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披风被火焰照得反出了金色。
浓烟中,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罪犯。
一个和克雷茨一起……把哥谭市搅得一团乱的,罪犯。
不知道是不是恐惧毒气的作用,蝙蝠侠感觉空气中似有似无的焦糊味被无限放大,心跳也犹如擂鼓。
“……不行。”
他得去阻止克雷茨,这是优先事项。
现在火势越来越大,还时不时有爆裂声传出,角落里应该还藏着不少助燃物。
蝙蝠侠冷静地分析着现状,手从腰带里拿出几个黄色的胶囊扔进火焰里。
这种特制的胶囊会对火情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
“……”
没有证据的。
他心想。
除了……刚刚被他抓着脚腕时,挣脱的那个动作。
那种协调性、反应速度……以及那杂耍一样的动作。
但也只有这一个。
“……”
钢梁本身就十分沉重,尤其它的结构还被掉落在上面的石块压得扭曲,变得越发难以挪动。
在这里证明一个没逻辑的猜想纯粹是浪费时间。
这说不定是克雷茨的又一个陷阱。
现在得节省时间。
可他的脚步,却怎么都没办法挪开。
偏偏这个时候,一张被他压在八音盒底下的照片,突然跳进了脑海。
那是一张合照。*
而在它的背面……
想到那几行让人心脏发热的字迹,蝙蝠侠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面前被烧得烫手的钢梁。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挪动。没一会儿,随着吱嘎一声,钢梁发出刺耳的呻|吟,压在上面的石块也开始逐渐松动。
身体马上就要到极限,疲惫像是山一样压了下来。
他的手却越抓越紧。
然而,就在即将成功的档口,头顶突然又传来一声爆响。细碎的石块掉落在近前,蝙蝠侠抬起头,就看到其他的钢梁也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下来。
“不——!”
轰隆!
不仅仅是钢梁,还有几乎整个天花板都一齐砸了下来,甚至还连带着上一层的结构都跟着垮塌。
那个身影……彻底被掩埋在了废墟里。
“……”
钢蓝色的眼睛无力地映着这一切。
“……不……不……不……”
蝙蝠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徒劳地继续搬动着石块,可这起不到任何作用,整个工厂都因为爆炸的缘故,变得摇摇欲坠。
接着,很快就有一只手拉住了他。
“布鲁斯?”
是夜翼。
“这里马上就要塌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他一边把蝙蝠侠拽着往外走,一边解释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我找到克雷茨了,但是……没拦住他。”
“他离开了,就……当着我的面,我想。”
“我尝试联络你和神谕,只是那边似乎设置了信号屏蔽,而且丧钟……布鲁斯,你怎么了?”
蝙蝠侠垂着头,手心捏着先前被骑士捏碎,还带着血的蝙蝠镖碎片,沉默着,一言不发。
迎着夜翼带着关切的目光,他的嘴巴张合了几下。
“我……”
喉咙里像是生了锈,只说了个开头就说不下去了。
要说什么?
说可能找到了杰森?却因为怀疑又一次看着他死了?
还是说现在甚至造成这一切的凶手,都已经回了原来的世界?
“……”
蝙蝠侠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钢蓝色的眼睛里已经藏起了所有情绪。
“……找人把这里清理干净,死了的人……全部归档。”
*
这一幕,完完全全落在了远处高地上的两人眼中。
“看起来结果还不错。”
斯莱德收起狙击枪,看了眼边上的骑士,“你得感谢那小子给你收尾。”
头盔下,骑士冷着脸,近乎执拗地看着下面那两个逐渐远去的人影。
好半晌,才收回目光。
他摘下头盔:
“他呢?”
斯莱德看着那堆冒着滚滚黑烟的废墟,抬了抬下巴:“估计还在下面。”
本以为那小子已经和骑士互通了情报,结果,他却看到骑士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脸上冰冷一点一点地碎裂。
“……什么?”
斯莱德有点意外:“他没和你说?下面当你替身的是他。”
砰!
骑士的表情变得狰狞,手里的枪冒着硝烟:“你、他妈的、杀了他?!”
斯莱德避开这一枪后,见骑士还打算继续动手,单手捏住他的手腕:“刚刚那一枪是他让我开的,你要还有力气,不如去给他收个尸。”
“……”
骑士绷紧着脸,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挣开丧钟的手,收起枪,重新戴上头盔,打算去把那个混蛋挖出来。
“别被影响过度了,孩子。”斯莱德抱着枪,说,“不要忘记你的目标。”
骑士头也不回地跳下了高地。
“——我永远不会忘记。”
……
等骑士来到工厂废墟的时候,爆炸已经平息,只有火焰仍旧在燃烧着。
找了个大致的位置,他就开始清理石块和断裂的钢梁。约莫用了十多分钟,才看到了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躺在下面,几乎一动不动。
“……埃德文?”
“……”埃德文抬了抬头,见来人是骑士,才用鼻音应了一声当做回答。
接着,他的身上就生出无数蛛丝似的红线,随着它们迅速瓦解、消退,埃德文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连带着那身装甲和头盔一起。
他几乎是完好无损地躺在那……
除了,胸口的那个血洞。
……该死的。
刚刚和蝙蝠打到半途,小混蛋通知说要改变计划,还让他趁着爆炸,脱身去找丧钟。
他当然知道小混蛋不会就这么死了,是有他自己的安排。现在看他确实还活着,但……这一枪偏偏是真的。
见骑士盯着自己,埃德文以为他在疑惑刚刚改变了外形的事情,于是解释说:
“这算是前两天突然发现的,其实改变外形也不算很难,就类似于构建出皮肤一样穿在身上……但是这样就需要我很专心,所以很难做别的,不,主要问题是有点痛……”
说实在的,这比他想的还要难许多,尤其是在挨了一枪后,疼痛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可就算是这样,他本来也不会这么狼狈的,然而没想到蝙蝠在旁边居然待了那么久,还试图把他挖出来。
如果再拖一会儿,他估计就会暴露了……幸好上面的炸弹炸得够快。
埃德文忍着剧痛,把自己支撑起来,右手捂着伤口,一点点往外爬。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等会再说这些。”
“……谢了。”
埃德文现在完全没精力去分辨杰森的情绪,见他愿意帮忙,直接放弃思考,十分干脆地把手搭了上去。
至于对方有没有因为计划突然改变而生气……就等会再说吧。
“……我抓住你了。”
感觉到小混蛋的手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骑士沉着脸握紧后,把人从清理出的缺口中拉了出来。
一脱离废墟,埃德文就被浓烟呛得咳了好几声,结果却牵动了伤口,脸色因为疼痛苍白了不少。
“咳咳咳……咳咳……总之,先离开这。”
骑士没有发表异议,事实上他一句话都没再说。在把他拉上来后,就转而抓住埃德文的手臂,把他一直扶上了车。
车平稳地起步,没一会儿就把工厂抛到了后面。
埃德文见那浓烟越来越远,松了口气,回头才注意到车里的氛围有点奇怪。
旁边骑士正反复检查着他的枪,看上去似乎十分烦躁,而前面开着车的民兵,则被这样的骑士吓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短短几个单词,却像是火星一样,点燃了骑士的情绪。
“你他妈的不是要解释吗?那你最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压低了声音逼问道:“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看法?所有人按你的想法做,才叫合作?我说了按照计划来……”
“我、的、计划。”
他重复道。
埃德文想了想,努力分辨出他话中的重点:“我不确定蝙蝠有没有把你认出来,你知道的,他那边有一些录像,再加上你刚刚又……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更保险。”
“我现在能改变外形,又没有血和心脏……”
他在戴上戒指的时候,就已经不算是正常人类了。
“这很好用,比起别的方法……都会更逼真一点。”
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做筹码的样子,杰森沉默地把枪塞回腿侧的枪带。
“……痛吗?”
他哑着声问。
“还好?”
埃德文感觉到他好像平静了些,就随口回答说。
“你刚刚还说你很痛。”
“……?”
埃德文不理解,于是干脆就顺着他的话回答,“好吧,那就还是很痛。”
“……”
显而易见的敷衍。
骑士不想再理这个小混蛋。
结果没一会儿,就听埃德文又说:“再快点,他们马上会去检查工厂那边。”
“丧钟已经去收尾了。”
埃德文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是之前蝙蝠就起疑了……一直赖着不走,好像还打算把废墟清干净,把你找出来。”
“……”
骑士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像是在认真听着,但在头盔下,他却是愣住了,蓝色的眼睛瞪着,瞳孔时而放大时而缩小,紧接着又狠狠地闭上。他咬紧了牙,呼吸也变得急促。
……
不,专心眼下的事情。
这次行动是为了试探,以及将他们从蝙蝠侠视野中暂时抹除。
而不是为了陷入过去虚假的感情里。
他攥紧了手,将所有的动摇从心中剜除。
“不过别担心,他现在只是怀疑,所以最好……怎么了?”
埃德文说到一半,才察觉骑士好像在想别的。
“没什么。”
骑士语气变得坚定,像是在作出承诺,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我会杀了他的。”