找到那个指挥官当前的藏身处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同时，黑洞洞的枪口从上面对准了他。
“好久不见啊，孩子。”
“……？”
按捺住疑惑，埃迪绷着脸，没有泄露出半点不对劲来。
对方这做法十分得黑邦，而且这个“枪”……不，是改装过的雨伞，也很有代表性，哪怕只看过报纸上只字片语的描述，也足以让人把他认出来——企鹅人。
埃迪抬头看向这个身高只有五尺的胖子。
对方认识的显然是埃德文，他们的关系……显然很差。
想也知道，镜像世界的事情不能告诉一个罪犯，所以……埃迪冷下了脸，就像之前的埃德文那样。
说来奇怪，明明长相是一样的，但在见到埃德文一下子从满脸笑容变成面无表情的过程后，就莫名觉得对方比他更有……威慑力？
企鹅人看着下面这个似乎身高有点缩水的小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果然，你在这件事上也掺了一脚。”
掺什么？
什么脚？
埃迪没接他的话，学着埃德文的样子给了个假笑：
“科波特先生。”
看着这样的表情，企鹅人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场血腥的秘密聚会。
他放下雨伞，不安地转了转伞柄：“你这次又打算来杀蝙蝠侠了？”
“……”啊？
所以之前埃德文用杀蝙蝠侠这件事当过幌子？
可为什么企鹅人会认为他和骑士是联手的？
埃迪的目光飘忽了一秒，转而用肯定的口吻说：
“你见到了他了。”
“你不知道？看来你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企鹅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打量着他，目光带着隐晦的怀疑。
“或者，他是你又一个可怜的利用对象？”
随着他的话语，他身后的手下上前了两步。
“你好像很讨厌我？为什么？”
埃迪不答反问。
他微微眯起眼睛，突然轻笑了一声。
“因为我杀了你的人？拿走了你的财产？还是你感觉到……我会杀了你？”
看着企鹅人一下子阴沉的脸色，埃迪的心也蓦地一沉。
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只是在诈他——企鹅人嘴里叼着雪茄，烟灰却不平整，而且他一说话，就细碎地往下掉，身上衣服虽然看着贵，但却是旧的……种种痕迹都证明他撑不起这些表面的东西了。
就算猜错了，埃德文没有在他财产上动手脚，也能引起一些怀疑，毕竟他和埃德文的关系显然很差。
不过看他的反应……
埃德文应该做了，还做得非常绝。
虽然他确实在刻意往恶劣地想，但他和埃德文在这件事上，仍旧微妙地……不谋而合了。
那么，稍微大胆点猜测……
如果是他把杀蝙蝠侠当成幌子，那就说明当时蝙蝠侠挡了路，或者蝙蝠侠的死，是达成目的的最快方式。否则一个没有意义的谎言太容易被戳穿。
并且，不管哪个世界，埃迪都不觉得黑邦是个合适的合作对象。
所以。
埃德文一定有其他的后手——
炸毁那座地下城市的规模还不太够，那不足以威胁到一个正义联盟的超级英雄，事实也确实如此，蝙蝠侠现在还好好的……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留一些更加可怕……或者说有用的……
埃迪被自己的推测惊出了冷汗。
但很快，他就没心情想这事情了。
上面的暴徒跳了下来，激起一地灰尘。然后把枪上了膛，向他逼近了几步。
“那么就看看，你的那些手段有没有子弹快吧。”企鹅人退远了些，任由不明真相的手下拿枪对准了他。
“……”他就应该时时刻刻穿着制服……
埃迪心中叹了口气，倒也没怎么怕。
就在他打算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头顶天窗突然碎裂，玻璃纷纷砸了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他这一块。
紧接着一连串枪响，几个暴徒先后倒在了地上，脑门上都多了个弹孔，血流了一地。如果不是企鹅人见势不对跑得快，恐怕他也会被留下来。
对方是来救他的。
察觉到这一点，埃迪懵了懵。
用枪的话，就应该不是蝙蝠他们吧？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现实是，又一把枪顶在了他脑门上，而且这一次，拿枪的人脾气更差了。
“你他妈的是谁？”
对方的声音明显经过了伪装，听着稍微有点刺耳。
注意到周围跟着跳进来的几个民兵虽然拿着枪，却没有举起来，埃迪意识到，对方应该不是真的想杀他。
“我……”
结果才说了一个单词，他就听见后面那位直接把枪上膛了。
“……”
行吧。
*
反物质世界。
灰色的猫头鹰带着黑红色的同类从警局的窗户飞了出去，把枪声和痛骂都甩在了身后。
“感觉怎么样？”夜枭随口问。
埃德文当然知道他指的是那群警察，但他不想回答，于是故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和某件制服完全不同的黑色长裤，面无表情评价道：
“儿童时尚的牺牲者。”
“你真是一点都不会找乐子。”
“……”
埃德文不置可否。
这段时间，足够他了解这只几乎把制服焊在身上的枭鸟了。
夜枭所谓的“乐子”，不是自己私下花钱赞助了反抗军和正联，就是把鱼饵钓在他面前，一个单词都不透露，只偶尔把他带出去一起行动，好像在暗中计划着什么。
不过，他还是发现了线索。
或者说……一点蛛丝马迹。
“累了。”埃德文不顾夜枭的冷脸，停在滴水兽上，“今天晚上就到这。”
说真的，他没想过自己还有用抓钩枪的一天。
明明这只鸟有好几个不同型号的飞行器，却一直不爱在哥谭用，而且还对警察局长有莫名其妙的执念。
夜枭低低地笑了一声，话里带着点威胁的意味：“这个世界好人命短，不想当死人，那就当个聪明人。”
“谢谢夸奖。”
埃德文语气冷淡地说。
“我有事想跟你说。”
见他难得这么直白地提出要求，无聊透顶的猫头鹰十分干脆地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带着他去了西区的住宅。
这里是戈登教父的一处宅邸，里面没有人，但被打扫得很干净。
踹开门后，夜枭正大光明走了进去，熟练地找到酒柜，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说吧。”
“敢骗我，我就把你的骨头抽出来，让你软绵绵地躺进极端实验室。”
“嗯……”埃德文嘴角牵起个笑来，“那就试试看？”
夜枭其实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过是想看看这小子能说出点什么来才一直没行动。
闻言，他刚要做出反应，结果整个人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埃德文三两步走到夜枭面前，摘下了他的头盔，迎着那双十分有既视感的钢蓝色眼睛，不急不缓地问：
“怎么样，你那被药物增强的大脑有没有猜到是什么时候中的陷阱？”
“……”
“啊，忘了你说不出话了。”
他把猫头鹰头盔扔到一旁，又顺便取下了夜枭的腰带和臂甲扔到角落里后，才慢悠悠走出了屋子。
走出一段距离后，埃德文拿出手机，直接把里面一整个屋子的炸药给启动了。
随着一分钟的倒计时结束，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宅邸都被炸上了天。
好在今天终极人跑去找外星人的麻烦，否则还不会这么顺利。
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埃德文随手把手机扔进火海，转身就离开了。
还没走出多远，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不及回头，后脑勺就传来猛烈的剧痛——有人一拳头打在了他脑袋上。
埃德文被打得脑袋一懵，整个人向前倒去。他正想还击，背上又被踹了一脚。
“我说了，我能把你的骨头抽出来，明白吗？”浑身狼狈，还带着不少烧伤的猫头鹰声音嘶哑低沉，戾气和杀意随着拳头和脚雨点一样落在埃德文身上。
“让我告诉你我的脑子有没有起作用。”
“我放任你去做些小动作，可瞧瞧你给我带来了什么？”
“无聊透顶！”
埃德文忍着痛拽住猫头鹰的手臂，但下一瞬，对方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最好说出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埃德文拍了拍他的爪子。
感觉到对方稍微松开了一点，自己能勉强说话后，就模仿着猫头鹰的说话习惯，讽刺道：
“你个沾沾自喜的蠢货……”
一边说，他一边观察着夜枭的表情。
“——我们被监视了。”
在这段时间里，埃德文习惯性地用手机、用猫头鹰的电脑探查这个世界的事情。
然而，这一查就发现了问题。
在刚开始调查的时候，一些信息和情报，像是故意被他查到的一样在屏幕上迅速滚过。
这种“故意”的行为只有短短的一分钟，甚至一分钟都不到，再加上他一向就浏览得很快，换成别人，估计就会直接忽略过去了。
但埃德文记住了，并且下意识地在脑子里进行了分析。
结果就发现了问题。
那些信息……内容都太过深入了，在那堆密密麻麻毫无必要的实验数据里，夹杂着只言片语的关于镜像世界的推测。
埃德文不确定这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因为在这之后就没了迹象。
只是，如果是真的，后果就太严重了。
——一个能藏在电脑、手机、甚至是电线里的监控者、操纵者。
那时对方的手段还很拙劣，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被他发现。
不过这也是坏事，因为对方还有成长的空间。
没有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的。
而且对方成长得非常快，如果不是在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他不一定会发现不对劲。
毕竟，谁会怀疑一直使用的工具呢。
听了解释，夜枭……或者说小托马斯，神色不明地松了手。
他冷冷地审视着埃德文：“所以你一直在尝试。”
埃德文揉着脖子，恹恹地点了点头。
在有了怀疑后，再想找出线索就很容易了。
他没给对方留下成长学习的时间，当即就十分明确地去搜寻关于镜像世界的情报——对方显然很在意这个——于是就发现脱离了猫头鹰的电脑，用自己的手机也还是不行。
明明他的手机，除了充电，没有连接过这里的任何设备。
所以，对方很可能是通过电线……或者电流，来做到这些的。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单干，最好把这只枭鸟放在前面当挡箭牌，然而对方的能力太无孔不入，没有猫头鹰，他还真得费不少工夫。
于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在猫头鹰的所有巢穴埋了炸弹，连带着支持他的□□的地盘一起。
所以今天猫头鹰不管去哪，都得挨这么一炸，他的那些制服、设备注定了都得遭殃。
先前，他以为夜枭的目的就是钓出这个鬼东西。
但显然，要么这只猫头鹰是个喜欢找刺激的混蛋，要么……那鬼东西和他有关。
本来想着炸死一个算一个，不管是哪种情况，猫头鹰死了他都不会亏，再找找总能找到能用的人，结果没想到对方居然活下来了。
埃德文摸了摸估计已经骨折的肋骨，试探地问。
“有什么想法，聪明蛋？”
只见小托马斯那张和布鲁斯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了个没有笑意的笑来。
“我知道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